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门又开了,这会终于不是女娃子进来了,来了两个干净利索的小伙子,短打扮还提着个冒着热乎气的木桶,这杨棒子才身上不那么紧撑了。
这两小伙子,先把杨棒子从木桶里扶出来,搀着坐在凳上,一个给用白毛巾给搓着胳膊腿的,一个给搓后背,一边搓呢一边还问力道咋样?
杨棒子这一看是男娃娃了,话可就来了,和人家搭讪呢,一会问今晚唱啥戏,一会又问饿了能叫驴肉火烧吃不?人家小伙子一个劲地笑,也不搭话。
这杨棒子又问人家是那个地界的人啊,家里还有啥亲人没?在这戏园子做活,东家给开多少工钱啊?今年这雪下的足,来年地里的收成准不错呢,反正啊,也不管人家回不回答,他是一个劲地说。
搓完了,从桶里舀出热水来,把快和指头一样粗的老泥棍棍冲洗干净了,一个小伙子呢用那刷子蘸上白色的粉末末给往身上洒,洒完轻轻地刷洗起来,一股子花香随着泡沫弥漫了起来。
另一个小伙子又出去提了一桶热水进来,看着这皂粉打的挺匀乎了,两人一起上手给用净水冲洗干净了,拿过屏风那的干毛巾,把上上下下的水珠擦干了,帮着把衣裳穿好,才一鞠躬说:“爷稍等。”拿着毛巾木桶啥的出去了。
小伙子走了,小翠儿又来了,这杨棒子洗的里外通透的,身上也蜕了一层壳,正在那看自己穿上的这衣裳呢。对襟的月牙白大褂。象牙白的散裤。腰上是系着香囊的青色的洒金腰带,脚上一双千层底的缎子面的懒汉鞋。
要不说这人别看你以前是做啥的,得看你内在的潜质如何。老话说德不配位,你没那二两重的骨头,就是把你扶上了金銮殿,也是坐不上三天皇位的主。
这杨棒子跟着老和尚学了一身武艺不说吧,言传身教的还得了不少的为人处事的道理,这些说道呢本来都是书本上才有的。可老和尚当讲故事的都教给了他。
后来又下煤窑当兵的,这心性子也就变硬了,战场上鲜血和炮弹皮子磨练出来的军人,虽说刚才那因为男人本性起了些慌乱,可这会倒变得处变不惊了,那点羞涩和惶恐一点都没了,由里到外的那股子杀人不眨眼的味道冒了出来。
倒不是要杀人,杨棒子也琢磨了,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个啥地方,都有啥没瞧见过的稀罕。既然来了,也让人猜出身份了。干脆既来之则安之,啥都不在乎了,倒要见识见识这剥削阶级过的是个啥日子。
这才叫爷们呢,不管自己啥出身,不管要面对啥情况,就得有点大将风度,拿出点目空一切的气势来!
晃着步子,散着手,跟在小翠儿身后,一脸地不在乎的样子,瞅啥都是冷眼的,也不正眼瞧,七拐八拐地,长廊一收,八扇镶着描金画玻璃窗的隔扇门立在了眼前。
小翠儿轻轻地推开门,喊了一声:“姐,爷给你领来了。”门扇一开,杨棒子只觉得眼前一亮,好一个典雅别致的房间。
前面写的各位都以为这杨棒子就是个大老粗的,大字不认得几个,啥啥都不懂得,其实啊老和尚教他武功,也教他文化的,起码四书五经地就教过他,这小子也上了几年的私塾,当了兵后,思想课啥的虽说听了头疼的也毕竟是上过。
就是整天和兵在一起,才显得粗俗了些,其实人家算半个文化人,都不知道吧,川口镇人家杨棒子家的春联就是人自己用毛笔写的,连洪梅这大知识分子见了都说写的好呢。
这么说呢也不是说杨棒子这大兵痞一个摇身一变就成了文化人了,只能说这小子到了这风雅之地了,还能坦然对之,心里多少不那么慌。
背着手走进门来,方才那姑娘已经换了湿透的纱裙,换上了民国常见的小袄和褶裙,重新盘了头,不像刚才那样玲珑珠翠的,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盘在头上,用根翠绿的玉簪子挽着。
一身绿,白藕般的玉臂上戴着的也是一支翡翠手镯,湖绿色的,脸上匀了面,没化重彩,略勾了下眉,扑的薄粉,这和门口遇见的那和戏子一样浓妆艳抹的判若两人啊!看的杨棒子眼前一亮。
“八爷,坐,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我叫人预备。”红玉微微欠了下身,脆生生地对杨棒子说。
“爷渴了,这澡泡的,心急火燎的,来壶那什么,什么来着,啊,对,瓜片!”杨棒子挥了下手,装着懂行的样子,先要壶茶解解渴。
红玉朝立在门口的小翠儿点了下头,小翠儿又拣一乐,蹦着跳着的就跑了。
“爷,坐,稍等片刻,茶马上就来。”红玉用手里的湖绸手帕给轻轻地掸了掸岫岩玉面的石凳。
“不慌,爷我这看看字画,这字写的不赖!”杨棒子背着手,转过身,瞅着墙上的字画,回了一句。
右手墙上是山水鱼虫花鸟仕女隐客各一幅,山是层峦叠嶂莽莽苍苍,水是烟波浩渺回旋波涌,跌拓起伏的溪水中几尾鱼儿追逐嬉戏,秋菊下啾啾的蟋蟀须尾纤毫分明,青石下的一簇蓝花含苞待放,春发的桃枝上杏黄的鸟儿振翅提爪,凭窗远眺的闺门少女,松下枕石听泉的老者。
一幅幅看下来,杨棒子微微点点头,说:“爷喜欢这幅!”手一指那提着大江东去的画。
“八爷,可知道这画的隐意。”红玉长长地眼睫毛忽闪了两下,轻声问道。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想不到吧,这大黑脑袋里有货!这首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是他那和尚师傅最爱上口的一首古词,一喝了酒就吟唱着,所以杨棒子早就烂熟于胸了。
“正是呢,八爷,做这幅画的人可说了,八幅画里谁能第一个说喜欢这大江东去的,必是性情中之大丈夫!”红玉兴奋地说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杨棒子。
杨棒子没答话,抹了下身子,踱着步子又转到左手那边,青竹贴地墙面上,一字排开八副条幅,前七副都是一上一下的和着的对仗,就这最后一幅是以个宽条屏,笔走龙蛇地写了一首四言绝句。
“伤心皓首故装聋,隔江汉女悲楚歌。国破家亡人无路,牯衣老牛拉破车。”这个有意思了,杨棒子凑近了把字都认全了,草书能看全了字就不简单了,这小子还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了。
又吟了两遍,一转身,轻蔑地说了句:“俯首贴耳甘心做亡国奴的老家伙!”说完也不理红玉姑娘,大刺刺地坐在石凳上,叉着腿,双手撑在膝盖上,歪着头还瞅那幅字。
红玉听了这黑大汉的一句酸的溜的话,倒是大出意外,本来这幅字呢是她最喜欢的,是老秀才喝完酒后,红玉给研墨,即兴一蹴而就的草书,连老秀才自己也很喜欢的,没事还看上一看的。
没想到这黑大汉竟然给贬斥了一句,红玉还记得她看完这字后,都能看出老秀才对鬼子占了保定进了中原的那股子悲愤劲了,到这黑大个嘴里成了这话了。
“爷,怎么这么说呢,这难道不是为世道鸣不平吗?”红玉有心听听这粗拉拉的人是咋个见解,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杨棒子还没回答呢,茶来了,小翠儿端着个黑红漆的托盘,仿成化斗彩的一套茶具摆在里面,一样样地拿到桌上,红玉朝小翠儿吐了下舌头,眨了下眼,放她出去了,小翠儿出去片刻又回来了,提着壶儿捧着小泥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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