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琬、殷柔等人退出帅帐,越风向林阡述说战况:“凌大杰一直没有动作,但要防束乾坤从南掩杀。”
“束乾坤?他也来了?”吟儿忆起上次见他还是山东之战。
“他和楚风月师兄妹二人,对阵时身在淮南,对阵后就一路跟着我们。”仇香主解释。
“原想把关陇高手吸引来,未料山东的劲敌也到了。”林阡叹道。
“不止他们,河东终究是完颜永功的管辖,黑虎军早已严阵以待。”越风难掩忧心。河东金军一向以郢王完颜永功马首是瞻,他虽与完颜永琏素有嫌隙、未必和衷共济,但开禧北伐在侧,势必同仇敌忾、以林阡为最大敌人。
“看上去,我们是真得尽快联合吕梁五岳。”林阡不能再动关陇更多兵力,最快最彻底的办法仍是与五岳和谈。
这当儿祝孟尝头低得就快让林阡看不见了。
“听闻那位二当家拒绝合作?不过不必担忧,昨夜我在他寨子外探查,刚巧听到有人闲聊,应是他们四当家的亲信,言辞中诸多对你的敬畏。”越风看向林阡,彼此已有默契,“无论此举是否故意,都是向盟军示好。”
“这四当家姓丁名志远,他曾与冯天羽在石州互相扶持,河东大乱还受过恩惠。”林阡点头,说起渊源,“只可惜,相比二当家,四当家人微言轻得多。”
“老大老二和老四,我和冯天羽或多或少还都接触过,另外两个当家,仓促之间,真是一点交集都没有。”越风说,因为和金军战斗密集,有闲暇也是探索居多,以至于靠近五岳都无甚交流。
“连你们都不熟,我们初来乍到,就更不懂了。”吟儿苦着脸,林阡没说话。
正商讨着,侍卫说阑珊求见,越风允了。看她端着两碗茶水进来,吟儿笑着先起身接过:“神医,这么琐碎的活你就不用越俎代庖了吧?”
“不是茶,是药,所以盟主,不是越俎代庖。”阑珊微笑,永远是那样文静。
“我说怎么只有两碗……咦,为何要两碗?”吟儿一怔。
阑珊看林阡面露嫌恶之色,笑:“樊大夫托人嘱咐我:请盟王不要讳疾忌医。”
“好个樊井,阴魂不散。”林阡笑骂。
“为你好呢!你那火毒,总解不掉!”吟儿骂他。
“也不知是否掀天匿地阵贻害?这些日子,我们总有各种病患,无法痊愈,已经影响到作战。”越风若有所思。
“是你们自己把命不当命、白天打仗夜里还要当细作、能痊愈才怪,你们瞧祝将军不是生龙活虎的嘛!”吟儿拍祝孟尝。
“主母,我怎么听着这话怪怪的?”祝孟尝眯起眼睛。
谈笑间又有人在帐外等候,被殷柔亲自领了进来,那人长相平平无奇,细看似有易容痕迹,帐内所有人都不认识。
“怎样?是什么态度?”片刻后,林阡压低声音问,吟儿一怔会意:原是海上升明月的细作?
“对方说,他与纪景、胡蟏都有私交,加之年近古稀,不愿信仰落空,所以无论二当家怎样决定,他内心都向着盟王,决不与盟王动干戈,亦愿意在盟王需要时鼎力相助,君子一诺千金。”细作得到林阡同意才开口。
“怎么……”吟儿才发现,林阡这家伙,背着她做了什么!?
林阡解释说:“五岳的五当家,虽然排行最末,却是年纪最老,是那一代的人,心思最纯,适合最先交往。”
“嗯,另几个当家都算子承父业,年纪较轻,经历镐王伏罪时未必懂事。”越风悟道,“原来,你已去了汾州,从这五当家入手……”
“两手准备。”林阡点头。
吟儿悻悻想,什么初来乍到不懂啊,可能早在见冯天羽之前,林阡就不动声色找人对着五当家畅谈理想了,慢着——“所以,难怪我们第一时间先去柳林,你没少在那个三当家的地界转悠……”好吧,所有当家,其实都直接间接地见过了。
祝孟尝也恍然:“哦,原来主公对我委托的是重任啊。”
“想太多,主公是让你来柳林找个地落脚,谁想你多此一举还打草惊蛇。”吟儿鄙视他。
细作又带来几条军情,林阡把心正发虚的祝孟尝揪过来,敲着地图某一点:“黑虎军明日将从东面奔袭至此,人数不少,就由你老祝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将这路金军先撵出局。”
“好!”祝孟尝眼睛又放光。
“先前觉得对面劲敌多,竟忘了我们人也不少。”越风汗颜,光看到祝孟尝性格逗趣,竟忘了他打起仗来威风八面,“有祝将军在,黑虎军不足为虑。倒是凌大杰解涛,自那日合攻后几天都按兵不动,令我十分担心;还有束乾坤楚风月,明明已在碛口,始终将发不发,不知作何阴谋。”
“凌大杰按兵不动,一则上回兵败,需休养生息备战,二则很可能和我们一样,意图招安吕梁五岳。”林阡推测。
“如此,束乾坤楚风月那一路,真是我军要防备的重中之重。”越风与他不谋而合。
“此地细作极少,汝等小心为上。”林阡对细作又嘱咐了几句。吟儿忖度,河东百废待兴,林阡在此开拓,显然要找能力、信任度最高之人,所以这细作地位一定不低,理应是海上生明月八大王牌之一。
阡吟亲自送细作出帐,越风随行,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阑珊说:“……等等再喝。”
殷柔正要随他们离开,蓦地也停在原地:“副帮主,您的头疾,可好些了?”她虽保持一贯的语气,脸色却透出些关心,不溢于言表,但意味深长。
吟儿微微一怔,听越风回答:“殷香主放心,只是疲劳所致,已大好。”短促生硬,听来清冷。
几人才刚出帐,一人匆匆奔来,定睛一看原是和琬:“副帮主,您谈完了?鞋我补好了,您有空试试!”
越风一怔,明白阑珊就在身后、听得到,直觉自己不能收,又怎能拒绝别人好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吟儿一直留意要给阑珊和越风牵线,没想到会遇上另外两朵桃花,看越风面色有异,吟儿计上心来,脱下自己脚上鞋:“百灵鸟,我这鞋子也破了,帮忙补一下啊!”
和琬脸一红,简单应了一声,见她忙不迭地溜开,殷柔神情有些不对劲,回看越风一眼,一言不发送客,那眼神恰好被吟儿捕捉到,想到昔年在打魔门的时候她就对越风倾心,这么久了原来一直没有忘怀……多事之秋,情丝纠缠,吟儿叹了一声,回看阑珊一眼,恬淡好似水仙。
下弦月。
夏风正暖。
吟儿寻到机会与越风独处,看他只吃了几口菜就罢,笑问:“停杯投箸不能食?”
“唉,吟儿一向聪明。”他点头,看她吃得欢快,和初见时一样,他由衷感到高兴。
“殷柔,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将,想她当年在黄天荡,呼风唤雨一方霸王,后来率众加入小秦淮,出生入死,除了报国之心外,我想也有你的原因。”吟儿开门见山。
“殷柔和我,是不打不相识。”越风回忆,“我很敬重她,算来,也好多年未见了。”
“和琬,又是什么看法?”吟儿问。
“很可爱的一个姑娘,这几个月跟在我身边,情报工作做得极好,可以推荐到海上升明月。”越风会说笑了,“可是,只能当邻家的妹子看待。”
看他欲言又止,吟儿岂有不知:“那阑珊呢。”
“亲人。”越风几乎不假思索,顿了顿,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果说没有感情那不可能,如果说有感情,又大多源自习惯——从小到大,很多时候,我在哪里,她必定在哪里,她在我心里早已和妻子无异……然而,终究不是。”
“既然无异,为何不是?天哥和陵儿,也是青梅竹马。”吟儿不解。
“不一样。我与厉帮主合作过,他无论去到何处,都思念着厉夫人。”越风摇头,“而我,居然不愿见到阑珊,所谓爱,不是迫切地要在一起吗?”
“……也不完全是。和个人性格有关。有时候,爱是想对方过得好,在不在一起都其次。至少胜南和云烟姐姐,就是这样的。”吟儿略带伤感,“你不想在这里见到阑珊,是因为这里是河东、太凶险,而她没武功傍身……所以,你是如天哥那样的基础、胜南那样的关怀。”
“然而我对她的这种关怀,会否不像林阡那种倾心,而其实只是感动?只因她等了我这么多年,一句怨言都不曾有。”越风固执地怀疑着。
“想得太多,难怪头疾。”吟儿摇头,苦笑,“所以你现在在犹豫,到底是回应阑珊的等待,还是重新寻觅旁人?”
“不是。并不犹豫。暂时没有合适的旁人,但她也不在选择之内。”越风摇头,“她心意虽未剖白,却是明确之至,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我昨夜已向她表示,不能在一起,不必再等我……”怕吟儿误会,他立即强调,“不过吟儿你放心,我既已决定放下你,便绝对不会再痴缠。”
“什么?!”吟儿早因为他前面的那些话怔住,瞬间了然,“你既已经拒绝,为何今天还尴尬、怕她误会百灵鸟?随我出帐,还注意她的感受?回答殷柔,语句短得不能再短?只能说明你心里有鬼,你心里有她……”
原来,你停杯投箸不能食,并不是在犹豫你是要选阑珊还是旁人,而是在纠结你昨晚的拒绝到底正不正确?!你前面说了这么多怀疑,不是为了将来拒绝她找借口,而只是担心:如果你反悔了回头了去找她,可是却爱她爱得不够多,配不上她的体贴和温柔……吟儿笑着,早洞悉了,你当然找不到合适的,有阑珊在,此生根本不会再有更合适的旁人!然而,这时候直接点破的话越风还是不确信,必须想个方法让他自己去坚定。
“心里有鬼是真的,至于有没有她,就无法确定了。”果然越风还动摇,但他语气却轻松。越风说笑的次数越来越多,或许是参与的战事多了,同袍的兄弟多了,投入的感情多了,他自然而然就有了朋友、拥趸,也是时候打开心扉,势必有更好的人生。
“越风,记住我。”吟儿欣慰之余,攥住越风的手,越风一愣,始料未及,满脸惊疑:“什么?”
吟儿满足地笑:“记住我此刻给你的感觉,如果哪天有谁握你手时,给你感到喜比惊多、安全、温馨,哪怕一个瞬间,你瞬间就确定她,她就是对的人——别不相信,莫去推翻。”
“好。”越风郑重点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吃吧。”吟儿笑。
可惜才刚吃了几口,便有战报送到案边。
“凌大杰……”越风听罢,神色凝重。
“我随你去。”吟儿起身,惜音在手。
早前听闻越风与谢清发不睦,林阡就决定对吕梁五岳各个击破;适逢谢清发闭关修炼,便同意由冯天羽直接向赵西风交涉,可惜因祝孟尝功亏一篑;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走各个击破路线:便利用五当家的信仰和私交、四当家的受恩惠和共患难,对着谢清发和赵西风的后方先下两城。
四五当家果然不是赵西风拒绝合作的动力,而只是借口而已。四当家甚至比五当家还直接,主动派人来向林阡交好,称,吕梁五岳只愿推翻金廷、为含冤父辈报仇雪恨,素闻抗金联盟卧虎藏龙,定能够帮五岳将完颜永琏扳倒。“双方联盟,求之不得。”
四当家的来访,发生在越风打退凌大杰又一次进攻的同时,真可谓双喜临门——在沉寂了四日后一个最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凌大杰陡然趁夜偷营,完全出乎意料——
横竖都是凌大杰需要休养生息、束乾坤楚风月兵精粮足,也是凌大杰更懂招安、束乾坤楚风月不够沉稳。再算距离远近、时间长短,分明凌大杰最适合对五岳招降。完颜永琏却掉了个个,对着林阡虚晃一招,表面全正事实全反,他就算到林阡会错算!
当时当地,越风听从林阡指示,防备全在东南束乾坤。时机难料,方向错误,且据点西北多日未战、难免有所松懈……然而越风虽猝不及防,却端的锐不可当,神速救援,仅几个时辰便力挽狂澜,将凌大杰战胜并驱逐出境。
“抚今鞭真不愧神威千重!”吟儿与他合作,几乎不用出剑,当然赞叹不已。
“咱们副帮主一向厉害!”仇香主笑。能在决策失误的情况下强硬逆转战局的,数遍天下也没几个,何况对手还是凌大杰?
“越风,好样的,打败凌大杰的长钺戟,便雪了我老祝在山东的耻!”祝孟尝笑着称赞,还好他也不赖,早上轻轻松松就把黑虎军先锋给收拾了。
好消息接二连三,林阡倍感宽心,一早还收到飞鸽传书,说沈宣如正带着钱粮前往此处,百灵鸟闻讯便去迎接,应该就快到了。
不过,还是要提醒祝孟尝切勿欢喜过了头,林阡在地图上规募完,转头说:“少掉以轻心,河东我们孤军奋战、兵力悬殊,对手又是完颜永琏,容不得半点失误。”
祝孟尝和仇香主点头,不多时侍卫来报沈大少驾到,话音未落帐帘被冲开,吟儿咦了一声,只看到百灵鸟撑着个蓬头垢面的醉汉跌跌撞撞爬进来,百灵鸟刚抬头要说话,那醉汉径自从她背上滑下来瘫倒在地。
“这,这是什么……?!”吟儿瞠目结舌。
和琬长吁一口气:“累死我了!沈宣如啊!”
“沈宣如?!”炸开了锅,祝孟尝、仇香主和吟儿绕着醉汉起码五圈,他们多多少少听说过,沈宣如是个有洁癖的,怎有一天会沦为脏邋遢?
“发现他的时候他半个身子落在河里,喝得醉醺醺,钱粮也失了大半……”和琬也用不可思议的语气。
“什么……”林阡一惊。
突然沈宣如转了个身,酒气更浓:“北方有佳人……”
含糊不清,和琬、祝孟尝呆立一旁,林阡心念一动,猜出两三分来:“谁请你喝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沈宣如说罢,打了个嗝,“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他什么时候这么附庸风雅了?”吟儿听得朦胧。
祝孟尝摸后脑勺:“他念的是李太白的诗?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又这么奇怪?”
“去!他念的是两首!”吟儿无语。
“真是醉生梦死,沉溺美色,钱粮都送给别人去了。”林阡面色铁青。
“美色。”吟儿想起来,“会不会就是那个大美人?”
沈宣如突然有了神智,蓦地喊出一声:“美人!”
“看来真是那个人的美人计,不知是谁指使,是金人还是五岳?和我们比这暗器功夫?!”吟儿生气,沈宣如还不知何时清醒,来了也是白来!
祝孟尝也生气,赶紧踩一脚:“沈宣如,真没有自制力!”
“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他醒酒!”林阡看出祝孟尝的歪歪肠子,一边训斥,一边对那女子更增好奇。不知她何方神圣,真是谢清发的压寨夫人?还是金人?
才说不准半点失误,就来个误事的沈宣如,可能还害敌我此消彼长。林阡摇头,无可奈何:沈延、沈絮如皆建奇功,怎么他们的大哥如此差劲。
心一颤,可沈宣如从未犯过这种错……
月光从树顶洒射下来,又一夜悄然降落。
黄河湍急,夹带沙石,碛口此地虎啸龙吟的壮丽,相比柳林缥缈幽雅的秀丽,自是别具一格。
林阡在谢清发老巢外转了一圈,对越风先前没了解透的都了然于心。
当黄河从身边气势不凡地经过,这片山林反而被衬得空荡静谧、荒如坟墓,如此便有种置身其间、不知何时便会有鬼猝然窜出、从后拍肩的错觉,太诡异,寻常探子不适合入。但吕梁五岳扑朔迷离,金国大军虎视眈眈,再危险也必须闯进来。
林阡承认,这种喜欢夜间独行的习惯,还是当细作时候留下的,改不掉。
枝响叶落,林阡心念一动,下定决心往反方向走。
脚步声,可以粗略分辨出有四五种不同层次的轻功,不是一个高人在故弄玄虚,就是四五个或更多人企图围攻自己。尽管心一浮躁,可能一点脚步声都再也听不到。
林阡提携饮恨越行越快,各个方向空气都越绷越紧,一步杀机未现,两步杀机酝酿,三步隐现,四步毕露,五步,六步……速度到达极致,便是图穷匕见——
一声激响,一把飞匕划破寂静,直冲林阡心脉要害,尖锐猛烈;兔起鹘落之间,第二把飞匕随之发出,却比第一只更快更猛,出乎意料。第一把尚且令人措手不及,正待全力抵挡,谁料第二只赶在第一只前面,从另一个方向更早地夺命?
林阡处变不惊,长刀起落,摧枯拉朽,瞬间两匕皆飞,多余杀气直冲树后,径直将那人迫出:“束乾坤软剑出色,暗器也独树一帜。”
那人拊掌,正是束乾坤:“盟王好眼力。”山东之战他围剿林阡时,虽不是最强悍,却一定最尽责,故林阡印象深刻。
乾坤剑当即出手,急切向林阡挑战,剑光螺旋,摺叠收放,起伏跌宕,不改其“骗近杀远”特色,昔年便可傲世燕云,林阡长刀应接五招,掂量他进步不小,如今杀伤力强得多。
猛然又一道冷风狠打,速度快得林阡来不及出短刀,被迫徒手接过那人杀招,所幸那人所持并非兵械,威力却同样削铁如泥。
便是对束乾坤连续十七剑兼容并蓄的同时,他迅捷拆完那人连环来袭总计三十的霹雳掌、物换星移掌、碎骨爪。实在可惜,此人差点为他所用——
一袭紫衣,冷艳无双,正是暌违已久的楚风月,走绝了北国也寻不到几个这样明眸皓齿,可惜在受情伤之后她更加沉溺于战事,以拼命战斗来麻痹内心,变得更加手段狠辣,美貌终究成了附属。
缺少了师父邵鸿渊的指点,这两人仅凭自悟,竟然一个提升了攻击,一个完善了速度,都是世所罕见的习武奇才。好在林阡有渊声佛经的加持,不仅攻击、速度有提升,纵连精力都取之不尽。
“这个主公,实在难得,竟当起细作来了。”楚风月才刚现身,她麾下也都出现,将林阡围在当中。
“楚将军,彼此彼此。”林阡早就知道,既然凌大杰负责攻杀,那亲自招安的任务必须落在十二元神身上,方可对五岳示出诚意。
却没想到,世界这么大,偏又这么小,金宋两路来谈判的先撞在了一起。
一时风起云乱。
除却这两位高手,这里少说四十金人,陆续赶赴,剑拔弩张,俨然免不了一场恶战。
不容喘息,乾坤剑再度袭向林阡胸口,四围金人,纷纷冲前,刀剑齐出:“杀了林匪!”
林阡屏气凝神,长刀掠斩束乾坤之余,反脚踢翻、披风带飞、刀锋排开七八等闲,再一转身,短刀急扫楚风月,气势震慑、内力碾压、意境惊撼十余杂碎,不愧饮恨刀林阡,其恢弘、超然、激越,仅冯虚刀徐辕一人可比,十刀之内,教楚风月黯然失神,半刻才被“师妹”唤醒。
乾坤剑原已被长刀封锁,却为救楚风月陡然冲出、旋绕伸长、奇招迭起。林阡压低重心避其锋芒,提刀上行对其虚处冲灌,势如劈竹,束乾坤难以拆解,剑法当即消颓。林阡才刚大占上风,倏然侧面又生阻障,原是楚风月缓过神来、又以碎骨爪冷辣迎上,林阡身手何其矫捷,闪身一避,长刀对乾坤剑轻轻一推,其剑尖便不受控往楚风月手上卷绕。
束乾坤哪能甘心被利用,刷一声迅疾掣回软剑,林阡正要趁势收割胜局,又有十一人设阵围挡,解了束乾坤和楚风月两个人的危难——
花帽军这十一剑手,在山东全受过林阡救命之恩,纵然如此,不敢懈怠或留情;集结合阵,全力以赴,可惜二十回合,还是纷纷败下阵来。
“毕竟人多势众,还是消耗了林阡几成……”束乾坤略有恢复,一剑重新回刺,那剑法当真叫做草色遥看近却无,明明来势凶猛,弧光失在近前,骗得饮恨刀不得不击在他螺旋空心,好在林阡内力比他雄劲得多,即便不慎入他剑局,仍是一刀强行劈斩、整体打破,霎时战场不剩其余,尽是雪光、天色、与饮恨刀中万象。楚风月当即补位,但她一掌出手过后,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明明千钧之势,却好像被什么轻而易举地收容,抬眼一看,连绵群山……
顷刻之间,四十人全成人浮于事。
由两个十二元神、花帽军十一强将统帅的四十人,加起来都不是如今林阡的对手?!好在,林阡不是铁打,脸色也见苍白,不像适才那般游刃有余,终究对得起大家一番努力。束乾坤、楚风月正一边继续围攻一边考虑下一步该当如何,不想正是此刻,山路上施施然行来一个蓝衣女子,应当只是过路,不知有否看到这番激战,却摇晃几下、扶额倚石、停在原处没有再走,隔得较远看不清她容貌,依稀纤腰微步、轻纱皓腕、身姿袅袅。
楚风月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欣赏,甚至没那个时间去细想,当自己和师兄连战连败,各自都上气不接下气,要擒住这个万夫莫敌的林阡,便只能靠兵不厌诈:就抓住林阡不愿伤及无辜的心理?将这个上天赐来的帮手用上?!
楚风月急中生智、想到便做,当即飞身上下将那女子擒入阵中,缓得一缓,缺了她的束乾坤被林阡打得半身是血,眼看着三重兵阵都将被林阡攻破。楚风月的铤而走险却终究见效,抢在最后一刻封锁住了林阡去路,毫不犹豫,一掌击向林阡一手将那女子做盾:“想出去?杀了她!”
围攻金军乍见此女,全数愕然,见只见长发及腰,肌肤胜雪,醉眼横波,顾盼神飞,生生把他们自负美貌的楚将军比了下去!
林阡何尝不惊?不正是那个可能偷听他和冯天羽说话的、雾中泛舟清江一袭水绿衣衫的、日出溪山道旁微醺要他送回家的、极有可能魅惑了沈宣如夺去他钱粮的……神秘美人!?
想出去,并不难,眼前四十人他哪个都打败了,只不过他们从上到下以死相拦、希冀能撑到他力竭为止,才与他僵持了这么长时间,而现在,楚风月用人质加快了战斗进程,不失她在战场上的雷厉风行。
然而?人质?这女子到底也有一半可能,是他们金军指使、演一出双簧诡计,这女子虽然表面是喝醉才手无缚鸡之力,但她很有可能有武功不应该毫无挣扎……
不容多虑,当楚风月与这女子猝然逼近,林阡若不防只能中掌,若拦挡,无论是刀是掌,力量必伤及她,那一瞬,无论有三千种可能都有一个是这样的:这女子是无辜,她不是那个酒馆外的偷听者,她不是夺沈宣如钱粮的人,她也没有武功只是有缘碰巧路过……林阡终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长刀停滞、短刀反手抵御束乾坤等人,任凭楚风月这一掌向他打,这一掌……谁说就一定伤得了他?
楚风月这一掌只差毫厘就打在他身上,而他到这境地依然没有出手相抗,当是时,楚风月留意到了这一点,深知自己计谋精准,满足一笑,正要得手,却觉手上一松,人质裙带被林阡一拉,已经被林阡拦腰夺走——
林阡听说出徐辕山东之战“双箭射一雕”,深知楚风月心理,当她致力于拿下他,全心全意留意他的刀,她根本不会想到,他最先做的是救人,尔后于交睫之间,出刀——
便是楚风月惊愕的电光火石,他将那女子揽定原地同时挥斥长刀反击,最后一瞬,谁被谁牵住了注意,谁比谁快?刀锋燃,战意翻,毫厘之外,楚风月杀气尽被遣散。
仅此一刀,豪放直上青云,气冲霄汉,天下震颤。唯有楚风月作为对手,深知这一刀他举重若轻……被击倒在地,觉全身散架。
凌乱处,忽听有人轻声念:“上善若酒”,好像识得这刀法。
林阡一惊回神,看向身边女子,她与他并肩而对,旁若无人,似醉非醉,似笑非笑。
哪怕这女子也瞬然变脸、对林阡的胸口祭出一剑,林阡也自信尚有余力——对阵之后他虽讳疾忌医,却自认为好得差不多了。
“‘自认为’罢了。”樊井的念叨犹在耳畔。林阡忽然心口一麻,暗叹不好,当初胡弄玉在关键时刻失踪于荒山,终究贻误了韩丹下在他身上的火毒。
“哼,你中了毒!”楚风月勉强站起,狠狠说,他一愣,想起适才楚风月掌风寒气,不错,她师承邵鸿渊,是寒毒高手……
可他身上间或发热,明明还是火毒。
“中毒的是你。”那女子忽然转身,楚风月与她乍一照面,大惊失色,甚少有人会令她自愧不如,可这女子,延颈秀项,身高首先就压了她一头。
更何况,眸光潋滟,顾盼生辉。只凭眼神和笑意,就传递出稍许的张扬和不羁。分明,只是个陌路人而已!
束乾坤完全顾不上自己半身是血,惊得不知双手双脚怎样摆放,楚风月只一转头,撞见束乾坤少有的垂涎表情,就猜出连他这种厌恶美女的奇葩都动了凡心,摇头,回应:“我掌心藏毒,虽差毫厘,还是击在了他身上。”
“我在当中,岂能容你得逞?”那女子笑容竟带霸气,楚风月难以冷傲,一时怔住……那应该发生在林阡拦腰夺她的瞬间?她看似没有武功,却悄然打偏了寒毒?
林阡蹙眉:她果然武功高强,只怕还在楚风月之上。背上顷刻冷汗:林阡啊林阡,你何时自负至此,她若真是金人,你已……
当即感谢她:“多谢谢夫人相救!”对这女子身份,已经确定了七八分。
那女子微微一愣,嫣然一笑:“不用谢,阁下好歹送我回家——不过,不要叫我夫人,我不是夫人,叫我倾城姑娘。”
那一笑,足以令束乾坤不稀罕任何东西了:此生够矣!
楚风月脸色一变,瞠目结舌:“扶澜倾城……”
她当然知道,谢夫人,扶澜倾城,是她此番来碛口的目的!结果,为了另一个目标,搞砸了?!还为渊驱鱼,直接送去了林阡那里?
“听,听我说……”楚风月脸色苍白,扶澜倾城伸手拉住林阡,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包围圈:“整个金宋,不过一片废墟,两国之间是非恩怨,原就是废墟中尘埃,浮云过眼罢了。我劝姑娘,勿再纠缠,不如一夜与风醉,醒时洗尽万世仇。”
林阡心口不适,听得模糊,隐隐觉得她是风雅之士?原来和小王爷一样、也是个求中立要和平的?当下惘然。
楚风月冷冷一笑,看她拉住林阡,只觉她早是林阡的人,因此敌意明显:“如此乱世,出不得多少隐者居士,你面前两条路,一条归降一条陪葬。”
“我走哪条路,容不得你开!”扶澜倾城突然厉声,衣袖中不知何种武器,一道寒光,直将楚风月笼罩。
“设阵!”楚风月一边避闪,一边指挥束乾坤等人御敌,然而不幸的奇迹发生了——几乎所有人都失常失心,没有对楚风月令行禁止。眼睛一眨,醒悟过来,扶澜倾城和林阡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追踪直到半夜,那两人无影无踪,楚风月面色很不好看,束乾坤像犯错的孩子,一路上只要楚风月转身看他,立刻沉默低头准备检讨,楚风月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正要训斥,束乾坤轻声道:“师妹,我错了!真错了!师兄发誓,以后看到那个扶澜倾城,肯定立刻就杀!”
楚风月蹙紧眉头:“杀什么杀,你要联合她!”看他知错,又心软:“师兄,振作起来,否则辜负了师父的期待。”
束乾坤连连点头:“是是是。”属下慌慌张张跑上前:“两位将军,勿再进去啦,这片林子是迷失森林!”
“此话当真?”束乾坤一惊。
属下点点头:“据当地人说,这片森林有迷宫,进去了就出不来。”
“师妹,咱们?”束乾坤问。
“扶澜倾城能去,我们便可以。”楚风月何惧之有。
束乾坤硬着头皮跟进去,果然是个山林迷宫,一路千岩万壑,蜿蜒曲折,几次绕回原地已是侥幸,夜深人静,只有鸟兽窸窣,黄河之声已远,犹觉远离人间。
“前有岔道,兵分两路。”楚风月下令,率众离去,束乾坤来不及提反对意见,而且也压根没发言权。
束乾坤并非胆小之人,但此情此境,阴风拂过,野山孤眠,说不出的死沉,唯一一丝月光被云层覆盖之后,连风都失去了声音,束乾坤感觉身陷异界,生死一线隔,那种阴阳交错的感觉形容不出来……
“将军,咱们?”火把点燃,束乾坤看见自己身后十一剑手,心下才有些坦然,壮壮胆子,咳了一声:“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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