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啊!再慢逐浪就会被金人给剁了!”祝孟尝一边策马往临沂,一边止不住的焦虑。
杨宋贤就比他心宽得多:“别这么担心,海将军和邪后两个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祝孟尝一鞭抽在马上,“怪只怪情报来得太晚!他爷爷的,人家的细作怎么办事就那么神速!”
听祝孟尝这么指责海上升明月的办事效率,徐辕苦笑着也加快速度给了马一鞭。
赶到的时候夜深人静,目标客栈已经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徐辕等人暗叫不好,急忙穿过人群去看。
但眼前的一幕不知该松一口气好呢,还是要把心吊到嗓子眼?倒在门口血泊之中的人,竟是那纵横疆场叱咤风云的楚风月!
围在楚风月身体旁,群众们七嘴八舌地乱讲,徐辕见楼上厢房窗户大开,当即飞身上楼查探,果然打斗痕迹明显,墙上还遗留着一排暗器,场面之狼藉,足以见战斗凶烈。杨宋贤紧随其后上去,徐辕道:“她是被人打伤之后,从楼上被人扔了下去。”
“是何人……那么残忍……”宋贤倒吸一口凉气。
“天骄,她还有一口气!”楼下,祝孟尝说。徐辕来看,果不其然。
突然群众纷纷让道:“县老爷来了!”
三人正待将此事留给县官处置,谁知县官身旁站着的人就是梁晋,一眼看见了徐辕等人,急指:“县官大人,这些就是凶手,人赃并获!”
祝孟尝大惊失色:“瞎扯!!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你们和楚将军对战久矣,当然会同她有仇。战场上杀不得她,于是暗中谋杀!”梁晋冷笑。
群众们尽皆发出恍然大悟声,一群官差上得前来,将三人团团围住。祝孟尝大惊,只怕激起民愤,众口铄金洗不清……不过这里惊的只有他一个——另两个是谁啊!?杨宋贤和天骄啊!
“凶手?这位姑娘只是晕厥,根本未死,怎算凶手?”杨宋贤一语中的,祝孟尝这才想起。
群众们议论纷纷起来,官差中有人走到楚风月身边检查一番,站起身来:“禀告大人,确还有气。”
徐辕察觉梁晋神色变化,心知定然与他有关,淡然:“自古以来,都是贼喊捉贼。”
祝孟尝一愣,大怒:“想不到,世上竟有这般的歹毒之人!”
县官面露难色:“梁将军,这,这该如何是好?”
僵持片刻,楚风月竟能醒转、爬坐起来,她身上到处是血,面色惨白如纸,徐辕看她与平素判若两人,不由得微微皱眉。
梁晋适才是见她断气才走,万料不到她竟还能活着,与楚风月四目相对,心内难免一阵恐慌,手中也扣紧暗器自卫:“师妹?”说出这二字,早是色厉内荏。
“……”楚风月喉咙里痛苦地发出些声响,却是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身子也摇摇欲坠,宛如风一吹就倒。
梁晋心念一动,不错,中了本门银针之人,一旦毒性发作,便会开始失声、神志不清,继而失明、耳聋,武功尽失,生不如死,直至毒素入侵脏腑骨髓,无药可救。从生到死,不过十天功夫。只要十天之内都不给她解药,她就依然必死无疑!
此时此刻,楚风月根本与行尸走肉无异,她可能都不记得她是谁,甚至根本已没有思想!梁晋暗喜:天助我也!上前一步:“师妹,告诉师兄,是谁对你下这毒手!”
楚风月却本能后退,犹如惊弓之鸟,梁晋肌肉抽搐:“你是谁?!”
楚风月神色紧张,支吾了两声之后,急避数步躲梁晋,慌乱中连滚带爬,而乍见徐辕在侧,更立即靠到他身后去……模糊的视线里,迷惘的知觉里,她不自禁将这个男人当做依靠、当做遮天大树,因为这里围观的所有人,她只觉得他一个似曾相识!
徐辕一惊,竟险些不能自控、真伸手将她揽在身后。那时她不住战栗,嘴角还有血在渗出,奄奄一息、楚楚可怜。
宋贤惊疑:“梁晋,你师妹受了重伤,你还不将她带回去,好好照看她?!”
“受重伤?我师妹武功高强,怎可能受重伤?”梁晋放肆地笑,“你们是在说笑吗?”
“你……你说什么!”杨宋贤气愤不已,“你不认她?刚才你口口声声说……”
“方才我从未说过她是我师妹!失踪的楚将军并不是她!”梁晋冷冷扔了一句,“咱们走!”
“可是……”楚风月的嫡系手下到临沂来的也有几人,听得这话有些迟疑,但迎向梁晋的犀利目光,顿时噤若寒蝉。杨宋贤气急,祝孟尝早怒到了极致,才不废话一句,挥舞大刀便要拦阻,徐辕一把拉住他:“切勿节外生枝。”孟尝一怔,徐辕看了一眼梁晋,低声道:“咱们是要来救逐浪,切勿节外生枝。”孟尝一想没错,收刀。
梁晋瞥了一眼徐辕身后的楚风月,转头疾走,孟尝宋贤皆是惊愕不已,而楚风月的手下们则畏畏缩缩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都是些什么人!”宋贤义愤填膺。
徐辕轻声:“梁晋与楚风月有隙,自是不会认她。她的这群手下,完全是世态炎凉、见风使舵的鼠辈罢了。”
“那么,这楚将军呢?”祝孟尝回看楚风月一眼,顿觉人生无常,“世事无常啊,从前那么威风的一个人,一夜间就……”
人群俨然散了,三人也往回路走,徐辕拍拍祝孟尝的肩说,“好了,心狠手辣的女子,落得个这种下场,还算是比较幸运了。”叹了口气,不经意间回头一眼,那楚风月正昏昏沉沉,歪斜向前走了几步,却又浑噩着停在原地。徐辕油然而生一股怜惜,再往回一眼,她已被人群冲开,狼狈不堪。
杨宋贤一边走一边内心沉重:“难道任由她自生自灭?天骄,她伤成这般……要不,咱们把她带回去?”
徐辕一愣:“将一个敌将,带入我们的军营?”不由得蹙眉沉思。宋贤道:“敌人少了个主将在我们军营,对敌人的军心不也是一种打击?”祝孟尝赞成,连连称是。徐辕低声:“然而我们的军营里,就多了个敌将。并且金人们诡计多端,是真是假还须斟酌。”“是真是假,让樊井和阑珊两位神医一看就知道。”杨宋贤说。“也罢。”徐辕终于点头。
宋贤喜道:“我就知道纵使天骄也有恻隐,不会见死不救,我立刻带她过来。”
徐辕一愣,看宋贤往楚风月的方向走,笑:“能像宋贤这般侠义心肠的,着实已经不多……然而,救她即是养虎贻患,日后还不知会祸害几多人。”
“我只知,死生面前人人平等。”杨宋贤顿了顿,说。
徐辕眼光掠过楚风月绝美的面庞,容貌依旧,却真的少了凝重、多了丝惶恐,直觉,她是真的伤重将死,心叹,如果她不是金朝的将领,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那会多么合适……
不合适,身份与容貌的不合适,不仅在她,也在那心存大志的玉泽,还在许许多多的人身上。
“风月当真被宋将重伤掳走?!”闻讯之际,纥石烈桓端惊诧不已。
“没错。”梁晋冷道。
“所以师兄竟任她生死不卜?!”纥石烈桓端愠怒。
“一个被打成废人的女流之辈,已经没有能力帮师弟你效力。不如由我取而代之。”梁晋扭曲地笑,“况且在战场之上,她也曾将我弃之不顾。”
纥石烈桓端皱紧了眉,挥手任他下去了。独自伫立于庭前,静默许久,一声叹息:“风月,待这一战险情过去,师兄即便翻遍宋营,也定将你寻救回来。”
“她是中了一种很厉害的寒毒。‘夜寒罂粟’。”叶阑珊看楚风月睡熟,转头向徐辕、宋贤解释,“若半个时辰不服解药,这种毒就会发作。最先毒哑了嗓子、毒聋了耳朵、毒伤了神智……而一旦这条黑色蔓延到掌心,就是她的毙命之时。”抬起她手掌来,徐辕看见这黑线离掌心还有段距离,但冲着蔓延之速,也可见楚风月命不久矣——
昨夜,楚风月见林美材那般强悍,怎可能不发出最厉害的寒毒?却没想到,自食其果。
“可有救她性命的方法?”徐辕问。
“她的同门,理应有之。”阑珊道。
“她的同门,却都不要她了。”祝孟尝叹梁晋卑鄙。
“只要有就好,我们可以夺。”杨宋贤总是抱存希望。
“到底能不能救,就看她的造化了。”叶阑珊略带怜悯,“这位楚将军,怕只剩下半个月的命。”
“这半个月,我们会尽力给她续命。”樊井点头,道,“然而建议天骄,还是不要将她放在军营重地。”
“说的是,这是我最大的顾虑。”徐辕点头,“我会找个寻常农家,暂且安置了她。”
“那是再好不过。”樊井点头,看阡吟也进得帐来,“主公。”
“若是能感化她为宋将,倒也好了。”这时叶阑珊又看了楚风月一眼。
“这好像不大可能。哈哈!”祝孟尝笑,“说实话,我突然发现,其实这楚风月真是个烫手山芋,咱们干了件麻烦事啊!唉,怪就怪咱们好心,看着个大姑娘家孤零零的、于心不忍!”
“几位做得很对啊!如果是我见到了,也一定会带她回来的,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呢。”吟儿说时,一掌拍在徐辕背上,“天骄开窍了,难得一次通情达理!”
“……”众人眼看着天骄被此人说开窍了,汗颜。
“哎……”吟儿拍完天骄就遭报应了,右手握住左腕,似有点疼,没藏得住。
“怎么了?”林阡关心捏起她手。
“别!”吟儿似要缩回,却没回得去,林阡乍见她腕上有道浅细如勒痕的印迹,一惊:“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印子,莫名其妙就现在了手腕上。”吟儿嘟囔着,低下头,娇羞。她不想他碰到她的腕,纯粹是因为不想他现在就切她的脉——才两个月,太早了点。
好歹也瞒了他两个月了,两个月了,如果他碍于心魔不肯要这个孩子,两个月了确实有点短,唉,若是三个月、四个月,他不想要也没辙了。
“给我看看。”他语气却那般紧张,那般严肃。她生怕他切脉的时候,发现她的小小伎俩,急道:“真的没什么啦……”
他早发现她最近的神态不对劲,知她定有什么事在瞒着她,薄怒:“把手给我!”同时已伸手来夺,她一惊后退,不知怎的忽觉腕上一紧,紧接着眼前一黑竟不能站稳,只听他唤了声“吟儿”,她便旋即失去了知觉。
希望不要是火毒复发……吟儿这几个月控制得很好很好,理应不会是火毒复发……希望真的是孩子,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才晕过去,对,身体没有那么热,所以不是火毒,除了火毒之外,就只有小牛犊一种可能了……吟儿虽然意识模糊,这些心理活动还在,想到自己有两个月没有了月事,而一算日子正好跟弹筝峡里合欢相契,心里自是一阵暗爽,竟笑着笑着就醒了过来。
气氛却略微有些不对,除了她在笑之外,营帐中所有人都绷着脸,尤其林阡……又是那种会让她看到了害怕的主公神态。
唉,火毒什么的,不是早就克制住了吗,一点发作的迹象也没有,是吧?没发作?吟儿问。
樊井没说话,阑珊听着她说,却忽而转身背对,始终沉默。
“嗯?”她感到事态有点不对劲,忍着手腕的疼,奇问,“怎么回事?切脉了吗?是什么脉?”她预感,呼之欲出的是喜脉,她有将近九成的把握,最近的种种症状都和小猴子那次一样,这是她难得的希望。
“吟儿。你是何时……中过什么暗器?”林阡没有她想象中的气愤或排斥,却痛心地在她榻旁俯身,问。
“暗……暗器?”她仍觉得手腕在收缩,好奇怪的感觉……低头看向自己的腕,那道印痕愈发明显。
“阴阳锁。”他口中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脑中先是一片空白,然后嗡的一声炸开了,什么?“阴阳锁?!”
阴阳锁她知道啊,银月当年就是以此操控了齐锦替死,蓝玉泓和蓝玉涵在石泉县里的残杀她也有印象,后来她也听说,林阡和洛知焉因为阴阳锁的关系只能一生一死。阴阳锁,怎么突然又找上了她?!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那么最近,这些莫名其妙的症状,不是怀孕,只是阴阳锁吗?!吟儿被这种大喜大悲震住,很久很久,也没缓过神来,哪记得起自己在何处中过什么暗器!泪水亦如断线般不受控制。她不甘心,不甘心身体才好了点,就遇到这又一重考验……
据说,樊井给她诊脉费了很长时间,因为脉象太乱、太复杂,樊井说,从程度上看,阴阳锁已经存在了很久,大概在去年定西大乱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她一路颠沛流离,今天遭越野囚禁,明天被二王爷掳去,到底是在哪个人手上的时候中过暗器?不记得了——可是必须记起来,因为只有确定了何时何地,才能找到与她对应的那个人……
樊井还说,她所中之锁为阴,所以前段时间,可谓歪打正着地帮着她消耗了不少火毒,然而随着火毒被克制,阴阳锁的害处逐步突出,才终于在脉象中得以表明。好在,樊井有对付阴阳锁的药物,应该可以帮吟儿缓解不少,暂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然则,吟儿目前最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忆,回忆到底哪个人会跟她此消彼长、互相牵引……如此,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那个人,就一定该死吗?”吟儿噙泪问了林阡这样一句,林阡一怔,谁知道那个人是谁?就算知道又怎样?或许也是一个无辜……
“才好了一点点,却又要令你失望……”吟儿叹了声,“世间怎就有我这样的女人,身上总是有无穷无尽的事。从没有成功过,各种各样的失败……又要喝药了……”端起药碗,闭上双眼,泪流不止,伤心欲绝。
“等等。”阑珊忽然拦住她,对樊井和林阡说:“可是这克制阴阳锁的药物,对凤姐姐腹中的孩子无益!”
吟儿一呆,脑子竟转不过弯来、不知这句话何解,手却比脑子知道得快,微一颤抖,碗已落地,摔裂声震醒了她,急看阑珊,泪在眼角:“什……什么?”
一阵静默,无人答她。
“孩……孩子……”吟儿喜极,攥住林阡,泪如雨下,“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她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等情况,还要什么孩子。”林阡却漠然松开她的手,吟儿的泪和喜悦一起僵在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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