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祝孟尝和洛轻舞的婚礼顺利举行。
洛轻舞一心寻求自己的美满姻缘,从顾家诺到林阡再到祝孟尝百转千回总算如愿以偿,虽然一波三折得很却终于嫁给了个空手搏虎的大英雄;祝孟尝抱得美人归亦是大喜过望,欢欣鼓舞精力过旺所以把新媳妇从洛家一路直背到了锯浪顶下!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几天祝将军都红光满面合不拢嘴。
祝孟尝八辈子也没想到,林阡会把洛轻舞赏赐他,是以婚礼之前,祝孟尝最要谢的,就是他主公恩典。不过林阡还是语重心长地给了他一句忠告,这洛轻舞娇生惯养骄傲霸道,你性子可要收敛好了。吟儿也狡黠地笑,要时时刻刻拿出搏虎的劲头来才行,否则那位娇滴滴的公主只怕很难收拾。祝孟尝一喜之下,左耳进右耳出了。然则婚后才两天,祝家就已经家宅不安——洛轻舞一进门,就嫌祝孟尝先前的十个妾出身太寒微,二话不说就将她们统统遣散走了,祝将军当然苦不堪言……
窗外晨曦初上。
“唉……不知孟尝和洛轻舞,是天作之合,还是一段孽缘……”林阡睡醒了,先行坐起身来,倚躺着,叹息说,“明明是新妇,却赶走旧人,教孟尝情何以堪!”
吟儿也睁开了眼,腻在暖暖的被子里、温热的他怀中,甜甜地笑着:“为了一个绝色美人,舍弃十个庸脂俗粉,值得……”
“以貌取人!喜新厌旧!”林阡俯下脸来,轻声数落她,“孟尝虽然好色,却并非所有女子都会据为己有。那十个妾,都是他战场所得,见她们无依无靠,故而留在了身边,个个都情深意重。洛轻舞这野蛮妻子,哪能懂这层道理!”
吟儿哦了一声说不过他就准备岔话题,忽然看见铺在被子上的那件披风,正是自己给林阡做的,不禁忆起顾小玭告诉自己的洛轻舞自杀事件,嗤嗤笑起来:“你与洛轻舞那野蛮妻子,相识时就是这件披风,结束时还是这件披风,真可谓是‘披风奇缘’呢。”越想就越好笑。
“笑什么?”他一怔,回过神来。
“据说洛轻舞跳河的时候,你死死拽住她的披风,令她以为你是救她的所以放宽了心,结果……呵呵,所以难怪她要骂你小气鬼、绣花枕头!你真是太重视身外之物啦!”吟儿虽是后醒的,却还是先行穿衣了,林阡那头猪,仍然还躺着,赖床不起。
“改天一定要下道命令,严禁任何人擅自触碰这件披风,谁都不准破坏,否则定不轻饶!”他悠悠地说,她一愣,抚mo着这件披风,忽而狡黠一笑:“若是我来破坏它,也要砍头挨板子么?”
他蹙眉,不解其意。她笑了笑,把这披风的两边拿到他眼前来给他看:“是该把这边拆了重改啦,这是一开始学着做的,太粗制滥造了,明显不如另一边好。”
他看她说拆就拆,一惊赶紧夺回来:“不行,不准拆!”凝视着吟儿双眸,他肃然摇头说,“这件披风之所以这么重要,是因为它记录着吟儿的成长,证明了吟儿十八岁的手艺,弥足珍贵,世间再也不会有第二件。所以,纵然是你,也拆不得。”
吟儿忽然压到他身上凑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无限鄙夷:“哼,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不明摆着要我再做一件十九岁的披风给你吗,话里藏话,阴险得很!”
“每次都只把我的话听一半,却要悟出双倍的意思来!”林阡不无气恼,“笨不可耻,自作聪明才可耻!”
吟儿大怒,下床的时候,故意在他摔伤的腿上踩了两脚。
“啊……!”其实,他林家也一样是家宅不安啊!
正在院子里和小玭一起吃着早饭赏云天,忽看见祝孟尝和洛轻舞急急忙忙冲到锯浪顶来,原以为他新婚夫妻又吵架了,却听洛轻舞痛哭流涕,一上来就哭爹,祝孟尝随身携带手帕随时提供娇妻,自是关怀备至——这样说来,不是夫妻不和睦,而是跟洛知焉有关。
“他怎么了?”林阡看洛轻舞说不清楚,立即看向祝孟尝。
“岳父大人适才到我家里做客,正说着话呢忽然就晕过去了……昏迷到现在还没有醒!”祝孟尝说罢,林阡心念一动:跟兰山的症状一模一样。
“爹他这些天来脾气一直比较不稳,常常脸色发黑……”洛轻衣也说。跟兰山昏倒前大致相同。
这些天来,由于樊井用药压制,兰山一直没有毒发,却也昏迷了很长一段日子。起因是因为“血海棠”此毒性烈,一旦中毒,毒素流窜蛰伏,第一阶段便是脾气不稳脸色发黑,毒性开始发作的时候是晕厥发热,继而逐渐发疯,出现幻觉伤人!因为“血海棠”是金国的火毒,跟吟儿中的火毒一样,根本没有特定解药,所以樊井也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能尝试用寒毒攻克。兰山却近二十天才稍稍有了起色,昨天刚刚醒来,神智却还时而错乱。
没想到兰山病情还没稳定,这一厢洛知焉竟又毒发!
“果然……果然是上次川东之战的病根。”林阡大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果然是川东之战洛知焉去救兰山的过程中遭遇了控弦庄的截杀,虽然九死一生逃了出来,但各自都擦伤了几剑。剑上显然存在着“血海棠”!
“洛知焉,总算害人害己了!”跟随樊井一起来给洛知焉诊治的唐羽,没好气地说,兰山出事,他自然义愤填膺,一直都对洛知焉耿耿于怀。
由于吟儿曾经中过火毒,短刀谷内有不少寒毒贮藏,但不可能正巧对血海棠对症下药,亟待樊井、金陵以至于远在黔西的何慧如等人寻找新药。
谁都知贺兰山和洛知焉的情况都不容乐观,但世人对两个人的态度却大相径庭——对兰山大抵是惋惜、同情、爱怜,对洛知焉的,却几乎都是谴责、大叹活该、不怜悯……仿佛他的死,是众望所归。
做人做到了洛知焉这份上,确实失败得太成功了。
纵是林阡和吟儿,也压不住悠悠众口,况且,他两人之前不也受过洛知焉诸多为难?洛轻衣日夜守在洛知焉床榻旁,情知洛知焉是将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凄凉死去,不由得暗自垂泪。
“轻衣,吉人自有天相。”夜晚,他的影子倒映在身侧,高大笔直,屹立威严。
轻衣知道,林阡之所以来,并非不计前嫌,而是出于一个主上对下属的关心,仅此而已。没有人是圣人,如果硬要林阡选择一个他最厌恶的人,只怕首选就是她的父亲,洛知焉。林阡越厌憎强人所难,父亲却越是咄咄逼人,不触怒林阡不可能。
就连这句安慰,也只是给轻衣的,不是给病榻上的父亲的。轻衣忽然掩面痛哭,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如此失态。
“怎么了?!”他一惊,上前来扶住她,同时看着昏睡良久的洛知焉,人事不省,气若游丝。
“盟王,你是恨我父亲的,是吗?恨他政治婚姻,只懂女儿外交;恨他理屈词穷,偏还无理取闹;恨他不能沟通,任性胡作妄为……”轻衣叹息。
“那是他的性格,没什么可恨。”林阡叹了口气,“若真要恨,便恨他害人害己,一次便罢了,次次都如此……”前年冬天的万尺牢大火,是他关押了秦敏而起,连累了景家的那许多无辜,也烧了他洛家不少地段;去年冬天的广安之战,又是他用兰山为饵,才害了兰山,也令他自己昏迷不醒……
“他为何次次都要害人害己?其实,他何尝会想到会害到别人……只是因为,太恨金人了,每次只要一有对付金人的机会,他都必定当仁不让……不是刻意要牺牲别人,只是没想到会有很严重的后果……”轻衣叹了口气,泪水已经盈眶。
“原是有血海深仇么?”林阡一怔。洛知焉的家底他不甚清楚,并非因为他刚刚入谷的原因,更由于洛知焉成名太晚——洛知焉这方势力,可谓是近年来异军突起的,约莫是在大女儿嫁给百里笙前后。
“为什么要政治婚姻,因为他知道他必须要找比自己强的实力来保全一整个家族,并不是你说的那样为了一己之私就算计我们姐妹的幸福……事实上,他是最希望我们姐妹平安的人啊,幸福的前提,不正是平安吗,哪怕两个人没有感情也可以逐渐培养,他只希望他的女儿们不要重蹈艰辛……”洛轻衣动情地说。
“然则,他对你们姐妹,依仗多于付出。”林阡冷冷地。
“是啊,他凡事都要依仗着他的女儿们,当年,他何尝不是有过许多许多的儿子!?”洛轻衣叙说的同时,眼泪亦夺眶而出。
林阡一震:“许多的……儿子……”
“父亲有七个儿子,个个都是战死沙场!”洛轻衣说时,林阡注意到洛知焉的手指在搐动,“七个哥哥,全都是战斗在抗金的最前线,金人围城之时,对父亲说,如若开城投降,定将七个哥哥都毫发不损地送回来……可是父亲为了一城的百姓,闭境绝关……七个哥哥,个个都是马革裹尸还,父亲最疼爱的七哥,更被烧得惨不忍睹,尸体运回来的时候,差点就辩不出来容貌!父亲为他们骄傲,父亲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自己有七个战死沙场的英雄儿子。不是不希望沾着他们的美名,只是不愿意他们再受到叨扰……父亲他,所有的血脉都断在了金人手里,怎可能不恨金人!”
“轻衣,对不起。”他叹了一声。一门七杰,尽数捐躯,洛知焉其实是个英雄啊。
“对不起的话,不该对我讲。”洛轻衣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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