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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笑一路走回自己的座位,无奈旅途漫长,不少旅客在走道内走来走去,甚至堵塞了通道。她只得十分辛苦地往前挪进。挪到半路,见有一个人在往车厢顶部的行李架上推行李。可能是刚在路经的站点上车不久。
中间被隔了几个人的李含笑,本来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随着人流挨近那名男人,看清楚了是谁的刹那,她倏地转身。可她总不能往回走,只能是一步步走后退步往前走。等快要擦过对方背后时,她好比冲过百米赛跑终点,向前冲。冲到了车厢尽头,抵达安全地带了,她再往后看一眼,见对方没有察觉,心头长长地吁出口气。
肩膀,被点了两下。李含笑回过头来,看到是刘湘。
“你看到谁了?”刘湘问。
别看刘湘嘴巴挺厉害的,可接触久了,李含笑知道,这群驴友之中,刘湘的心肠最好。现在刘湘问着她,完全没有八卦的精神,大概是看着她脸色不大对,一双眼睛里充满了真诚和关心。
或许是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无私关心自己的人了。李含笑心里头的刺猬刺往回缩成一团,低声说:“一个师兄。”
具体来说,是她父亲的学生。
“哦——”刘湘长长的一声,像是在迟疑要不要往下追问。
“你怎么也出来了?”李含笑尝试着清清嗓子转移问题。
“看你许久没有回来。两个兵哥哥,也关心你,怕你出什么事,我就出来找你了。”刘湘说。
这是不是应了一句话,有时候,外头一个陌生人,甚至胜过亲人。李含笑走在刘湘后面,心情逐渐是放开了。然刘湘以为她很郁闷,努力为她开解说:“含笑,我们出来,是因为平常在我们那圈子里,太糟糕了,太需要发泄了。所以呢,出来玩的时候,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有什么,发泄出来。我,可以当你的发泄桶。就好像我,一路唠叨个不停,给你耳朵添了不少麻烦一样。”
“哪有。你这哪里算是唠叨。”李含笑忙说,“你忘了,我是带小朋友的。小朋友整天吵,你这种唠叨比起他们,只能是小巫见大巫。”
刘湘巴拉巴拉点着头:“那就对了。和我多说说你心里的事,或是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的年纪本来就比你大。别看我外表长得像清纯的学生,其实都结过一次婚的人了。”
李含笑只知道她单身,真不知道她是结过婚的,大吃一惊。
“庄子有一句这么说。”刘湘竖起根指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天下男人那么多,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李含笑干巴巴地笑了笑:“刘湘,你眼睛真尖。”
“一看,就知道你对那男的有感情,不然认识的话,为什么不上去打招呼,而是故意躲着呢?”刘湘说话很老成。
可刘湘这话,只说对了不到一半。她李含笑躲着那人,躲的,实际上是她爸。
“怎么,不对?”见李含笑表情不对,刘湘犯起了疑惑,竟然自己会猜错了。
李含笑尴尬着,家里的事更难以启齿。推着刘湘往回走。
刘湘一路问她:“我看你师兄长的不错,叫什么名字?要不,我去帮你搭讪,帮你问问。”
李含笑将她后面那句话直接截断,说:“他叫谢长诚。”
“长城?”
“不,是诚实的诚。”
“怪不得,看他外貌俊俏,却一副老实样。”
刘湘两句话,都是一语命中。只因谢长诚这个人,从第一天站在她面前,都是这么一个干净爽朗的大男孩,性格透明到像块玻璃,深得她父亲的喜爱。
说完这话的刘湘,再回头看看谢长诚的样子,像是为李含笑打分,描述说:“看起来很爱笑。你看,他对小孩子都那么友好,心地肯定很温柔。”
谢长诚喜欢穿夹克,黑色的,褐色的,棕色的,然后下面配一条湖蓝色的牛仔裤,帅气得像个机车手。他自称在老家的时候,确实是开摩托车的。可到了大城市里禁摩,他每天骑了辆单车往返校园,同样帅气逼人。
爱笑的他,脸颊两个小酒窝很深,仿佛在里面已经充满了能量和阳光。他对谁都很好,尊师重道,孝敬老人,不是只对小孩子好。
如此一个阳光明媚的大男孩,谁见了不会喜欢上呢。
等刘湘突然对准她,诡异地笑时,李含笑兀然发现自己被拉着走神了。
“人家结婚了没有?”刘湘问。
“不知道。”
“那就追啊。女追男隔层纱,撕掉层纱,往前追就是。”
“他有女朋友了。而且,我和他们没接触快一年了,可能都结婚了说不定。”
刘湘听到她这话卡机,磕巴道:“莫非,你这是迟来的初恋?慢人一步?”
不是,是时机不对,太不对了。后来,她才知道,亲情比爱情更伤人。
火车通道上,谢长诚抱起了一个扑通摔倒在他面前的小女孩,抱在手里面哄着。小女孩本要哇哇哭的脸,因为看见他的笑容,一下忘了哭鼻涕。将孩子交回给孩子的母亲时,谢长诚无意中眺望到火车厢尽头,一个类似熟悉的背影,使得他脸上的笑忽然间迅速地敛去。
李含笑一路走,一路脑子里不禁在想:他怎么是一个人坐火车?奇怪了。记得他老家的方向并不是这边。
列车向前开。沿途田野山村,风光无限美好。可坐久的话,每个人都很容易犯起了瞌睡虫。眼见离站点有一半的时间。刘湘和两个兵哥哥打着扑克牌。李含笑本是靠在车窗上打瞌睡,睡着睡着,头耷拉到了刘湘背上。发觉刘湘这个睡枕头太舒服了,她伸长手在刘湘腰上握了握。好在刘湘不仅一点都不在意,还拿了相机瞄准她的睡相,嘴里喃喃着:带小孩子的人,睡的比小孩子更像头猪,太可爱了。
刘湘玩得正不亦乐乎。李含笑抱着肉枕头,梦到的却是陆家那两个小恶魔,令她不由咬起了牙齿。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的关系,李含笑只觉得突然间一个天旋地转,手里的肉枕头飞了出去,耳朵强烈的嘭嘭嘭,好像是乐队在打鼓,她自己的身体,伴随这强烈的节奏,犹如在柔道馆被人摔飞了出去一样,身体无力地任冲力挤压着。来不及睁开眼看是怎么回事,猛地胸前撞击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上,眼前全部一黑。
火车剧烈摇晃的刹那,姚子业正坐在床上,看着高大帅如何调教李俊涛打扑克牌。突然间车内若小船遇到了巨大的海浪上下颠簸,高大帅眼疾手快握住扶手跳了起来时,一手抓住差点没能把握住平衡飞去撞窗口的李俊涛。
李俊涛一边心惊肉跳,一边喊:“姚科呢?”
“在这呢。”老神在在的声音,在拖着慵懒的尾调时,一双平常似乎只会笑的美目,放出了犀利尖锐的刀光,观摩着四周的动静。
耳听高大帅在旁边随着列车波动哎哎地叫着:“我说,姚爷,你今年是流年不利是不是?上回差点被地雷炸,这次不过出来出趟闲差,这样的事都能给你撞上了。”
“闭上你的狗嘴!”姚子业眸里冷色一拧,完全不见了平日的玩笑样,“你以为这种事好玩吗?”
随着列车最终一个重重的冲力和反冲力。高大帅的脸一样黑了。当兵的,日常训练惯了,很清楚,在这样的作用力下,出的祸事会达到什么程度。绝对不会只是单纯的急刹车。
从一块被撞得七晕八素的李俊涛身上爬起来,此刻车厢内的灯与空调,全部都熄灭了。高大帅先摸一遍身边的人是不是都有气,接着,听黑暗里姚子业冷静的嗓音道:“你手电筒呢?我的刚摔没了。”
高大帅为此摸到胸口别的一支笔,转一转,即是个手电筒,光一亮,照出了车厢内的境况。老天,就他们这节车厢,床板都歪了好几个。幸运在都是当兵的,身手敏捷,几乎在意外发生的刹那,采取了最有利的逃难手段。一些人虽然都摔在了一块,可都有气。
“都起来,检查自己身边的人,看有没有受伤。”在歪掉一半,黑漆漆的车厢内,一句冰冷的命令,却能在当兵的身上迅速点燃一把火。
李俊涛迅速地翻身爬起来,看见了自己的领导。说句实话,刚开始在办公室见着这位长得过于漂亮的领导时,他心里是曾抱过怀疑。这个有点像娘娘腔的男人,真的能担当起当兵的职责吗?可如今黑暗里姚子业的这张脸,犹如一个战神。箭弩的剑眉,完全不见一点柔气,凌厉逼人的气势,能瞬间掌控压制住一切。
回想起来,这个妖孽的男人美归美,但实则是个妖孽,骨子里和软弱一点是挂不上钩的。
检查一遍后,只有部分人有些无碍的小擦伤,没有人有生命危险。等有个兵奉了姚子业的命令打开车厢,去找乘务员打听消息时,才知道他们这节车厢,算是很幸运的了。
前面有四五节乘客车厢从轨道脱离,其中最严重的一节,车厢倒翻。
巨大的撞击声,引得周近的村民都听见了过来看。
一时,有人拨打急救电话,乘客自救,村民们跑过来帮着救人。
李含笑是在四周一片痛苦的呻吟声和小孩子的哭声中被弄醒的。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是趴在了桌子上,那时撞击到她胸口的,即是桌子的棱角。抬起头,能看到车窗玻璃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不过不是她的,是其他人撞上去后留下来的。
刘湘呢?
其他驴友呢?
李含笑试图从桌子上爬下来,由此看见了躺在过道上的刘湘和两个兵哥哥。她的脚尽量想避免踩到人,结果,她发现无处可站,四周,无不都是七歪八倒的乘客。
“刘湘,刘湘?!”在用脚尖点了刘湘的肩膀上两次,终于在重重再一踢后,刘湘醒了。
有兵哥做垫子,刘湘尚好,没有遭受到太大伤害。坐了起来后,看着四周一片惨状,她和李含笑一样脸色发白,叫道:“天,我这是在拍世界末日吗?”
“什么世界末日?快点救人!”李含笑从桌子上腾落下来,站到她身边。
她们这节车厢有些歪,只能歪着身体往前探路。车厢内没了空调,空气污浊,充满了血腥味,令人作呕。
李含笑摸住胃,老毛病,又犯了。
刘湘跟在她后头问她:“你怎么了?”
“没事。”在都市里生活的人,有哪几个没有犯个胃病的。李含笑咬了咬牙,走到车厢尽头,查看车门。
车门被撞歪了,她和刘湘一块,用力想推紧急开门的把手,推不动。车门必须开出去,这是最好的出去路径。不然,砸玻璃,会造成二次伤害。
外面,有人听见了她们的挣扎,叫道:“你们等等,很快有救援人员过来,有专业的器具。”
在这时,传出砰砰,有人开始砸窗。砸破的窗口里,很多人不畏惧尖利的玻璃,使命爬出去。李含笑听见了近距离有个女人在哭,哭着说是自己手里抱着的孩子没气了。
刘湘跟着前面的人,跑到了窗口处,要跟着往外跳时,回头看见李含笑停在车厢里,着急:“含笑,含笑——”
李含笑是把孩子迅速放在了地板上,先掰开孩子的小口用手指往里面掏,掏到喉咙口,感觉到一样东西堵住了。她努力伸进去的手指想把那东西撬出来,但没有工具的情况下肯定很难撬的出来。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她只好将孩子抱起来,托在自己膝盖头上,拿膝盖顶孩子的肚子,使劲儿拍打孩子的背。
每个人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这孩子不是没气了吗?
在拍了一阵后,孩子嘴里噗,吐出了个圆球。怕是在火车上玩时,由于意外发生,小球吞进了孩子的嘴巴里。可这时,孩子因为窒息过久,还是没气。李含笑只得拼命按着孩子的小心脏,给孩子嘴里渡气。一次又一次,不敢停。
车厢内这个时候,能出去的都出去了。留下的伤员,也被一个个抬了出去。只有李含笑仍在原地给孩子做心脏复苏。
一颗颗大汗从她头上额角流了下来。都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孩子的妈都看不下去了,只能呜呜地抽泣。
刘湘吃惊地看着李含笑这幅拼了老命的样子。身后,破窗的地方,传来个男人的嗓子,在问:“里面还有伤员吗?”
“有!”刘湘立马大声应道。
不会儿,从车窗口跳进来两个人。见是穿着军装,但不是那两个认识的兵哥哥,刘湘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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