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淮!这一剑,等了你十七年!”孙寄啸语气虽淡,却难掩胸中郁积了十七年的仇怨——毫无记忆却根于此,才颠沛至祁连,竟流离到川东,七年青海长云,十年冷云寒水,十七年后,国仇家恨,意欲一剑破之!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都欲取对方性命而后快,王淮的掌法一式比一式快捷凌厉,寄啸的剑招一次比一次复杂迷乱,所以在最先交锋的三十回合里,谁都竟然无法接近对方要害……
王淮武功之高,自然不用多说,世人皆知他是下一位金南第二!而孙寄啸以腕出剑的奇特剑术,何尝不是令金宋双方都大饱眼福大叹奇才?!虽说剑在手外,却与心交融,心生招式,先到腕上再传给剑,耽搁的这一点时间,足以见出“反”字之妙,果然非孙寄啸而不能练!郭昶虽还是人质,尤虎还握着鞭子,一时竟都看得呆了。
叹,王淮一掌掌震断寄啸剑浪,撼,寄啸一剑剑挑碎王淮掌风……
人群中有一个人毫无立场地看着刚刚开始的这一战,嘴角边不禁扬起了一丝微笑:看来是高手之战,我没有白来一场。
战局中心的王淮、孙寄啸,战局之侧的郑奕、郭昶,哪可能注意得到还有一个绝顶高手潜伏在这偏僻的山谷之中……
见王淮孙寄啸交起手来,黑(和谐)道会众人俨然分为两派,一派以尤虎为首继续对着金人卑躬屈膝,一派却因为郭昶受辱而义愤填膺团结到郑奕身边,两派势力势均力敌,开始有乱的前兆。
“兄弟们,何不跟从我尤虎,弃暗投明?!”“谁是你兄弟,帮里的兄弟都是傲骨,你如此下贱,不是我黑(和谐)道会中人!我真后悔瞎了眼收留了你!”尤虎与郑奕,已经在唇枪舌剑,希冀有力量上的倾斜。
郭昶虽然受伤倒地,却还心系总坛之上的交锋,此刻看孙寄啸又一次躲过王淮凌空一掌,不禁为他松了一口气,孙寄啸避过前一掌,立刻一剑反砍似伏又起,从下路攻上瞬间却又变了路数,如烈日下的落雨,似废墟上的新草……
郭昶多看了几招,明白寄啸这剑法在诸家之中已是独立门户,无人可以雷同,“反”而不虚,无招可解,显然赞不绝口,心道:寄啸的剑法,已经直追盟主。
“大当家,不是我们下贱,实在是形势比人强……”不是下贱的人,却软弱。
“什么形势比人强?!王淮到这里来占山为王,是因为在盟王的跟前打败仗,混不下去了!”郑奕据理力争。
“可是大当家,我的妻儿老母,还在尤虎手上!”不是软弱的人,却受迫。
“那好办,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干了!”郭昶大喝一声,怒视尤虎。
“不止要干掉这个畜生,把这些金人也赶出去!”终于站出一个勇士,直冲着圣坛上的那帮金人士兵大声咆哮,换来金兵们敏感的刀枪相对,却继而赢得更多黑(和谐)道会帮众的高声呐喊:“不错,这群金兵,不过败军之将,丧家之犬罢了!有什么好怕!”
“是啊哪有这个道理,我们在这里自相残杀,他们在我们的总坛上面当看客!?”
“三当家已经来了,援军就在后面!”
人群发疯般霎时爆炸开来,石之迷宫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再度成为攻伐的战地。两派力量陡然倾斜,已经投降金人的黑(和谐)道会帮众骤然倒戈砍翻了尤虎,并纷纷为没投降的那些斩断绳缚,一干人等,齐齐往金兵所在的总坛冲去,瞬间一种樯倾楫摧的毁灭感迎面急扑——
包括孙寄啸和王淮在内一众金兵赖之以落脚的这个总坛,难以置信竟被黑(和谐)道会帮众愤怒掀翻、拆除!应着巨木咔嚓的断裂巨响,台面上的所有人都在倾斜或沉落,而没站在台上只是站在近前的金兵们,谁都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或被他们踩踏过去,或就被这强烈的战意惊得呆若木鸡。
碎木残砾之中,孙寄啸与王淮不曾停止过片刻,依旧战不罢休,一时谁都沉默,只有那无穷无尽的掌法和变幻莫测的反剑在黑灰色气氛之中苦苦相逼。
月如初,环视千里江山,依稀如昨,掌裂岸,剑渡寰,万载难遇,惨烈决绝。
王淮不管人群杂乱,越击越急,寄啸岂顾周遭纷扰,愈进愈劲!尽管王淮是金南第二的等级又如何,王淮是疾风,寄啸便是劲草,他的剑法,便在这复仇的路上达到了巅峰!他手里的武器,永远只有他才会懂,哪一剑该反,趋于何,止于何,直教人眼花缭乱!
虽胜负一时难分,但打斗了这么多回合,七成都是寄啸占据主动,所以王淮竟也不得不服,非抽出他索命环不可!
索命环是王淮的看家本事,孙寄啸初涉江湖,就能迫王淮这么快出环,俨然已经在南宋排得上名——那个绝世高人,依旧藏匿在蠕动的人群里,手已经触动到随身携带的琴弦。
多年以前,是他,扬言南宋江湖气数已尽、后继无人……他,薛无情……
索命环出手的一刹那,孙寄啸的剑法开始适得其反,事倍功半。众所周知,王淮掌与环的合作,是没有间隙不会给人喘息之机的,而孙寄啸的反剑,基本是最自然的一个招式也一定会历经一个犹豫的过程,所以此刻根本就是遭遇了天敌——为了抵挡扑面而来的压力,寄啸的反剑逐渐失去威力,只能像普通剑法一样挥动,甚至比普通剑法要差……
孙寄啸勉强支撑了几招,忽见王淮不再将环留在手中舞动,而是脱手投掷,环先出,掌复来,强上加强,粉碎之势!
千钧一发,若是一味挡环,只能暴毙他掌力之下,但若不挡,环掌俱击,岂不更要死于非命,意欲将环与掌都拦截下,苦于身处逆境力道完全被压制,稍一迟疑还是一命归西!
更何况,说是环与掌,实乃“环、掌、力”三重,先后顺序只发生在眨眼之间,若生硬地以剑挡下,一招之内,何愁不亡,若不用兵刃去接,环穿心,掌震肺,力透背,会死无全尸啊!
名副其实的“索命”环,他让这样的傍晚布满血腥的恐怖!郭昶胆战心惊地看着寄啸的处境,寄啸的速度比过去快,但不是出剑而是败溃!他简直就是在毫无章法地避让,局势峰回路转完全由王淮操控!孙寄啸连人带椅匆忙躲闪,根本没有办法对抗这发挥到极致的索命环!
内力高于王淮之人世间千万可有其一?即便可以正面对抗,环却可挟制手腕掣人肘,掌与力都能够穿体而伤,总而言之,索命环出手之后,孙寄啸只能接受现实,一剑一剑地败。
真的胜不了他吗?
父亲当年,就是丧命于这索命环下啊……
“退亦进,迟而先,异还同,遐反迩,剑之将出,宛如未出,心生一念,剑增一刃……”寄啸在后退过程里脑海中苦苦纠缠着反剑的心法,这些都是他从小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口诀,十年来虽然得心应手却始终似是而非,直到残手之后才被他参透和发扬,他自以为炉火纯青,但王淮的索命环来势太猛,再厉害的剑法都没有用,他无法躲开这几乎同时迫在眉睫的掌和环!剑之将出,宛如未出……之出,未出……
寄啸眼前蓦地浮现出适才出征前文白柔美的笑靥,她轻柔地告诫他:“你要平安地回来。”时空穿梭般撕裂开三月的那一页,文白跟从瀚抒一步步地往山谷外面走,她要离去么?她白色的身影却在他失去信心的一刻骤然止步……其实,谁都是站在情感的临界,之出,未出……如他身在川东心却已经跟她远走,如她脚步往外意却还留在他身边……关情的纠结笼罩心间,他脑海忽然灵光一现——没错,王淮的掌与环有先后之分,我的剑完全可以用“将出”和“未出”两个意境将他先后打退!
众人惊叹声中,只见王淮的掌与环忽然先后失利,寄啸手中剑玄机横生,高妙非常,竟真从“反”之一字剖析出两种过程来,是用“未出”的剑身和“将出”的剑意先后制敌!
只是,王淮掌环虽退,力却依旧未撤,在众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寄啸胸口一阵压抑,缓得一缓,竟无路可去,顷刻间王淮的内力如汹涌浪潮般膨胀了他的心脏,他紧紧控制着自己的剑——“心生一念,剑增一刃,剑随心反,敌来奈我何,欲退则进……”
欲退则进!
寄啸本能地要退让开来,但此时已深陷内力之中岂容他想,竟然不退反进!郭昶郑奕暗叫不好,两颗心都差点从喉间跳进来,寄啸冲向这强劲的内力之中,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啊!
然而此刻王淮竟也脸色大变,一片哗然声里,谁都看见寄啸毫发未伤,而他方才存在的地方及其背后的所有方向,全部被巨力摧毁!原来,王淮的力道是锥形攻势,越往远越集中,所以越靠目标打击力越猛越尖锐,反之,越是靠近他自己的地方,力道反而越发散,适才他一味冲着孙寄啸的后路摧毁,寄啸只要退一步就会伤重一分,但往前进了数步,那里的力道看似凶猛,其外围却只是一簇有形无实的气团罢了!
王淮眼中流露出一种极端的害怕,但是怖惧之中随即衍生出了一丝求胜的斗志,毕竟孙寄啸对他而言,和别人的意义不一样!此刻竟连王淮的表情里,都有了火热的邪恶和狰狞!
可叹寄啸还未及从得胜的喜悦里走出来,竟就已经被王淮瞬发的索命环套中,登时开始收紧,其痛苦,是李君前、厉风行等人都尝过……
对付别人,索命环就已经可以通过扼腕来制手尚且效果显著,更何况这个以腕力来发剑的孙寄啸!郑奕情知不妙,正要拔剑上去救他,孙寄啸身处险境却仍然倔强:“大当家休来助我!”但腕被钳制、剑无所依,简直就是王淮想杀便杀悉听尊便了。
郑奕倒吸一口冷气,也不管是否有碍比武公平或有伤寄啸自尊,举起剑来只待抓住时机便要救他,彼时,整座山谷回荡的都是王淮释然的笑声:“你这剑法,想必是你爹娘传授给你,用来对付我们的!真可惜,要失传了……”他一心认定,孙长林的这本剑谱,是专门对准了控弦庄众高手的破绽来的,所以孙寄啸才那么轻易地砍下了程沐空的首级。
“王淮,你这出卖兄弟的贼子,绝不会有好下场!”寄啸情知报不了仇,语气激愤。
“哼,出卖兄弟……你去阴间问问你的父亲,是谁先出卖了兄弟!”
寄啸在苦苦挣扎中再也无法从环下脱离,整个人置身于压顶的危难之中:难道说,天要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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