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被身后的两个天军士兵揪的生疼,头上的辫子都有种被扯掉了感觉。他也听见了身边儿曾国葆凄惨的痛呼声。现在,他只能紧闭着双眼,不敢去看台下的人群,说真的,他真的从心里感觉到了一种耻辱。
这太平军眼下玩儿起的这手,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们在故意展现这一种姿态,在告诉大家,谁说他们反孔?明明是他们才在真正地维护圣人的形象。他们才是整个汉民族的救世主。
这一刻,左宗棠也害怕了。他害怕就这样地被处死。原本以为自己即便战死沙场,至少还能博得个孔孟卫道士的声誉,为后人所传诵。可是现在,竟然变成了反孔孟、反汉民族的大汉奸,只怕要骂名千载了!
杨辅清双手摆动,示意台下的人群安静下来,“父老兄弟们,天朝要建立的是一个天下大同,万民平等的美好天堂。对普通的百姓们,天朝不要求大家马上恢复汉家的衣冠,因为凡事都要有个接受的过程。可恶的清妖已经使我们很多的父老兄弟彻底忘记了汉人应有的东西,可以原谅。但是他们不行。”
杨辅清一指身后跪着的犯人们,“他们都自称是有文化,饱读经书,是孔孟圣人的弟子,他们的丑恶嘴脸都已被画师画下,现在,本将军代表天朝和天下所有汉人,开始宣布对他们的死刑判决。曾家的几个清妖走狗,还有这个刘蓉,还有以前被天军斩杀的罗泽南、李续宾等人,作为湘乡汉奸的代表,将被铸成铁像,永远跪在文庙的面前,向他们的祖师爷忏悔自己的罪恶。至于那些土豪们,只有罚去给炎帝守灵的份儿,他们连跪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只配在炎帝陵的山脚下,做大家参拜炎帝祖陵时的垫脚石,永世被万人践踏,警示后人。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曾国潢......”
这场公判大会一直持续了很久。随着一个一个犯人,或者说是在台下的百姓们心中,曾经还有过敬佩、羡慕和恐惧的人,被拉到刑场砍掉头颅。尤其是听着曾国葆“求求天军大爷...饶了我的狗命吧...我知错了...永远不当汉奸...我要马上蓄发...剪辫子”的惨厉哭号声,更叫前来围观的人心灵为之颤动。理解和不理解,至少大家都已经明白了,什么是汉人,什么是汉奸。
接下来的日子,分到土地的人更是扬眉吐气,打死也不会希望曾国藩们再回来。他们回来,自己刚刚得到的土地就要被收回,因为,土地原有的地契早被当众都烧毁了,现在在他们手里捧着的,是盖有真命太平天国大红朱印的新地契,那上面的名字可是堂堂正正地写着自己。
当然,还有很多的谣传也开始慢慢地传扬开来,都是对那些有着追随曾国藩出去当兵的家庭不利的消息。最主要的,就是据说天军要在一定的时候将他们清除出湘乡。你不信吗?反正曾国藩一家老少都被关押了起来,既然是最大的汉奸,当然就该杀他个鸡犬不留,朴实的百姓们都会这样想。对待造反者,哪个皇上还不是都要灭人家的九族,人家反过来灭你,自然理所应当。
逃,最好的出路就是赶紧先逃出去。逃出去去哪呢?奇怪,天军居然可以会告诉你,曾国藩在株州,正困守孤城呢。那就去株州,去把当兵的家人偷偷找回来。以前当兵是为了拼性命挣点儿养家糊口的银子,现在眼看着人家没人去当兵的家里有田有地,甚至被抓了俘虏的也被放回,家里照样有人管,这些人家不眼红才怪。
从湘乡到株州,形成了不断的人流。开始,看到株州城外构筑营垒、挖置各种壕沟的天军,人们还想方设法地躲避、绕行。后来,慢慢感觉到天军似乎对他们根本就视若不见,也就胆子越来越大,到最后,干脆都是直接穿过天军营地,一个接一个地奔向株州城。
株州乱套了。乱到曾国藩严令不许再放任何一个人进入株州。
株州城下,是一片呼儿唤子,叫父求夫的哭泣。
湘潭城里的石祥桢乐了,要不说翼王兄弟能当王,就是圣明,攻城算什么,还是这种攻心的方法更好。曾国藩啊,曾国藩,老子这次叫你好好尝尝厉害。
“吩咐下去,要及时给城下驻留的父老兄弟供水供饭,晚了就都请回来住营垒里,尤其是对妇女们,一定要格外保护。”石祥桢一丝不苟地嘱咐着负责株州战场的蓝成春。
蓝成春咧嘴笑了笑,“国宗,这样打下去那要花多长时间啊,哪儿有一攻来的利落。”
“哈哈...”石祥桢大笑起来,“殿下说了,湖南是兵员补充的好地方,必须要获得人心。在这里慢点儿,以后就会打的更顺手,更快。人家韩信当年给楚霸王搞了个四面楚歌,咱们就给他来个八面湘音,哭死曾国藩。等到衡州失守的消息再一接到,他更完了,老子叫他哭都找不到庙门。”
侯裕田和柳喜河的两千人马是第二天黄昏,顺利地抵达了衡州城西近郊的一个村子。
当晚,他们封锁了整个村子,一面修整队伍,一面并挨家挨户找村民了解衡州城里的情况,尤其是了解湘军在衡州的造船厂和水师军营的具体位置。经过反复动员,请了几个熟悉情况的村民做向导。
第二天一早,柳喜河带着十几个亲随,伪装成卖柴的,混在百姓们中间,朝西门走去。
城门口的十几个湘军兵勇,正瞪大眼睛,仔细地盘查着过往的行人,不时地对那些不情愿交付厘金的买卖人横眉立目地吆喝上几声。这都是曾国藩招募来准备编练到水营的人员。他们之所以如此的详细盘查,可不是恐怕有什么长毛的奸细混入城内,而是惟恐放跑了一个生意人。曾国藩的命令,正被他们严格地执行者,无论水陆,做生意的必须缴纳一定的过路费。
临到要接近城门的时候,柳喜河故意放慢了脚步,他是想叫前面的百姓先离开城门,也好方便自己动手。恰在这个时候,从里面响起了一阵开道的锣声。
今天是阴历的十五。衡州知府陆传应的小妾由于进门一年多了身子也没个动静儿,前些日子先是请了有名的算命先生求了一卦。瞎半仙儿煞有介事地告诉她,要出西门,到衡山的岱庙,给送子娘娘烧香许愿,回来的时候再进东门,将来不仅可以得子,还有大富大贵伴随她们母子。这小妾果然照着做了,谁想才两个月过去,她就感觉身子沉重起来,请来个大夫一看,还真是有了喜了。小妾欢喜之余,一定要陆传应在十五这天陪她去岱庙还愿。
小妾有喜,对于只有几个千金,还没有半子的陆传应来说,当然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自然乐不得的遂乐爱妾的心愿。于是,一大早就爬起来收拾停当,按着爱妾的意思,要出西门。
一见知府大人的仪仗,城门口石头墩子上坐着的什长赶紧站了起来,轰开城门洞子里堵着的老百姓,笑嘻嘻地闪到一边儿,打算恭请知府大人出城。那知扭脸一看,十几个不识相的卖柴汉子又乱糟糟地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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