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幽暗昏惑无物以相,千钧一发说时迟那时快——
斜路蓦地杀来一把长剑,给吟儿撑住了曼陀罗的不要命攻势,使她终于能够及时换手为林阡挡开完颜江山的夺命一刀。
“多谢!”吟儿知道,因为那人青城剑法和她适才所用一脉相承,所以才对她未完成的那一剑承接得天衣无缝。
“师姐,我不会再对大哥救援不力的……”来人正是孙寄啸,吟儿猝然一瞥,那小子虽吃力到汗流满面,却对她露出个亲切的笑意,那笑容,太熟悉,和瀚抒相似,他就是瀚抒在战场的延续——是的,瀚抒说过,他要在战场守护林阡!
“剑法精进,难得脾气也大好了。”她也一笑,感动振奋之余,却没心情继续插科打诨。
完颜江山的偷袭被她打退了,可林陌的那一刀呢?林阡在前一瞬表现得如何?他的表现,不仅关乎秦州得失,也足以辐射到陇南、散关、定西、静宁等地。近来这五大战区全部是烽火连天,唯一值得轻松的大概就只有川蜀腹地了。
所以适才的结局是什么?林阡、林陌,谁胜?谁……死?
回过神看,虽然四面八方的兵将都还在川流不息,唯独林阡林陌所在的那段路,就像被隔绝在了一个时间定格的异度空间里。与周围的灰黑相比,那地方的气氛一直白热,光线亮得令她感到目眩。
也不知过了多久,吟儿总算欣慰地发现,林陌并未惨死,林阡也还醒着……但林阡的长刀径直指着林陌一动不动,两兄弟照镜子一样地同时陷入了魔怔?
动作看似隔物传功,实则在内力悬殊的状况下,林陌的命根本已经被林阡拿捏在手心!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林阡眼神空洞一字一顿地背诵着,林陌的脸色也微微变化,俨然被他戳中了内心。
少顷,林阡虽语气仍悲怆,目光却越来越亮,依稀是被这微冷的风沙吹得愈加清醒:“不对,不对,辛稼轩的词,在我心里,永远是没有下半阙的……”
这疯子的这句话,林陌没能立即听懂,吟儿却是又惊又喜。原来,适才的生死攸关,兄弟俩的灵魂触击,他终于在电闪之间完成了对他自己的所有拷问?!他,决绝地给林陌和他自己一起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那就是不转弯,不放弃……不原谅!他的态度,此刻同时呈现在了淡静的刀法和坚决的话语里。
“吟儿,我总说要你陪我到最后……”林阡微笑,饮恨刀清冷而空明,无甚煞气却所向无敌,意图将林陌手到擒来,“可是……我都不肯到最后,谁会陪我到最后?”
“说的是……”吟儿听到这么通透的见解,如释重负险些喜极而泣,“拿下他!”
若能在这一关头林阡觉醒、林陌被俘,则金国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希望便全灭绝。还管什么陇南四州能不能尽快收复,还管什么大散关能不能固若金汤,宋军直接从秦州开始荡平六合八荒!
却可惜,意外来临的时候总是叫人舌头都差点闪了——
吟儿话音刚落,林阡林陌两个都始料未及地跌落马下!!
大概是……先前半刻的强招自损,在这里莫名地开始起效?
掉链子的也不止林阡一个,吟儿护着小牛犊正待提剑,忽然却眼前一黑手臂一麻,才知先前为了控制林阡不入魔、自己手中这惜音剑打得实在太急迫……
“快救驸马!”曼陀罗眼疾手快大喝一声,郭蛤蟆等人当即加紧以箭代步、掩护着完颜江山和抹捻尽忠等人拼死上前搭救他们的精神支柱。
“抹捻尽忠……”吟儿隐隐记得,抹捻尽忠这支人马,先前好像不在这里、应该是刚刚才闻讯来援的,怎么,从静宁战区过来得这么神速?吟儿心念一动,在心里把时间轴拨到帅帐外那盆鱼旁边,恍然,是了,算无遗策的曹王怎可能不在阡吟的近身安插控弦庄细作?那个对她来说足以打动林阡的宽裕时间,当然也给了金谍机会去传达给曹王有关阡吟增援秦州的第一手情报。
那应该是青鸾的下线之一。盟军虽已足够谨慎,然而还是防不胜防。
所以,即便胜南和她没出状况,抹捻尽忠这支增援也能对此战打出一个意外的撼动吧……吟儿不禁叹了口气。
“主公主母已胜,接下来交给我们——将这些所谓增援,一起打成残兵败将!”见阡吟二人都是筋疲力尽,孙寄啸立即指挥祁连山九旗冲锋陷阵。
“大言不惭……”完颜江山拔刀再上,不刻便与孙寄啸欺身杀到一处,然而他原有的上风却因林阡的关系而一去不复返。
鏖战,电光火石便度日如年,从将到兵都难分难解,
朔风凛冽,漫天狂卷,风沙滚滚,烟雨漠漠——
是血腥跌宕于风花雪月,是烟岚弥散在金戈铁马?
千山万水,征尘无尽……
一日后他才清醒,醒在陇山的松竹丛生处,
这孤峰号称“秦地林朱之冠”,青松似海,白云如阵,西瞻似觉昆仑小,东顾犹嫌华岳低。
他一环顾就知道这是何处,却无暇去管壮丽的远景近物,而是先问起身边无时无刻不在陪伴他的女子,是不是我军都已从秦州败退出去,只剩养伤的我们还留在这里?
“是。段大人说,宋军将我军尽数驱逐,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扶风点头,扶他坐起。
我军……听扶风说得这么自然,他难免一怔,但其实他林陌在说这两个字时也很自然而然了,似乎没什么好意外也没什么好悲愁。
“终究没能让他彻底地停在行尸走肉吗。”得到肯定后,他难免遗憾,“他……应该也醒了。”
他不希望林阡醒。不同于曹王完全不希望林阡入魔;战狼希望林阡躁狂入魔、身败名裂从而金军一劳永逸;他,林陌,更希望林阡永远停在消极入魔的状态,那种凌迟般的苦才是千古罪人应受——
林阡曾信誓旦旦说什么“愿与天下人绝对互信”,然而从他到凤箫吟却一再放弃与曹王府和平演变,既然金宋一体何管以谁融谁?说得出却做不到,就像他们为了大义能灭亲情,两个人一样的冠冕堂皇。
也罢,就由我来替他俩言出必行,从此不问家国、只谈天下。
伤好些以后,驾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千岩万壑,烟波弥漫,令林陌不自觉地联想到江南气象:“落日五湖游,烟波处处愁,浮沉千古事,谁与问东流……”
只有在那时,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才忽然对所作的选择有些怅惘。
夕阳西下,中军帐中,林阡总算醒转过来,赶紧先问起身边人,我又犯了错?秦州怎么样了?
“……”吟儿坐在他榻旁原本极尽轻松,就快要翘起腿来晃荡了,蓦地停下,转头看他,紧张不已:这种动辄觉得自己犯错的……是青面兽还是林阡?
“主公,眼下的情况,既可喜,又可恨。”孙寄啸刚巧来向吟儿汇报战况,笑着先行答他。
可喜的是,宋军大胜,秦州战区金军殆尽,这一战的努力没有一场空。
可恨却在,本来还能赢得更大,更彻底。以往的林阡不会这样,现在他身上充满了不可思议——临阵变化百出,给人惊比喜多。
没错,林阡饮恨刀的不可控力比以往大了不少,这一战吟儿惜音剑消耗过度,战后都觉得手臂有点吃不消;接下来,林阡到底该怎么派遣,她还得找天骄去商量。她琢磨着:次数不宜太多,太多我也受不了;但也不宜太少,总不能打击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积极性吧……
“吟儿?”他看她一直沉默没答话,关切地来牵她的胳膊,“没受伤吧?”
“没有。”她见他还懂关心自己,受宠若惊,眼圈一红,“胜南,真的回来了……”
“嗯,没事就好。寄啸,我军伤亡如何?”他放下心,又问孙寄啸。
“死伤百余,全然完颜江山刀法所害。”孙寄啸忽然敛笑,叹了一声。
即便那时还不是宋军最危急的时候,仍然不可避免地死伤了这许多兵士,林阡,若有下次,你还能犹豫?
林阡下意识地伸出自己满是伤疤和老茧的手掌来看,这一战,明明证明了他不会滥杀无辜,相反,不能死,退不得,只能以战止战!
吟儿欣慰地望着他平静思考不敢打扰,回看孙寄啸仍然蹙眉,不禁奇问:“怎么了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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