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黑手,李全,此刻正陪杨鞍在狱外不远,审时度势的同时,嘴角藏一丝胜券在握的笑。
追溯到清晨帅帐中楚风月现身的第一刻,徐辕在杨鞍心中的可信度直线下降,实际杨鞍从那时起就已拒绝与徐辕互相交底,所以在那个时间点,李全无需出手救楚风月用以套牢徐辕,却又为什么还要救她?
因为,“杨鞍和惊鲵曾被切断交流”的细节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转淡,却“也许不会完全销声匿迹”。只要徐辕刨根问底死缠烂打,终有一天会暴露出来给红袄寨群雄看见。哪怕对山东之战于事无补,终究会影响李全驾驭红袄寨。李全想让红袄寨和抗金联盟彻底断绝关系,那就要杜绝杨鞍之外任何人对这位南宋天骄重建信任——
当然不能让楚风月死了!那只会加速徐辕对她的一了百了、直接清除徐辕此行的最大障碍。
那时李全默认杨鞍已经不信任徐辕,他之所以救楚风月,既不是像他说的好听为了济南府,也不像徐辕指证的那样公然保同党命,而是:保障徐辕的弱点和死穴永久存在,谨防日后徐辕从刘全、王敏等人那里迂回取信杨鞍!!
救敌方主帅虽会让李全增加某种被指串谋的风险,然而带来的机遇远远高过风险,其一他能制造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正气感,其二他能对徐辕有恩、让徐辕不能没皮没脸咬他、甚至可能对他心存好感,其三,正是这最重要的一点,削弱所有当家心中徐辕的威信,借助一个活生生的楚风月,营造和加深徐辕的尴尬处境!
亏一赢万,何乐不为。
唉,从小就想功成名就,却既无武功傍身,又没有江湖威望,更晚生了十年,那便只能借助这还算精明的头脑、明枪暗箭、挑拨离间、坐收渔人之利。
不过,随着徐辕在狱中的醍醐灌顶,李全期待的那一幕永不会来。他得意得还是太早,最终他并未如愿带着杨鞍与他一起、被手下们的惊呼吸引到牢狱内、看到他最想让杨鞍看到的那一幕“风月戏天骄”。
相反,确实有其他人惊呼了,可循声而去,看到的却是柳闻因把楚风月推开在地,好一幕“总算当家做主、正房勇斗外室”的大戏。柳闻因表现得半真半假,那是因为危难关头她确实被激起了对林阡和徐辕的保护欲,她绝不允许那些宵小鼠辈奸计得逞渔翁得利!
“闻因!”在还没有太多人围上来的时候,缓过神来的徐辕既感激也高兴地冲上前,拍拍柳闻因的肩膀示意她自己无碍,继而一把将她拉转到自己的怀里,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个好似在发光的东西……
“徐辕,你……”楚风月原还拼命想还手,猛然间却不再挣扎,呼吸一窒,泪在眼中打转。
徐辕冷哼一声,当着她面将紫玉钗插进闻因乌发,轻声冷酷无情:“作茧自缚,楚将军高兴吗?”楚风月,你不是在人前演戏、边逃边问我紫玉钗什么时候还你吗,现在回答你,送人了,不还了。
“你,你不是真的,你不想娶她!你是被迫!这紫玉钗……是我的,她不配,不配……”她被置换成片刻前的徐辕,一片空白,手足失调,语无伦次。
“怎么不配?”闹剧落幕众人散场,热度全被相互恩爱的新婚夫妇带走,牢狱里的温度一下子就降到冰点,直到又一个女子的到来才稍事改善,可她的一席话却又激起楚风月满腔愤恨,“她柳闻因年轻美貌,善解人意,不知吸引了多少风流人物,连我师娘都未必不在意,你楚风月又何必痴心妄想。”
楚风月不知是旧伤复发,还是伤心欲绝,竟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痴心妄想。楚风月,无论真心假意,你都痴心妄想。”杨妙真虽与盟军有隙,却显然不可能给金军好脸色。
把楚风月交给军医、确定她性命无碍后,杨妙真站起身,一步步往上走——或许,适才他们三个都在演戏,一个爱而不爱,一个不爱而爱?还有一个……杨妙真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反倒是天骄徐辕,我最分不清真假……
被红袄寨群雄从水牢一路恭喜到地上,柳闻因好不容易才钻出人群透口气,蓦然回首,只见一红衣女郎伫立灯火阑珊处,闻因本能一喜想要唤她“妙真”,却突然回过神来想起她的出卖而心更沉重,五味杂陈,七上八下,索性不去理睬她,一言不发从她的视线里从东走到西。
“闻因姐姐,是刻意避开我了。”杨妙真始终不动不移,笑意明晰,负手而立,一派你逃不出我手心的气魄。
闻因有太多的事想问她,却知道不能对敌人先亮底牌,然而妙真你何时成了我的敌人!
可清早就是你的临阵倒戈,害得我的存在弄巧成拙,我怎么还和你做回从前的耳鬓厮磨无话不说?
“杨妙真,你到底想干什么?”没有秘密要说,没有真心要交流,可是有无穷心绪在喷薄,索性便从质问撕开口,“现在的一切你满意了?!”
“满意啊。当然满意。”妙真见她停步,胜券在握地上前,凤眼含笑,半带调侃,“将你嫁给天骄,我帮自己清出个情敌,不是很好?”
“好,好得很。既然还爱着林阡哥哥,何必坏了他的大事!你可知道,山东之战本来可以很干脆地解决!”闻因没空跟她开玩笑,语声兀自凌厉。
“对不起,我不觉得。”妙真收敛了笑,轻声流露敌意,“师父变了,入魔到无可救药;天骄他助纣为虐,眼睁睁地在说谎,能说一个谎就能说两个;师母和你一样,就算师父是个魔也会包庇着他。可我不行,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我怕师父万万不值得托付,红袄寨会经历昔年没发生的前走狼后来虎。”
现在的情景就是,林阡寄寓了杨妙真关乎天下的梦想,当梦想破灭,妙真果断地脱粉回踩。
“所以,你不是真的爱林阡哥哥,只是爱一个你心中的期许罢了。”闻因苦叹。
“谁规定爱一个人就要爱他所有的缺点。”妙真不以为然。
“那算什么缺点,你明知道林阡哥哥是被算计才入魔,那么多天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流落在外,怎会不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歹人带坏……”柳闻因还没来得及说林阡后来近朱者赤了,杨妙真便口齿伶俐地反驳:“你们理解他,那我不理解又如何,柳闻因,你何时变得这般没底线,被一个敬仰爱戴了大半辈子的人无礼轻薄甚至夺去贞洁,你真的可以像他一样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说什么?”柳闻因如雷轰顶,关心不已,“你,你被他!?”
“你呢!你那天可是随着他一起跳下去的!”杨妙真不置可否,却试探起柳闻因。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你一句一个陷阱,挖好了等着我跳。”柳闻因蓦然回神,挣脱开她跑远,就是不告诉她,让她急。
杨妙真确实想给柳闻因挖坑,却也是发自肺腑想知道实情,如果师父真的做过混账事,她发誓她这辈子永远不回盟军去了。
冷风中伫立良久,怔怔望着柳闻因的背影越来越小,缩成一点后,才察觉到身旁有人站很久了:“宋贤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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