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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村剿匪结束后,宋阳当日即率部返回南海,不想途中却接到李福林的命令:南下顺德去审理一桩15师军官伤民案。审理案件不需要劳师动众,宋阳随即命令陈立夫、钱朗带领宪兵营返回驻地,自己带上副官李业亭、营参谋李诚和一个班的士兵掉头前往顺德。
“长官”,陈立夫、钱朗接了命令刚要转身,一直低头默不作声的李业亭忽然开了口,“长官,卑职以为我们还是一起过去吧”。
“为什么?”,宋阳还没说话,陈立夫和钱朗同时瞪起了眼睛,李业亭的话让他们似乎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对第五军和河南的情况他们都不甚了解,李业亭虽然是刚参军,但他自小便生活在这里自小便是生活在福军里这个圈子里,耳濡目染的所知道的内幕肯定比他们要多得多。如果案件有什么问题,他们是不会同意宋阳孤身前往的。
“你认识这个林遇?”,宋阳对这个副官还是比较满意的,没有少爷脾气,办事也很勤快很有条理,他的这句话也让宋阳更生出了一丝好感,李福林别的本事还没得见,不过却生了个好儿子。
“是,长官。我和林遇从小便认识,可以说是最好的朋友,他去年刚考进中山大学”,见诸位长官都非常关注,李业亭连忙打起精神决定将所知道的情况全都说出来,父亲的意图他已经明白了,不过这起案件的确很是麻烦,长官们了解的多一些多少会有些用处,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对父亲生出埋怨,“他比我早几天退学参的军。就是在得知您要来第五军的当天”。
哦,陈立夫和钱朗对了对眼神,得知子靖要来第五军的当天参的军。参军没几天便惹出这桩伤民案,这个林遇难道是冲着子靖来的?“这个林遇是什么来头?”。
“长官”。李业亭看着钱朗摇摇头,“林遇的父亲原是顺德县城里的一位教书先生,祖上曾中过举人,林家是书香门第在顺德名声一向很好,倒是没有什么其他背景”。
事情恐怕不是象他说的这般简单,否则不会建议我们都过去,若是一桩普通案件还不至于让这位李少爷这么紧张。“是不是案子很棘手?”。
“不是,长官”,李业亭转身看向陈立夫,虽然和这些黄埔学员接触的时间还不长。但他们的一些作派和动作细节他一直都在认真地观察也在努力地学,“案件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卑职以为此案本身应该不会有太多问题,很可能是林遇故意犯的案,他是想借此案引起宪兵营和宋长官的注意。其目的应该是为了去年的那桩案子”。
案中案?宪兵营接手审理的第一桩案子就这么复杂,宋阳等人也不知道是他们的运气太好还是出门没看黄历。
“就是梁虎臣被农军处死案”,不待宋阳相问李业亭便将案件的情况详细说了出来,“长官,这梁虎臣原是父亲的旧部。回乡后任高赞乡民团队长,去年高赞附近的蒲洲、聚胜、凌北、北沙四乡成立农会后,集体向顺德县农会申诉,状告梁虎臣仗势欺人,县农会接纳了四乡农会的请求,召集各地农军围攻高赞乡民团,将梁虎臣打死了。梁虎臣虽是性子暴躁有些蛮横,但绝不是那种欺男霸女之人,他和家父关系也极好,家父一直将其视若子侄,梁虎臣死后,父亲几次出面想为他申冤,可……”。
“这林遇和梁虎臣是什么关系?”,案情自然不可能只听李业亭的一面之词,梁虎臣其人究竟如何也不能以李福林好恶作标准,而牵扯到农*会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搞不好一个破坏国*共合作的帽子压下来,自己就是背景再扎实也吃罪不起。
“平之是梁虎臣的妻弟,梁虎臣被农军打死后,平之的姐姐也疯了,梁虎臣和平之的父母都已年迈,又要照顾他们留下的两个孩子,也照应不了她,平之几次要辍学回家照顾姐姐都被家父给拦了下来”,李业亭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平之本来决定今年报考黄埔军校的,不知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林遇林平之?听名字就不是个善茬儿,宋阳不由一笑。
“子靖”,宋阳笑得陈立夫有些莫名其妙,不由皱了皱眉头,子靖可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梁虎臣案涉及到农会,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一着不慎蒋校长那里都会很被动。于此案的审理上蒋校长那里怕是很难给予什么实际的帮助,李福林那边更是指望不上,仅靠我们这些人恐怕难以成事,“林遇伤民案可以受理,但梁虎臣案不在我们职权范围之内,我们无权审理”。
“宪兵的职能不只是维系军纪,约束其他军人行为举止,处理军队中各种违反军纪国法的案件。保护军队官兵及其家属的安全也是我们的职责和义务”,为了梁虎臣案这个林遇不惜以身试法,事前肯定已经想通了诸多关节,想抛开梁虎臣案怕是不容易。
军令如山,顺德是必须要去的,可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陈立夫对这道命令却是恨得牙痒痒,宪兵营又不是法院,管得了兵可管不了民,你李福林不能把什么破事都摊到宪兵营头上,那我们成什么了,手纸?“那就一起过去吧,部队在哪训练都一样”。
“咱们是去审案子,又不是打架,去那么多人干吗?”,李福林手握第五军数千兵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自己就是带再多的兵也于事无补,只会授人以柄,还可能造成更恶劣的影响。
“那成”,陈立夫点点头,“三军不可一日无帅,你是军事主官,配合剿匪的任务离不开你,还是我去吧”。
“你个学采矿的还不如我这学医的呢。至少我面对的是人,不是一堆破石头”,宋阳笑笑摇摇头。李福林想借自己的手为梁虎臣申冤,还真是看得起自己。不过宋阳可没那么多信心,与其把大家都埋进去,不如自己一个人扛了。何况林遇既然是冲着他来的,无论如何自己都得走一趟,否则心理上就过不去。也不理会陈立夫瞪起的眼睛,“民安,你的身份不适合参与此案。这次就不要去了,去把长行叫来,这段时间你暂代一排长之职”,组成军事法庭需要三名法官。这个于延是宪兵科里除了自己之外法律课成绩最好的,带上他更合适些。
宋阳作了决定,陈立夫和钱朗只能服从,他们初来第五军,虽然李福林对他们的工作很支持。几乎不插手宪兵营的事,一切都同他们自己决定。但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更不能出错,更要团结在一起努力维护宋阳这个军事主官的威信,私下里怎么说都可以。但宋阳一旦作了决定的事,他们就不能再表示反对了。到了这时他们也都明白了蒋校长这样安排的意图,派来的全是青帮弟子不是因为其它原因,只是为了确立宋阳在宪兵营的绝对威信,第五军破事一箩筐,一个不小心大家可能都折在这里。
“子靖”,陈立夫将宋阳拉到一边,“林遇案最好能拿下来”。
“你是要我去当泼妇,还是葫芦僧?”,宋阳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他当然知道这案子能拿下来最好,这对宪兵营以后开展工作都有益处,那些绿林好汉们可不管谁对谁错,只要能维护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认同你,其实在任何一个团体里,要想得到成员的认同,这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有时甚至是唯一的一个标准。其次,这个案子如果能拿下来,林遇想借此牵扯出梁虎臣案可能就没有了先决条件,一个更大的麻烦也就消弥于无形了。想法当然是好的,可要将这想法变成现实却几乎是不可能的,正如李业亭所分析的,如果这个林遇是故意犯案,人证物证肯定都备齐了,即便自己能推翻这些,只要林遇一开口认罪,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笑柄了,他才不会那么傻,自己往人家枪口上撞去。
办不到的事宋阳从来不愿意多想,所以一路上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压力。顺德距陈村也只有十多公里,一行人傍晚的时候赶到了顺德县城,谢绝了县长邓刚的挽留,从县衙里借了辆破卡车,吱吱呀呀地又连夜赶到了容奇镇。容奇镇是15师的师部所在地,林遇是15师的人,自己初来顺德,于公于私都应先来拜会15师的长官们。
宋阳未在顺德停留空着肚子直接赶来了容奇镇,这令第15师师长李群,副师长林驹,参谋长何家瑞都很高兴,这说明宋阳心理上便把自己当作了第五军的人,只要当作一家人,事情就好办了。虽已是过了晚餐时间,师长李群还是亲自宴请了宋阳一行,席间宋阳向几位长官详细汇报了陈村剿匪的事,将黄炳琨的54团一营二连大大夸奖了一番,并着重讲了花长开、廖庆两位连长奇谋定计、不畏凶险与匪首谈判交涉救出人质的事,原本是二连丑态百出的本色演出,到了这里自然便成了惑敌制胜的关键,这大约也是受前世踢足球时的影响,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几位长官虽是明知这是宪兵营督战的功劳,脸上也忍不住频频露出笑容,第五军剿匪史上最大的一粒战果落在他们手里,怎么说都是极光彩的事,李军长那里少不得也要奖掖一番。这个宋子靖只做事不争功,人品方面自然也是没的说的。不过这一点他们就把宋阳想得太高尚了,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宋阳自然可以不在乎,但宪兵营不是他一个人的,这功不争也得争的,只是不用他自己出手罢了,李福林把宝贝儿子安插进宪兵营,可不是来给别人抬轿子的。
另外林遇伤民案也是一个大麻烦,县农会那边不依不饶,上峰的命令压下来,李群等人也是苦无良策,现在宋阳过来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接过去,也算是了了他们一桩心事。不过席间宋阳并没有谈及这桩案子,晚宴过后也没有提审林遇,李群等人虽是心急倒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了。
宋阳破罐子破摔在15师师部睡得安稳。顺德县农会里却是灯火通明彻夜未眠。如果宋阳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出这里的两个当家人——林启闲、王德平。因为祁慧的事陈延年将这两人开除了组织,可没几天陈延年自己又因为赠鞋事件自行退*党。辞去一切职务去了法国。陈延年一走,林启闲、王德平两人的处罚随即取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搁置了一段时间后组织上又将这两人安排到了远离广州的顺德县农会。
几天前发生的15师军官伤人案,县农会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林启闲、王德平来顺德时间不长,工作一直不是很顺利,更想籍此案将盘踞在龙江的温平、龙山的梅雨、勒流的廖怀这三个反*动分*子赶走,这三人都是李福林的旧部。恃仗着与福军的关系公开反对农民组织农会,导致这三地的农会组织至今仍未能建立,这也是他们工作难以开展的一大原因。这一案他们本有十足的把握,谁料想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个人——宋阳宋子靖。这人就象鬼一样阴魂不散,好不容易躲过了一劫,没想到在这偏远的顺德居然还要对上他。
如果知道宋阳会接手这桩案子,他们是决不会对这个林遇案穷追不舍的,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于他们个人而言,就是受再多的屈辱也能承受,何况为农民兄弟讨回公道本就是他们的职责。可这个宋子靖不能以常理论之,这也不是他们个人受点委屈就能解决了的问题,宋阳的身份太复杂牵扯的关系也似蜘蛛网一般。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重蹈李之龙伤敌八百自伤三千的覆辙,黄埔军校中的党*员好不容易才与他缓和了关系,如果再因为这起案件受到影响,他们真的担不起这个责任。可明天公开审理案件的布告已经发了出去,想撤回来已经不可能了,要撤诉更是不可能了,广东区委对此案的审理也非常关注,曹汝谦正连夜赶过来,可曹汝谦目前不在广州,也不知道他明天能不能赶得到。
“主*席”,王德平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放到林启闲面前,林主*席胃不好,来顺德这些日子又没日没夜地工作,真担心他把身体给累垮了,“主*席,这个案子我们有人证有物证,完全可以办成一桩铁案,就算宋子靖来了他也不能颠倒黑白吧?”。
“德平,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林启闲闭着眼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王德平很有才干也很被组织看好,如果不是因为祁慧那件事,他还是很有培养价值很有前途的。他们两人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与其说是同事同志,其实更象是师徒父子。“宋子靖刚来第五军,这是他负责审理的第一桩案子,无论如何他都只能赢不能输,否则他在第五军将很难立足。而把他留在第五军,对我们而言则是最好的结果,李福林想在河南一直当他的土皇帝,而国民政府和蒋校长却是万万不能容忍的,于是他才会把宋阳这个最得意的弟子派来河南,为此叶林顾问甚至都不再过问第五军的事务,因为他们之间闹得越凶,矛盾越激化,我们的工作就越好开展”。
“可我们也不能因为他就放弃这个机会啊?再说布告都已经发出去了,也组织了各乡的农友前来听审,如果出尔反尔,以后我们的工作就更难开展了”,其实他们两人都没有与宋阳正面接触过,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可陈延年、张申府、李之龙,再加他们两个人,所有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却都与这个人扯上了关系,这一次他们将是第一次正面交锋,虽是有十足的把握,却又把自己陷进了两难的境地。
“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放弃的问题”,林启闲心里叹了口气,前面说的那些理由还不是最重要的,可有些话他却不好对王德平说,“区委这么急着把曹汝谦派过来,你以为是对我们不信任么?”,说完又摇摇头,“区委不是不信任我们,而是因为宋子靖”,抬头认真地看着这个弟子,“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明天的案件你就不要参与了”。
“老师”,王德平心里一阵惭愧,若不是因为自己,老师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都是祁慧那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如果宋子靖存心起衅,也不在于多我一个”。
“明天在法庭上要注意控制农友们的情绪,不要节外生枝”,林启闲点点头没再要求王德平回避,来顺德的这段时间王德平一直往来各乡农会联络工作,在农友们那里还是有一定威信的,“那个林歆也挺可怜的……”。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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