身为红袄寨内鬼的李全,虽然表面还是个抗金义士,但和盟军早已经貌合神离,双方也对此心照不宣。此刻他刚好随着阵型的调整回到徐辕身边,脸色连一点变化都没有,心却在猖狂地笑:是啊徐天骄,你总算明白了,可你又有什么证据呢。
比纥石烈桓端还具前瞻力的李全,早就在摩天岭战场外预留了联络线。还好他留了啊,当他听到“三当家万岁”五字居然还响在自己死忠的阵营时,差点没立即提枪一下子扎死杨宋贤,不过可惜得很,杨宋贤站得太高,他离得太远,实力又太弱,只能堪堪刺个远景——
那又怎样,我李全在暗处,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这个视角,这个位置,最能轻易终结杨宋贤的夺权美梦,打破徐辕和李君前的将胜之局。那就由我,李全,教迟来一步的林阡收获满目疮痍!!
“天骄当心……”江星衍原还在失神,忽见一道暗刃向徐辕的方向升起,几乎本能地提着姜蓟的枪冲前去救。再怎么埋怨,这些年来他都一直把徐辕视为上级。
出阵时江星衍和纥石烈执中的麾下们站一起,其后一直没逮到机会逃开,于是只能尴尬混在红袄寨军师展徽的队伍里,一时之间忽略了——他本来也记不住——展徽原是李全的死忠,展徽的队伍里藏着李霆二号、李霆三号……
他是同那暗杀者站得最近才出手制止,谁知那暗杀者突然就改变了方向和姿态,直指着猝不及防的他,惨呼倒下:“金人……杀人啦!”陡然间,明灭的火光下江星衍看见,那人血淋淋的胸口插着一把飞戟和自己的别无两样,那人站在天骄和自己之间倒像是给天骄挡了灾劫……倏然他懂了这又是一起秦王事件,这么快、这么可怕的临场发挥!他江星衍,竟又一次好心办坏事要坑死自己吗!不对,又一次害了天骄啊……
有关失路的来龙去脉他一息之间就心底雪亮,对天骄本该没有怨恨而只有愧疚和遗憾,然而,心底雪亮的同时他的前路却愈发昏暗!
“张弟!啊——!金军还没有灭,仗还未打完……你怎就死在了自己人手上!!”李全匆匆赶回那人身旁,自然只得到一具火速断气的尸体,随即就带动周围人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不,他不是自己人!”刚杀敌回来的杨妙真也恰好见到这一幕,她心里的气在阵中就一直忍着,此刻终于憋不住,冲着江星衍睚眦尽裂,“江星衍,你这叛徒,还我大哥命来!”
“正是江星衍!无耻小人又在害人!”“还我鞍哥命!”“李代寨主,快代咱们杀了他啊!”“将红袄寨的大仇绳之以法,好告慰杨二当家在天之灵!”好个李全,如此轻易就又借助江星衍凝合红袄寨军心,那八成左右的寨众仍然还是向着他的,杨宋贤瞬间就被适才山呼万岁的他们抛诸脑后。而这一刻,杨宋贤本人还在数阵之外,盟军其他人没话语权只能沉默,形势危急他们本来也没有心思插话——李全他,根本是看准了以徐辕为首的盟军此刻为了大局不可能先来内部夺权。
而李全要的,又怎会局限于本来的八到九成?他要的,是十成!今次给元凶王爷通风报信,李全是身为合作者,既主动送个顺水人情,也平等借势分一杯羹。山东红袄寨的大馅饼,他一口都不给宋盟留——江星衍,只是气氛的承前启后。
“天骄,此刻盟军和红袄寨都已筋疲力尽,初来乍到的又一支金军却气焰嚣张,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将包括江星衍在内的这些曾经威风八面的金军主帅们,悬尸示众,以慑新敌。”李全一边指挥麾下们帮杨妙真去与江星衍等金兵交手,一边平静地朝徐辕的方向胁迫。他直截了当地指明了两点,其一,楚风月已经是尸体,她死了,徐辕,打不打击,难不难过?其二,你徐辕要顺我心意,用她尸体示众——你做了就失尽盟军和花帽军军心,你不做,或犹豫,就等着红袄寨对你和林阡绝望。
“楚风月是金军在山东的最强主帅,尤其在胶西一带威名赫赫,第三方势力很可能正是从那里来。她的尸体,无疑是我军激励士气、挫敌锋芒的首选。”杨妙真即刻在李全背后挑明了要楚风月。不同于李全逼迫徐辕,杨妙真更是在试探徐辕、会否和纥石烈桓端一样不分公私。
“疯了吗杨妙真!”忙着救楚风月的柳闻因气愤抬头,“她有何用!第三方是曹王府的死敌,巴不得她死……”
“她死不好?你舍不得?至于这般紧紧护着?!柳闻因,回答我,你们抗金联盟和楚风月集团,真的有暗通款曲?至少六月十九,有,是不是?”杨妙真声音越变越轻,神色越来越狠。
“世人大抵如此。不符合心中所想,就怀疑……”柳闻因理亏,避重就轻。
杨妙真厉声喝断:“到底那晚是不是楚风月救的天骄命!”
“不是!”柳闻因也抬高声音,却撒不了谎,躲开杨妙真的逼视,“是又如何,难道你看不见她一片真心!”
“……柳闻因!你可知道,这两年来,楚风月集团坑杀我红袄寨多少兄弟,岂是对徐辕一片真心就能勾销罪过!包括这个江星衍,也是被她从你盟军策反过去的!你们怎能被私情蒙蔽了双眼、真的在暗地里与她勾结?甚至,还用你的终身大事公然骗取我们的信任……你说你和天骄两情相悦,全部都是谎话!”杨妙真含泪怒问,从她的角度看,盟军确实不可信了。
“骗又怎样,盟军彻头彻尾演戏,可也都是都干了好事、实事!”王敏立即帮柳闻因说话,作为军师看得最透,“楚风月等人,全是受命于上级才……”
“你闭嘴!不分是非,砌词狡辩!她楚风月就算不受上级号令,就没杀过山东人了吗!”杨妙真义正言辞,越说下去就越是通透,“原先的抗金联盟,讲究‘真者,精诚之至也’,如今的抗金联盟,开始‘骗又怎样’了。呵呵,真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阡上梁不正,你们便下梁歪,六月十九,就连宋贤哥哥都做了纥石烈桓端的傀儡!那晚我哥哥的死,或许不是你们希冀,但后来不给他报仇,等同于他被你们出卖……”
“没有证据,能别举一反三?!”柳闻因气急败坏,“林阡哥哥……是你师父!岂容你这般抹黑!”
“抗金联盟,你们扪心自问,抗金抗哪里去了!”杨妙真怒极,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现在不是议论那些事的时候,敌人增兵极多,我方不宜内讧……”外围兵马已然重排,阵地前沿变化,杨宋贤和彭义斌王琳仍是前锋,此刻他远远请求支援。见状,李君前也控制好大批俘虏意欲前去助战:“稍安勿躁,楚风月不是此战症结。把完颜江山和黄掴带过去,都比她退兵有用。”
“楚风月将是接下来每一战的症结,天骄今日若不将她尸体丢出去,则红袄寨的过去曾受制于金军,此战必受制于金军,将来也定然受制于金军。”杨妙真冷冷说,心中只有红袄寨的未来。
“不止红袄寨,还有盟军。”李全野心终于暴露,竟然反向入侵盟军,“明知道扔她尸体能解决一场大难,用一个死者就保护千万人的性命,徐天骄偏偏不肯,这样的人,值得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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