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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宵夜寒。横穿名城建邺的玉清河上渔船画舫灯火点点,整个长河便如一条发光的玉带。
河面三艘精致雕镂似的白玉画舫,依据船身各异的镂刻图纹命名,而这制作精巧的船壁彩绘又是根据玉清三艳的艺名而创作,一名“麒麟”,一名“雏凤”,一名“黄雀”。
金燕楼三名花魁坐镇三只画舫,玉清河上便成了巨贾富商、贵族公卿、风雅名士吟诗弄月的盛事之地,煮酒调琴,歌舞升平,雪月风花,自然也是一掷千金的销金窟。贵客随意出手的一次打赏,便胜过平常人家一年的生活用度。
出身武林世家却并非大富大贵的吴立鼎醉醺醺走下画舫,使出燕子三抄水的功夫,潇洒踩水至岸,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觉便至城北松林中,月影斑驳,吴立鼎仰天而笑,他腰畔颇为名贵的破山剑连同剑鞘一并不见,背上却多了一只装满首饰珠宝的黄布包袱。对于此番物品的得失,吴立鼎只觉好笑。
本来他被吴剑城一招击败后便跟着黄泉宗贾思柔,不用红衣贾思柔再做任何规劝,吴立鼎已认准背弃吴家剑宗而入黄泉魔宗,那替宗内广招人才的烈火堂主贾思柔却不知安的什么心思一定要给他三天的时间考虑,她的原话便是“好好想清楚了,三日后我再来找你”。
何必多此一举呢?吴立鼎心想,良禽择木而栖,自己继续待在吴家剑宗将来成就最多只能至老祖宗吴道玄的地步,却是绝无可能跻身李白蝉武评的十大高手之列,只有资源丰富能人异士车载斗量的黄泉宗作为自身归属,才能更好地砥砺剑道,外界资源加上自己足以自傲的资质,击败吴剑城甚至名列十大高手就指日可待。
空出来“考虑”的这几日颇为无聊,听说建邺城的姑娘秀外慧中伺候人很是不错,吴立鼎便流连于青楼中,三日来醉卧美人膝,醒来舞剑美人调琴相和。
金燕楼三名花魁皆可当得珍珠十斛、一笑倾城的评语:麒麟儿容貌倾城,非但书画双绝,更能开三石强弓、每发必中,豪迈性情与美艳外表颇不相合,自有一种草野侠女的“野”性,只与谈得来的客人作赋论诗、击剑饮酒,颇为清高;黄雀儿不及其余两位的天生丽质,却是娇小柔弱如孤莺在雾,童颜巨乳,最是男子普遍喜欢蹂躏的类型;雏凤儿则是卖艺清吟,出身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时常结交雅士文人多有诗词相和,常挥金以济书生少年,渴盼哪个少年郎富贵后能回来迎娶自己,从此跃上枝头变凤凰。
才气银两虽比不过画舫上众多五陵年少与风雅显贵,但吴立鼎首先便模样招人喜欢,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本来落败于吴剑城后正失意随便找几个女人喝酒解闷,却不料被正当红得发紫的雏凤儿看上眼共相欢愉。
几日来两人虽未曾共赴巫山云雨,但酒醉心迷之下吴立鼎倒也与雏凤儿立下山盟海誓,将破山剑留下作为信物,得雏凤儿资助许多金银首饰,嘱他好好用心考取武状元的功名然后再为自己赎身。
性情凉薄的吴立鼎自然不会当真,他堂堂江湖世家巨宗出身,岂会在意朝廷的小小武状元功名?至于个把女子的得失,还不像就是衣服的更换一样随意?
只不过他犹是另有一点烦恼和矛盾。
吴立鼎并非完全丧尽天良之辈,闲暇时也偶然回忆起家族对自己的厚恩,吴家剑宗老祖宗众长老没少在自己身上花心思、父母一心盼着自己将来接替吴家家主地位给他们二老争光、长老们的奇功武学毫不保留地倾囊相授、每年自己用于辅助修武的灵药妙丹预算不在千金之下,家族对自己养育栽培神恩如海,吴立鼎并不愿赤裸裸地背弃家族,但是他不能忍的是病入膏肓的吴剑城实力远压自己一头,嫉妒之心作祟下,吴立鼎必须要另寻可依傍的巨大靠山获得深造变强的机遇,黄泉宗无疑便是他最好的选择。家族厚恩却是无以为报,至多以后凭借自己的影响力使得黄泉宗尽量少对吴家剑宗出手便是。
至于原来身边的王雪娇,这样的只是颇有姿色的剑侍,吴立鼎自可以转头就忘却。
风送松涛声,吴立鼎摔金掷地,醉眼披发,狂吟道:“数年徒守困,空对旧山川。龙岂池中物,乘雷欲上天!”
这乃是花魁雏凤儿替他赋的一首五绝,现在吟来,倒是很合吴立鼎龙游沟壑凤入牢笼不得志的郁闷心情。
“龙岂池中物,乘雷欲上天!好志气,不愧是我曾孙!”苍老声音穿林而入,震得林中罗汉松紫红松花纷纷荏苒而落如蝶翩然。
出奇清瘦颧骨高耸的吴道玄踏枝而来,卓立于一根手指粗的细枝上,枝条上下轻摇,吴道玄身似鸿羽,随着枝头轻盈起伏,自有合乎天地悠扬清风的韵律。
心中有愧的吴立鼎仓皇欠身行礼:“吴立鼎参见老祖宗。”暗想自己与贾思柔的交接极为隐秘,即便神通广大的老祖宗也无从知晓自己背叛吴家剑宗的心意,一念及此心中大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老祖宗面色隐藏在狭长松叶之间,平淡道:“听说你败给了剑城。此事不必往心里去,剑城固然是天纵之资无人能及,然而他最多只剩一年的性命。你就不同,来日方长,前途无量!”
在听到老祖宗若有意若无意对吴剑城的夸赞字眼之时,吴立鼎眼里掠过阴沉冰凉的黑暗。
向来聪颖的吴立鼎很好地掩饰住不甘与嫉妒之心,故作放达笑道:“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剑城不丈夫!”
吴道玄啧啧称赞:“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剑城不丈夫!好!好!”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接着道:“我还担心你因此嫉妒于将死的剑城,看来是我多虑了。”心中激赏曾孙的宏大气魄,也不再端架子,纵身从树叶间落下,立于吴立鼎跟前。
吴立鼎礼数周道滴水不漏,再次欠身:“立鼎谢过老祖宗的关心。”
吴道玄符合长者身份地祥和点头,眼眸深处忽然闪亮异彩,瞧着吴立鼎眼睛道:“眼下有个机会,可能有些冒险,但能让你在短时间内修为突飞猛进超越吴剑城,你可愿意尝试?”
吴立鼎听闻有机会能超越吴剑城,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心脏砰砰加速跳动,不过脸上却依旧镇定,语声平和道:“愿老祖宗告知详情。”
吴道玄从敞口宽袖里取出一枚白骨戒指,冰凉的戒指周围三尺之内刹那便如进入了严冬,戒指四周气凝为水,水化冰晶,细小冰晶不沾戒指只是悬浮在四周。
“这是何物?”吴立鼎本能地感到这是一件邪器,单是一瞥之下戒指的阴寒气息便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白骨舍利。是我年轻时,密宗的一位朋友所赠。乃是鸠摩法王圆寂留下的舍利凿成了戒指的形状。其中蕴含法王的通灵法力,运用得法便可从舍利中召唤出九幽之地的邪灵作为战斗的助力。”
听着老祖宗平铺直叙不带主观色彩的解释,吴立鼎却是后背直冒寒气,感觉老祖宗要给自己的机遇其中有莫大的凶险成份。
老祖宗继续道:“今夜我击败了十大妖仙中的牛魔,将牛魔收纳在白骨舍利中。这白骨舍利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我却是知晓舍利的一个‘炼妖’能力。”
“炼妖?”吴立鼎满心疑窦,不失时机很是恰当地插话询问,以助老祖宗的谈性。
吴道玄很古怪地瞧着吴立鼎,就像是打铁的师傅打量着用于锻造的原料那样,声音也放低下来颇显得阴森道:“嗯,我若将你吸收到白骨舍利中关着牛魔的那一格中,以文武火锻炼你与牛魔,你便有一成的机会吸收掉牛魔的妖力,但却有九成的可能作为供奉牛魔的牺牲被吞噬。”
吴道玄眼里闪着不知是热衷还是蛊惑的光,如老巫师那般继续款款道:“立鼎,你可愿一试?只要功成,人妖相化,所得的力量远非你和牛魔的迭加那么简单!到时莫说剑城,就连我都远不是你的对手!”
心性接受过重重磨砺的吴立鼎依旧抑制不住脸上肌肉剧烈的抽搐,跃跃欲试的成份大过心中惶恐,嘴唇微白声音笃定道:“吴立鼎愿意一试!”
那个可能战胜吴剑城的机会着实诱人,值得吴立鼎去冒这个险。吴立鼎心中的嫉妒完全转化成疯狂的冲动。
况且。虽然老祖宗是在和颜悦色问自己愿不愿,但依着老祖宗的脾气,任何敢在他面前说“不”的吴家子弟,下场绝不会好过。听说十多年前,宗内有一名叫“吴长风”的子弟顶撞了老祖宗,便让老祖宗剁去了四肢,并让吴长风亲自瞧着自己的四肢被野狗啃食,最后将吴长风装在翁里,每日早午晚按时供养,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祖宗那个“白衣无情真剑魔”的七字外号当然不是白叫的。
当下吴道玄默默念咒,将昂首挺立眼神炙热的吴立鼎收入白骨舍利之中。
老祖宗麻木不仁,吴立鼎也甘为试验。叵耐炼妖之举本无情。
为人,或是为妖。是咫尺距离的荒诞,或是策划已久的阴谋?
只不过吴立鼎不必想那么多,不管老祖宗的别有用心,也不必再去思考加入黄泉宗的问题,只需眼下放手豪赌一场,以生命性灵为下注筹码,博弈至阴至强的力量。
白骨舍利戒指深处,低沉的牛魔嚎叫声与吴立鼎的暴喝声忽然响起,伴有另外一些邪魅古怪阴冷的叫嚣,白骨舍利中其它的邪物便宛如斗兽场中的狂热看客期待着妖与人相互炼化的激烈比斗。
吴道玄在隐蔽处设下小五行阵法,五行生灭相克使得周遭一般人或是修为不足之人根本不能踏入这方圆之地,将白骨舍利放置在南方离火之位,自有天地灵力依阵法聚拢在此处转化为文武二火交替灼烧白骨舍利戒指。
随后跛足的吴道玄悠然款步离去,百步外回首瞧自己的杰作,眼神格外阴鸷,阴沉发笑,暗道:“吴立鼎这件大杀器若是炼制成功,我吴家剑宗何惧越王剑冢?让那天下第一武学圣地的名号,从此不再姓‘萧’而姓‘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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