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比赛,在翟家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算做军事重镇的小地方,在这个残破的窑洞里,和会宁城里的秦日纲大致相仿,任武也是一直忙碌的坚持到午夜,这才心安理得地进入了梦想。就这么个难得休息的好地方,无论如何,任武都要感谢在前面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那个马德元,如果不是马德元火烧得不够彻底,如果不是天意决定眼前这个窑洞总要剩半拉,他这个大元帅即使想找一个像样的窝都不容易。当然,他更不会知道,会宁城里的秦日纲就是在他开始休息的时候,才进入了最佳的兴奋境界。
公平地说,作为首领(姑且只能这么称呼任武,因为他暂时还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军队统帅)的任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在他的这个“部落”里,凡是他能想到的已经都做了,还有的是做到了而他没有想到的,当然,也就不可能没有既想不到而又做不到的。正像秦日纲所揣测的那样,任武和他的手下,如今只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走到哪里说到哪里的一个“游牧部落”,而且是散布在哩哩啦啦十几里,羊粪蛋一样东一个西一个摆布起来,由四万多满身泥泞和血渍、连眼睛都透露着血色的暴徒们组成的“大部落”。
有多少人会梦到明天的血腥不知道,更多的人都是带着欣慰进入了梦想,狂躁的世界由于他们停止了的喧嚣获得了难得的静寂。
马德元比任武安歇的要晚。他是任武一手由老家渭南带出的,任武对于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在教义里规定的必须值得尊重的“德高望重”的阿訇,还是他在心里视若比自己的亲兄还亲的兄长。他所带领的前营,骨干力量都是来自老家仓头镇的“子弟兵”。小时候,他曾听镇子里私塾的人讲起过当年楚汉相争的古老的传说,依稀还记得那个时候有个叫什么“羽”的大人物,率领着八千子弟兵横扫天下。如今,他虽然没有八千子弟兵,可五千总还是富裕,是为了穆斯林的伟大复兴而不惜杀掉自己老母、妻子、孩子,以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顾忌,坚决与汉人们血战到底的任武大哥给了他一个横扫一切的千载难逢的机遇,他真的发自内心的珍惜。
就着对城里满腔的愤怒,马德元在几个亲信的陪伴下,狠狠地吃了一顿在眼前的形势下无论如何都算得上丰盛的晚餐。当他的子弟兵们张着一个个干裂的嘴唇,只能喝着皮囊里的生水,用些随身携带的干粮充饥的时候,他还能吃上考得香气四溢的抢劫来的全羊,饮着马背上永远不会缺少的水酒,这种享受,即便是后面大营里的任武,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直到派出去联络马占鳌的那一小队人马回来,马德元才安心地带着接近八分的醉意进入了梦乡。根据手下们带回来的讯息,马占鳌部已经冲破沿途出现在祖厉河东岸少量太平红军的阻挠,到了会宁城西北的五十里铺一线,这样算来,明早只要两军一个前后夹击,秦日纲就是长了翅膀也休想飞掉。这个消息叫他睡得更踏实。
睡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固原出征祭旗的那个振奋人心的场面,看到了被人棍一样捆绑在祭台上的张遂谋,又看到了当他右手执着锋利的牛耳尖刀,左手将一碗冰冷的水突然泼到张遂谋心口上的那一瞬间,对方一激灵之后,居然露出的那奇怪的笑。恍惚间,祭台上张遂谋的脸又忽地变成了另外一张脸,秦日纲!哈哈,果然是苍天不负有有心人,到底还是有了这么一天。看着眼前这个更大的、朝思暮想的猎物,他在盘算,该用什么方式来处理掉对方才能比剖腹剜心来的更新颖刺激,又更显自己的英雄气概?
“咚、咚、咚……”,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响了,这好象是以前他在官府的杀人场上曾经听到过的低沉的催魂炮。嗯?不对呀,整个固原也应当没有炮才是?
祭台上的秦日纲冲着他在笑,笑得很畅快。他倒退了两步,他妈的,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和那个张遂谋一样,死到临头了居然还都他妈的笑得出来?他还记得,就在他取出张遂谋那颗鲜红滚烫的心之前,张遂谋眯缝着眼睛,说的是,“小子,手别发抖,看看,看看大爷的心是什么样的。”可这回秦日纲却是眼珠子瞪的像牛铃,大嘴嘲笑似的一撇,“小子,听听,仔细听听,那是大爷的炮声!”
“咚、咚、咚……”,又一阵更加激烈和密集的炮声中,马德元不相信地使劲摇摇头,拼命眨着一双斗鸡似的小圆眼。
“总领大人,不好了……”
马德元终于从梦里醒来了。白布罩起的临时营帐外面,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和纷乱的脚步声、叫喊声早已混成一团。
十几里外翟家所的大帅任武的大营方向,看到的是满眼冲天的火光,还有隆隆不断的炮声。双眼朦胧的马德元使劲揉揉眼睛,真是出了鬼了,大帅的前后左右都有各营护卫着,怎么却能叫太平红军钻了空子?
怎么办?十几个大小首领跌跌撞撞聚拢在马德元的身边,一张张疲惫、肮脏的脸上,有迷惘、有疑惑、有惊愕、也有激愤……
“他妈……的”情急之下的马德元打了个重重的酒嗝,随手又狠狠抽了一边还在木鸡般呆立的贴身侍卫一个大脖儿拐,“我的刀,我的马,老子要去救大帅!”
“总……总领,这里怎么办?”显然,他指的是背后的会宁城。
“什么怎么办?”马德元恶狠狠地瞪了多嘴的部下一眼,声嘶力竭地大叫,“没有了大帅,还要你们他妈的这些狗娘养的王八蛋有什么用?都给我滚,马上给我滚到大帅身边去,大帅要是有个长短,老子一个个活剥了你们的狗皮!”
因为一支天朝红军小部队的突然袭击,从此打响了西北正式平暴的第一枪,翟家所,这座古老的小镇,成为了一个永远闪亮的名字。
红十九军七十二师特务营三百多经过巧妙伪装的官兵,借助夜幕和丘壑的掩护,就是在马德元的北面经过,又穿越了任武暴军孙玉宝右营的栖息地,按着不断捕获的“舌头”所提供的一个个消息,一路摸到了翟家所。
已经准确核实了任武就在此地,三百多勇士绕道镇东北,准备故伎重演,混进镇子直接打击任武指挥部的时候,不过这次却他们失手了。一个在当时无论如何都叫他们感到奇怪的遭遇,使得他们并没有完全如愿以偿,
在几个提前配备的马左卫*总队士兵的带领下,特务营官兵以任武部余彦禄后营一部的名义,蒙骗过了这里的哨卡,正当他们加快脚步试图进入镇子的当口,一个暴军小头目迎面走来。这个满脸疲惫的家伙先是懒洋洋地和前面走着的几个马左卫*总队的士兵打了个招呼,甚至还露出了难得的几分善意。不过,就在紧随后面的特务营营长赵来喜与他一擦肩的瞬间,这家伙“嗯”的一声,突然冲着赵来喜的背影眉头一皱,狗似的使劲抽了几下鼻子。
“汉人,他们是汉人!”小头目被蝎子蛰了似的向旁边一跳。
“不好了,汉人杀进来了……”这条比猎犬还敏锐的疯狗顿时扯开喉咙,一边发出一连串歇斯底里的狂叫,一边没命地朝着镇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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