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父,看我去把他那见不得人的斗笠脱下来!”周虎与阡吟二人同行,笑说。吟儿这才发现有人比她还嘴甜,林阡不就赠了一套刀法吗,这周虎,居然不顾武状元的身份、直接认起师父来了……
唉不对,怎能脱了那人斗笠,万一是自己人、细作、转魄呢?!吟儿想通还没来得及阻止,周虎已经隔空出刀,老远就把那鬼祟之人的斗笠震了开来,林阡原还在忖度那人是谁,回神之际当即移步追前,一瞬就给那人戴了回去:“军情紧要,进去再说。”
然而林阡后发未能先至,那一瞬之间,那人被刀风掀开的斗笠下,闪现过一张怎样熟悉的脸!岂止吟儿和周虎惊魂,李君前帐前每个有缘一睹真容的全都认识他也全都以为自己看错——仆散揆?!
大部分人都和吟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惊呆表情,林阡稍微淡定些、强装镇静把他带进帐中,对方最高统帅都来了,接下来谈什么都是绝顶机密,其余任何人都务必要疏散开去:“吟儿,谢当家,叔子,且先带众人走。”叔子正是周虎的字了,吟儿一愣,和晋代名将同字,周虎的父母想来也不是俗人。
“盟主,我该不会是犯错了……”周虎低声问吟儿,见她点头,他一脸惭愧地说,“往后断然不能再鲁莽。”
“还好这里都是自己人,小小意外,没关系。”吟儿宽慰他之后,完成任务回到帐边,再确认了一遍近前无人,方才进去帐内议事。
甫一掀帘,却看仆散揆居于正中主位,吟儿不禁火大,想都不想无礼上前意欲一把拖开:“坐错地了!你须是客!”仆散揆却坐如钟,不曾被她拖动,吟儿大怒直接冲他拔剑:“敬酒不吃吃罚酒!客位都别坐,跪着好了!”
“吟儿,不得无礼!”林阡赶紧上来没收了她的剑,“仆散大人是想来与我们商议‘和谈’,我正待差人去请叶大人……”
“老师肯定不会答应,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吟儿一愣摇头,当即对林阡献策,仆散揆冷笑一声,临危不惧:“堂堂盟主,状若泼妇,成何体统!”
“你!”吟儿还没来得及驳斥仆散揆,林阡便对她复述起仆散揆的“划江而治”要求:“适才仆散大人说,金帝给了他一道密旨:既已渡淮到长江边,便当与我国重新划定国界。”
“汝等马上就要被打回老家,哪来的脸面提划江而治!”吟儿对仆散揆慷慨呈词罢,回看林阡,一脸愤懑和不满,“胜南,你忘了河东的教训了,和他这个会背盟的小人多费什么口舌?他根本就是一门心思打你,很可能是打不过你了决定铤而走险,想要像我一样单刀赴会虚实并济地威慑你!还有,这几日不是说他在厉兵秣马吗,如今居然议和,当中必然有诈,所以也有可能是个烟雾骗你掉以轻心!照我说的,杀了他,即刻扬我大宋国威!”
“凤箫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道理你都不懂?”仆散揆怒不可遏,却险些被吟儿一掌掀翻,林阡赶紧喝止吟儿:“少胡闹了!你太笨了!”
“哪是使者,送上门的俘虏!”凤箫吟转过身去对林阡杏目圆睁,“我胡闹?我笨?你是中了什么邪!二大……”正要让李君前帮着骂醒这个丧权辱国的林阡,忽然懵在原地如梦初醒。
帐中这个神似李君前的不是李君前,那么她差点一掌掀翻的仆散揆也不是仆散揆……
好吧,真的有诈,真的中邪,真的笨。吟儿一脸讪笑,这情景在泉州、苍梧、黔西都发生过——她怎么就忘了文暄师兄和二大爷都会易容术呢,文暄师兄可能还只是擅长而已,二大爷却是“易容如一”……
“下手太重!”“仆散揆”站起来,撕开脸皮正是李君前,吟儿心中直呼,完全看不出来啊,适才他语气、姿态、风度,全都惟妙惟肖以假乱真,要骗他们这些不在仆散揆近身的人根本绰绰有余:“二大爷,你不当细作可惜了。”
“小师妹这气势,实在是傲视群雄啊。”“李君前”也笑着撕开脸皮,果然叶文暄是也。
“这个又是谁啊?”吟儿装糊涂,马上踮起脚来撕林阡脸皮,“哎呀,脸皮太厚,撕不开!”
“吟儿,我没骗你啊,我事先也不知道……”林阡赶紧退后,同时和这两个骗子撇清关系。
“那你和他俩配合这般好!?”吟儿看李君前没受什么伤,放下心。
“进帐以后他提起划江而治,我立刻就懂了,真正的仆散揆哪可能同意?”林阡对她说,“不惜背盟也要发起的南征,仆散揆的目标不可能局限于两淮。”
“是啊,我早就觉得不妥……”吟儿马后炮。
“你还说!胜南也不可能同意划江而治啊。”李君前没好气地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易容耍弄我?”吟儿一头雾水之际,谢峰和冷飘零往帐内扭送了四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叶文暄的救命恩人,那个出现在夜袭大雪中的左撇子。
“全都是今年北伐才投奔的,其中有一个是上个月,极速地在谢峰帐下地位攀升。”李君前对林阡和吟儿一并释疑,谢峰点头,惭愧:“末将失察。”叶文暄接过李君前的话茬:“我和李帮主难得会面,刚好交流到易容心得,想到就做,试试这‘仆散揆’突然出现在我军营,正常人和不正常人会有怎样不同的反应。”
吟儿一愣,之所以冒充仆散揆,是因为青鸾等人有机会直面的、宋兵们大部分认得的,都是这位金军东线最高统帅吧。
适才“仆散揆”出现的时候,正常人多半是吟儿这样的瞠目结舌式惊呆,不正常人却是惊疑甚至惊恐,奸细们必然是类似“仆散大人怎么没通知我”的心境,这体现在一瞬间的神色起伏和转身后的确定虚实以及忙不迭的收发情报……一瞬间?转身后?忙不迭?全都需要有人暗中观察,这需要谢峰亲自出马辨别,谢峰用的手下却必须是冷飘零这种“非小秦淮中人”。
所以就连吟儿掀帘入帐都被解构成了无数个动作,金国奸细和谢峰冷飘零等人,一前一后地就在外面密切监视着营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适才在场理应已经被疏散的人,谁偷偷折返,谁悄悄注视帅帐,谁就有可能是鬼。谢峰等人一击即中并顺藤摸瓜,神速拿下了青鸾一条线上的四个人。而那个本就嫌疑不低的左撇子,用的暗号正是“转魄”所说、最近正与仆散揆交流的青鸾,谢峰的手下抓到他时,他正在江边分辨芦管。
唉,自己人?小意外?没关系?吟儿想到自己片刻前对周虎说的话,实在想给自己一巴掌:委实不能大意!
这四个细作倒也甚有气节,押上来时直呼“天兵小试,荡平贼寇!”寻到机会便要自尽。即使李君前和叶文暄分别救了两个,却眼看着也不可能撬开他们的口。
吟儿心中一寒,一个很可怕的现实就是,金人忘了八十年前是他们侵犯的宋国,现如今竟把他们自己视为正统、反而宋国正在作妖,为此金人们也一样可以抛颅洒血,若真是打出生起就接受了那样的教育,又该怎么去灌输和扭转他们的思想……
奸细带走,四境无人,吟儿才问李君前心中困惑:“青鸾不是在江边堡坞吗,要抓也是从那里抓,怎会想到从这城郊入手?如何肯定城旁就一定有他的下线?”
“小师妹,孙放的叛变显而易见是金军策划,但是你有未想过,孙放若成功安插到你身边,却不会那么快就和仆散揆里应外合,必然要潜伏很长时间。那么他进入和州城中,是不是应该会与谁交往?”叶文暄笑着告诉她。
“青鸾一脉,不仅在江边有人,在城旁、甚至城内,也一样有人。”林阡点头,这就是他告诉吟儿的“和州不比盱眙,内外波云诡谲”。
“所以我们据此设计:从城旁先除奸,再按图索骥,把江边的上线拔出萝卜带出泥。”李君前从帐外偷听的人开始、一路追溯到这个左撇子,和叶文暄雪夜的猜测相吻合,青鸾一脉便这般被从下到上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李君前凝重的神色告诉吟儿,他不可能忍得了此番战斗掉链子的全在小秦淮。庐江之战告一段落,是时候开始整顿清理,却是用了个连林阡都意想不到的方法。
“之所以连我都不告诉,既是一时兴起,又是想看看计谋的合理性吧。”林阡笑着服气。
“仆散揆要是知道青鸾是这样暴露的,哈哈……”吟儿想到除一大患也笑逐颜开。
是的,仆散揆现在就算知道,也已经晚了。
自从雪夜劫营开始,仆散揆的布局就屡出纰漏,那是因为他过于重视林阡,而低估了叶适与民众、叶文暄与李君前,这些林阡之外的他人,竟连李君前的看家本领都不曾调查。
而相对应地,也是从雪夜的性命之忧开始,林阡数次都被敌我的计谋惊艳、常常意料不到,那是因为他没想到他的命这么值钱,竟真的教那晚金人为了杀他甘愿让青鸾冒着暴露的风险,那晚,当真就已经缩小了属于小秦淮的肃清范围。
“我倒是没想到这样的好计,这一局真是无为而治的。”林阡叹息连连,叶文暄和李君前的策略他事后都懂,但先前所有线索都像断线的珠子没串起来。
好在,这一局,终究南宋赢。
“不啊,你没有无为,你贡献出了见到仆散揆时‘强装镇静’的表情。”吟儿笑着嘲讽,她明白了,当时就算周虎不鲁莽,李君前和叶文暄也会用别的方法让“仆散揆”露一下脸。
慢着……“既然主要的戏码我进帐就已经演完,后面为何还有那么一长串?!”吟儿忽然醒悟,生气,“你们合起伙来看我笑话,合起伙来骂我笨呢。”
李君前和叶文暄相视而笑:“怎敢怎敢!”“都是受了胜南的指示!”
“冤枉啊,只是为了让你过一把‘生擒仆散揆’的瘾而已。”林阡笑。
“只可惜这些情节不合理。”吟儿叹了一声,“我适才居然没看穿……”
“其实不然。这个假仆散揆说出来的‘划江而治’有据可依。”林阡说,关于以长江为界,虽然仆散揆不予同意,不代表这说法不是真的,“海上升明月截获情报,完颜璟拟了一封诏书给仆散揆,希望仆散揆能迫使我国议和,不过,条件除了划江而治以外,还有要我国奉表称臣、增加岁币、归还之前宋军从金国俘掠走的百姓等等。”
“仆散揆一不可能愿意答应,二是他也没有能力答应啊。”吟儿自信满满地说,其一,仆散揆不可能善罢甘休,其二,打到现在,金军并没有迫宋求和的优势,尤其打两淮的兵马啃的都是毕再遇、叶适、厉仲方这般的硬骨头。
“小师妹,仆散揆其实是有优势的……仆散揆先前在河南时,重金收买了韩丞相的族人,战前便渡淮来我大宋,被丘崈大人捉住并上奏朝廷。朝堂上主和派多,竟说动圣上、下令丘崈大人护送那族人北归,并且希望丘大人对仆散揆表达求和之意。算来,他们的会面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叶文暄说着朝堂中事。
“朝堂自己先软了,正好送给仆散揆底气。”吟儿自然看不惯主和派的卑躬屈膝。
“所以我军要赶紧在和州打一场胜仗,像给民众那样,给朝堂硬气。”林阡轻轻抚她头顶,“主和派准备议和,与主战派继续打仗,委实是不冲突的。”
“对。”吟儿攥紧拳,战场的胜负,影响谈判席上的筹码。
又将月圆了,林阡难得在城内留了一整个晚上,第三高兴的是叶适,跟他论势,第二高兴的是周虎,跟他练刀,第一高兴的当然是吟儿,跟他……半夜没睡,解救彼此!
“吟儿可知道,大约就是这几日,金宋就会决战于和州。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别再单枪匹马。”快天明时,他见她快没力气了,亲自把她按在澡盆里洗。
“嗯……”她轻轻嗯了一声。这么慵懒的样子,他也不知她会不会阳奉阴违。
“吟儿,你昨天是因为以己度人,才觉得仆散揆会做出单刀赴会的事。可是帐中的形势你也看见了,什么虚实并济地威慑?单刀赴会的大半都是送上门的愚蠢俘虏,敌人野蛮起来了必然是杀了他一了百了。”林阡继续语重心长,“所以聪明如仆散揆是根本不可能做的。”
吟儿慢慢地睁开眼睛:哼,怪不得合伙演戏骗她,原来等在这里呢。她发现林阡实在太可怕了,居然让她扮演和体验了敌我两个视角,然后他还把两个视角一并批判了:愚蠢,野蛮……关键在于,她没法反驳,心服口服:我要做聪明如仆散揆!
这属于征人的粗糙大手,轻轻掬起她长发拨到面前,她望见这一段段被水浸湿的青丝,忽然起身回报以美人惯用的魅惑姿态:“真的懂了……我答应你,绝对不落单,不存在侥幸……”不管是大梦丸的药性,还是林阡最近的精神状态,或是和州等地的民众,都告诉她不该把自己置于单枪匹马的险境——
虽然前两次她都有把握,但事后也学会换立场想,那种情况能杜绝尽量还是杜绝吧……然而此刻,还是别想那么多,怎么欢愉怎么来。
“不行,万一这盆再裂开……”一朝见床塌,十年怕盆裂。虽然林阡这么说着,却还是口是心非进去了。
那温暖的身体紧紧贴住他的腿,那热切的手臂牢牢圈住他腰腹,那磨人的妖精痴痴地笑:“那我们也不分开……”
黎明时分他离开她之前,打定主意,战前还是别再回来了,回来一次就完全不想走。
她睡得香甜,满脸都是幸福的笑,他不由得驻足想多看几眼,也被感染得不自觉地笑起来。一步三回头,他心忖,但愿少些烦心的战报,让我吟儿的无忧无虑能久一些……
转身蹙眉,沉重赴战。烦心的战报,不少都止于他林阡的耳边。
不得不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线才见曙光,中线又陷黑暗。
关乎“诏书”的这份情报,令人初步可读出“完颜璟身体复原很快”“完颜璟想划江而治”两点信息,但细细深究,为什么完颜璟会有这样的底气?在完颜璟心中,三线九路,必胜的俨然不止淮西仆散揆这一路,完颜璟的底牌,很可能就是完颜匡。
十月末,虽说宋军在汉江给了金军一场漂亮的“樯橹灰飞烟灭”,但在完颜匡眼里,“震慑和伤亡只是一时”,“那只是义军在殿后伏击而已”。十一月上旬,林阡雪夜杀敌的同一时间,完颜匡调集河东河南所有增援、与原先的麾下全部聚拢、对当时留守江北的越风穆子滕以多胜少,重新攻取了枣阳和神马坡等地;而就在前日清晨,完颜匡击败彭义斌再次攻克樊城,却因赵淳早先就已经自焚城池、斩浮桥、坚壁清野,故而金军一无所获。
林阡闻讯之后,怎能不为完颜匡上心:此人已然展现出了“横扫江汉,势不可挡”的气魄!襄阳屏障全除,其城首当其冲,由于襄阳是南宋京湖地区重镇、三边之腹心所在,完颜匡务必得之而后快!为此,林阡几乎时刻关注着落远空的来信。果然今晨离开吟儿不久后便获悉,完颜匡将数万麾下云集于襄阳城外,战舰往来驰骋江上,吏民惊骇。
身为荆鄂都统制、京西北路招抚使兼襄阳知府赵淳,如今麾下仅有万余官军,徐辕、穆子滕等人也不过是统帅着数千盟军,林阡和陈旭远程合计:“义军随官军一起,彻底放弃江北,全心加强襄阳城防,随时迎击攻城之敌。”他远水难救近火,自然是指示义军一如既往“尽力去配合官军”——
赵淳不像完颜匡那样,能够从金国获得源源不断的后援,自神马坡被夺至今,赵淳向宋廷申请援兵,然而应援到襄阳者寥寥无几,大部分还都是江湖人士,譬如湖南华家沈家的门徒……毕竟南宋全境都起狼烟,眼看兵马外援根本空谈,“死守襄阳、以守为攻”是赵淳唯一的可选战略。
这般情境下,林阡知道徐辕等人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高手堂不计前嫌协助着完颜匡,使襄阳宋军不仅没兵而且武功也不能碾压,别无它法,徐辕等人只能与赵淳统一阵线……所以他林阡才非得赶紧打赢淮西、也好“解一困而破全局”。
“主公,莫急切,心乱则策乱,反而影响和州之战。”柏轻舟劝他别再多想,“当务之急,主公还是应该专心淮西,谋定后动。”
“我懂,和州不能操之过急,至少还得做三日战备。不可过分渴求胜利,否则适得其反,然而……”他才发现他满头大汗,回答轻舟时尽是敷衍。
“主公,再给完颜匡三个月、二十万兵,他也未必攻得下我们襄阳。”柏轻舟微笑。
“怎么?”林阡一怔,不知何意。
“完颜匡意在侵略、掳掠女子,我军即便弃地、保全民众,我军道义胜。
完颜匡人多势众却来源杂乱各怀鬼胎,我军人数虽少却知根知底众志成城,我军心志胜。
金朝铁骑不谙水战,加之初来乍到,很可能水土不服,我军体格胜。
完颜匡文韬武略,但赵淳也一样颇知兵法,何况襄阳还有个用兵如神的陈军师,我军智谋胜。
水战之后,金宋高手都有折耗,但高手堂年纪大、恢复慢,穆子滕、彭义斌都是青壮,我军武功胜。
控弦庄‘朱雀’已被击杀,海上升明月‘落远空’和‘惊鲵’都已上任,还有‘真刚’辅助,我军情报胜。
上回水战便已看出,我军战舰较金军优,除此,还有霹雳炮等金军难以掌握之利器,我军装备胜。
金军只攻占了纸糊的樊城,我军却据守铁打的襄阳,我军地形胜。
金军久攻不下必士气走低直至衰竭,我军孤军死守必渐渐明朗直至翻身,我军耐力胜。
金军以一军之兵,敌我大宋一国之众,江湖庙堂受战压迫必会人才辈出,我军潜力胜。
有此十胜,过程再险,结局也是金军退。主公且以平常心与仆散揆决战和州。”
他诧异地听柏轻舟说完这十胜,她不像吟儿那样说一千个字可以不停,故而说完还没忍住咳了几声,可他虽然还担心着襄阳,却当真不像适才那样焦虑,仔细回味,军师说的何尝不对?
和州之战,林阡打算依前计行事、做足战备、三日后发起。
这一晚,原本他就打定主意这三天都强制自己清心寡欲不再去看吟儿,刚巧收到黄鹤去发来的情报、便先去江边接莫如和柳闻因,暌违数日,两个女子伤势都已大好,教他不得不叹黄鹤去当敌人当自己人都是那么靠谱。
“主公……仍然没有他的消息?”莫如见到他说出第一句话,坚强的面容却透现无限的凄苦。
林阡一愣,想到莫非,既疑惑不解又怒其不争,更遗憾之至:“一有消息我便告知你。”
“林阡哥哥……”他上次见到柳闻因时,闻因清隽的脸上多还是洒脱的笑,而今,却也一样,坚强,又哀愁。
“柳大哥的仇,盟军一定会报。”林阡自然知道柳闻因对徐辕拒婚的事,但觉得此刻帮徐辕劝她于情理不合,何况那又不是他擅长的,于是作罢。
“庆幸我二人的失踪对中线不曾有过分影响,今愿为主公重新战斗于淮西阵前,是攻是守,听凭主公示下。”柳闻因还沉浸在悲喜交加之中,竟是一向软弱的莫如最先从悲伤里回神、对林阡请战、欲重整旗鼓。
“你二人来得正是时候,不妨去助吟儿顾着后方。”林阡知道叶文昭和慕容茯苓的经验尚浅,及不上莫如和柳闻因身经百战,但她俩毕竟人生地不熟,此番还是从协助固防做起。
莫如、柳闻因得令前去和州城内见吟儿,意料之外这大晚上的吟儿竟然不在府上,听婢女们说好像又去找叶文昭和慕容茯苓一起研究九车弩去了,到城墙看到叶文昭二人,她们却说盟主片刻前收到只信鸽,匆匆往城南方向去了。
“什么信鸽?”莫、柳都觉可疑,莫不是海上升明月?
“放心,盟主听话地带了八个十三翼在身边,就在城中而已,盟王过于担心了。”慕容茯苓笑着说,叶文昭也点头。
正说着,一个十三翼中人慌乱上得城楼,气喘吁吁,惊疑不定:“主母不见了!”
“不是吧……”叶文昭一愣,语气都变虚。
几人一并随那人去,边疾行边听他讲,信鸽上据说是个海上升明月中人,约定和主母在城南一处酒馆相见,主母比那人先到,看对面有个药铺,索性带了其中一半高手前去,那药铺主人还欢迎了她,可是忽然店内一阵巨响,店外众人冲进去时,见店内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晕在地,唯独主母消失不见。
“那么多高手,没有一点防备?被人一晃功夫就?”叶文昭觉得不可思议,慕容茯苓说:“个中内情,必须等他们醒了再问。”
“哪个海上升明月,不约林阡哥哥,却约盟主?盟主还深信不疑?”柳闻因暗叫不好,和叶文昭等人一同站在药铺门口,已经预感到林阡会怎样疯魔。
莫如心念一动,回看一街之隔的酒馆,忽然有人在这个时间戴着斗笠出来。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举手投足,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中线的仗他是失职还是变节?谁都不知道,见只见他,莫非,就是这个暗中约见主母却害她失踪的人!
大半个月,寻寻觅觅,杳无音讯,谁料会重逢于这样一个寒冷料峭的冬夜,
大半个月?分明快半年了啊,上次,在陇陕,熟悉的场景,不见的是你,守着我的是主母,是她握着我的手告诉我,要坚强,生下那个我们活过的证据,养大它,继承你!
“莫如姑娘!”慕容茯苓来不及阻拦,眼睁睁望着莫如不能自控,飞身而去同时断絮剑急掠。
剑光,惊心动魄,剑意,激中稳进,剑势,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莫如姑娘?如儿?太熟悉的名字,他是失忆了还是恍如隔世?眼睁睁地望着这些年来一直陪伴在侧的爱人,一剑不由分说地封锁向他的喉咙,淮南,她挽着他背诵“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川蜀,她连夜为他挑灯夜补衣,“哥哥,我爱哥哥,所以,也爱哥哥的事业……”陇陕,她为了给他节省军队开销顿顿都吃剩菜,“咱们本意是来巡营的,你可别忘了初衷”。
她必须拿下他:明月照你还了,弓刀事业都在,你的初衷、又去了何处!
这一剑,为了吴越、石磊、洛轻衣和凤箫吟一起刺过去,纵使是慕容茯苓、叶文昭、柳闻因也挡之不住,莫非也没有心力去躲,只望着旧时月色、今日烟尘,独自怀恋着他的家国。
往事,如浮光掠影,一纵而逝。光阴,为何不定格在仲家蛮的仙歌节,那天她对蛮人们说,“是啊,真是很欣赏你们这边的规定,一夫一妻。”
那天他笑着说:“那我答应如儿,今生今世,都没有第二个女人。”
注: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命理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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