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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柱变得宛如玻璃般透明,我感到它松散而脆弱,就像填充了太多的空泡,又像是微弱的光在一个玻璃管中反复折射,白色便在折射中拆分出来,形成丰富而变幻的色彩。此时的光柱是柔弱而美丽的,被这光柱包围的一切,那一万米范围内,从大地到天空中的任何事物,都被染上了一层瑰丽的色泽。无论是冷肃坚硬的素体生命和安全卫士,还是阴森邪异的末日真理教巫师,亦或者是从高空的深洞中探下半个身子的超聚集沙耶,以及抽干了异化的血肉,从飞灰和灰雾中站起身的异化右江,都在这一刻从外表上失去了它们自身外表所带来的狰狞。
然而,恐怖仍旧在滋长,疯狂仍旧随风呼啸。目睹到的事物外表变得再美好,也无法更改直觉去感受这一切时,发自心底的不安。我没呼吸的一口空气都如同带着深深的恶意,似乎浸泡在一个满是毒素的沼泽中,捉摸不清但十分不详的预感不停在心灵中窜动,意识在不由自主地去思考那些最坏的结果,无法抑制地生出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
我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极速滑落深渊的世界里,无论表面上的状况是否好转,其内里都已经臃肿,腐烂,千疮百孔,无法救赎。我十分清楚,人总是需要一些正面的思考和情绪,才能让自己用最激烈的追求,去求取生存,而此时半岛上的气氛,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正在强行扭曲所有正面的东西,而让人不由自主地落入最悲观最绝望的心理状态中。
我不知道有多少神秘专家经受过类似的情况,但要说习惯这种恶劣的环境,我不觉得会输给这里的任何一个神秘专家。
甚至于。正是如此的绝望,悲观,腐烂。仿佛一切都在恶化,才让我感受到一种“回到了自己的主场”的感觉。
我和这些无可名状的侵蚀打交道的时间。可比直面那些依稀有迹可循的神秘现象的时间更长。
我有些担心江川,但是她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动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习惯这样的战场,不过,既然她加入这场战斗,无论是何种理由,也一定有自己的依仗吧——我觉得,这依仗很可能与桃乐丝有关。我不愿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我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只是想让自己认识的,友好的,以及爱着的身边人,可以在重重的阴谋中,在无可遏制的崩溃中,在谁都有可能做嫁衣,任何计划都有可能发生偏差的末日中,按照自己的想法活到最后。
是的,我十分清楚,自己可以做得到的事情不多。我一直试图拯救什么。我也已经竭尽全力,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不得不承认。有许多事情会发展到和自己预想的美好不一样的地步。承认这个现实,在这个基础上,去追逐那渺茫的希望,在绝望中沉默前行,这是高川的意志,也一直都是我的意志。
“不要害怕。”我对江川说,可顿了顿,一种更深刻的情绪扭转了我的说法:“不,害怕的话也没有关系。因为。害怕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江川。我会站在你的前方。”
我双手抓住长矛,将之拆分成两截,然后魔纹运转起来,吸纳更多的临时数据对冲余波,将两截长矛转化为两把柳叶状的大刀。就如同我想象的那般,这把刀锋利而厚重,狰狞的血槽在刀面上编织成诡异的花纹,那是连我也不明白其意义的花纹,可是,我就是觉得这花纹在我的内心中,释放出一种沉重而强大的力量。我一直都无法说清“强大”到底怎么一回事,所谓的“强大”在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甚至于无法说清它是针对什么对象。我要对付的敌人是如此的复杂,不可理喻,我所渴望的“强大”,便是针对这种不可理喻而诞生的,所以,我只是觉得,到刀身上的花纹所让我感受到的“强大”,正是这种模糊的体现——不可思议,找不到一个确切的意义,也没有具体的来历,但是,意义和来历都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总之就是要“可以击倒对手”这样的结果。
在科学中,剖析和理解都是极为重要的。但在即时的战斗中,敌人已经超出可以理解的范畴,我所可以理解的力量,全都无法对敌人生效,我所依赖的知识储备,也不足以让自己在即时中解析敌人,所以,就必须跨越自己认知的极限,去寻求位于遥远未知中的力量。
我手中拿着的,就是力量,是自己无法理解的神秘,是统治局的魔纹技术,搭配“江”所赋予的意识行走,最终塑造出来的武器。也许这样还不够,相比临界对冲兵器到底还差多少,在实际战斗开始前也无法确定,但是,已经是我此时此刻所能抵达的极限了。至少,我可以确定的是,我抓住这把双刀,心中就踏实下来,仿佛在恐惧和绝望的侵蚀中,找到了一片狭小的立足之地。
我没有过多去观测此时光柱中的那些变化,里面所有的人,在更多的情况下也只会是敌人。我从来都没有奢望有盟友,哪怕江川就近在咫尺。
我在等待,等待那无声的号令枪打响。
之前的战斗给身体留下的伤势都已经治愈,意识层面也重重加固防御,我侧耳倾听,绝望的风在呼啸中,带来了悠长的呼吸声。那是异化右江在呼吸,她没吞吐的一口气,就好似把整个世界都吞进去,再吐出来。半岛还在黑水的撞击和开凿中震动,可这种震动在此时此刻,却犹如是敬畏着异化右江这个纳粹的最终兵器在呼吸中倾泄出来的力量。
魔法阵的扩展已经彻底停止,内部的纹理还在细化,黑水的激荡就好似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尽可能为抵御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打下更牢固的根基。我看到了,在这汹涌流淌的黑色溪河脉络边上,一个又一个神秘专家的身影。诺夫斯基、铆钉和接头人这三个和我一同狙击异化右江的家伙暂且不提。所有在异化右江出现当初就隐藏起来的神秘专家,也逐一露出身形。比我最初观测到的,停留在这个半岛上的人数还多。来自五十一区的,来自nog各个联盟组织的。来自中继器世界本土的,却在不知何时加入了各方神秘组织的,以及明显以爱德华神父打头,却各不从属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还有几十人。
我觉得,最终人数和眼下的人数不会相差太多了。虽然从一开始,就已经陆续有种种情况表明,我不可能找出所有存留在这个半岛上的人。但是。战况已经进展到眼下的程度,每一方的底牌也大概都掀得差不多了,所有可以让自己争取到优势的计划,也应该已经到了难以持续的地步。尽管理论上,计划可以一环扣一环地不断地设计下去,可是,用于执行计划的资源是有限的,计划本身所能抵达的高度,也和计划推动者本人所立足的高度有着密切关系。
我觉得,时至如今。大家都已经濒临极限,都处于一个自己在此时此刻,竭尽全力后所能抵达的最佳状态。如此一来。就是状态正佳的每个人,用实际的战斗,去衡量自己的最佳和敌人的最佳,哪一个才占据上风吧。
我闭上眼睛,倾听着弥漫在温度、气味、湿度中的迷幻之声。我的大脑无法直接理解,但是,身体自然而然就能明白这些模糊的信号。在黑暗中,连锁判定的观测之景也没有呈现,可我偏偏觉得自己明白远方每个人所处的方位和动作。连带着,他们所散发出来的情绪。也以一种似乎可以感受到的方式,隐约在我的心灵跳动。
黑暗。不是一无所有,而只是被更深浓的背景所覆盖罢了。
寂静,也不是完全失声,而是被自己的声音所遮掩罢了。
我这么想着。然后,我就仿佛听到了脆裂的声响。我没有睁开眼睛,但也知道,那愈加脆弱的光柱终于彻底崩溃。在我的想象中,那就是碎片飞旋,光在溢出,一霎那间洞穿了所有的阴森诡谲,令所有隐藏之物都无法遁形。黑水也禁不住这股冲击,掀起的浪花露出一张张哀嚎**的脸。冲击波掀起飓风,朝四面八方猛吹,操起站不牢的东西,就朝着远处猛摔,于是一阵哗啦啦又噼里啪啦的杂声响彻一片。
我的披风也被这吹拂而来的强劲飓风卷起,风沙拍打着我的肌肤,大块大块的岩石从头顶和身侧越过,砸向更远的地方。枪声、爆炸声,交击声,呼啸声,种种声音如同狂风巨浪,一瞬间就掠夺走了所有的感观。我在黑暗中体会这一切,没有亲眼看到,却都仿佛纤毫毕现。
战斗开始了。
沙耶一下子从高空的深洞中掉出来,它挥动手臂,就好似百层的摩天楼在横扫,挤压空气,它震动背后的翅膀,就有更强烈的高频声波击碎了空气。它就如同一个横行无忌的天灾,只要被她目视的地方,都有更多的异化血肉在滋生。与此同时,还有数以百计的巫师集中发动灰雾法术,各式各样的法术效果雨雨落下的同时,也有连接着各个巫师的线条,以这些巫师为基点,勾勒出仿佛阵地般的大型魔法阵的轮廓。又有数十道身影在地面或如疾风一般,或落后一步,朝着超巨大魔法阵的核心区域奔驰,数不清的弹道轨迹从地面腾起,划过高高低低的弧度,朝着一个中心聚集。
我猛然睁开眼睛,在剧烈的激荡中,无形的高速通道碎片翻滚着,连接着,每一秒都会被太过激烈的数据对冲现象抹去,也每一秒都在现象和现象之间,现象的产生和消失之间,浮现更多的碎片,连成一条不断变化的通路。
合围的气势是如此的凶猛,让人难以想象,自己到底怎么做才能在这种攻势下幸存下来。可是,哪怕是密如雨落的攻击,也都还是有空隙的,哪怕是现象再激烈而诡秘,也仍旧可以区分出潮起潮落的瞬间。速掠的无形高速通道,贯穿了所有我所能感觉到的,可以利用的缝隙。我觉得自己只消一跃身,就能毫发无伤地侵入异化右江的近侧。可我仍旧按耐住这股冲动,以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异化右江的应对。
异化右江就在这形式各异的攻击中,伸手朝空气一抓。弥漫在她四周的红色,霎时间就退回她的手中,重新编织成那条妖异的红色围巾。她的动作是如此快,相应她的动作的各种现象变化,也有着相称的迅速,对比起来,那些最快的攻击,也宛如迟钝的老龟。
我觉得,只有自己立刻跃入无形的高速通道中,才能赶上她的出手。并且,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的无论哪一种攻击,都只会慢上一步。没有证据,我就是这么觉得的。速度的差异在我的眼中分毫毕露,在攻击抵达前,异化右江已经将重构的红色围巾挥舞起来,就如同美丽舞者手中的绢带,红色围巾仿佛没有尽头般延长,变得宽大,虽然有一个明显的过程,可是,这个过程相对于其他的过程,占据着绝对速度的上风。
我不由得想起中央公国神话中,那个手持红绫就能翻江倒海,杀死巨大妖物的形象——异化右江没有翻江倒海,但她挥舞的红色围巾,却真正做到了翻天覆地。
不知道是怎样的神秘在发挥作用,我觉得很可能是红色围巾的神秘,而并非是异化右江自身的神秘,总而言之,天地翻转的现象就呈现于眼前。重力的感觉变更了,空间的感觉变更了,天空仍旧在头顶上,却让人觉得,自己是倒挂着站在大地上,下方才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倘若用较为科学的方式去描述,就像是星球失去了引力,人们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坠入到深沉的宇宙黑暗中。
这个时候,可以无限蔓延的天空,就变成了无法触之底部的深渊。于是,所有规划好运动轨迹的攻击都在下坠,而那些仿佛可以自行变更路线的攻击,也在发生巨大的偏移,原本没有丝毫迹象呈现的攻击,也被迫露出身形,有这么一种力量,正在让无迹可寻的东西变得有迹可循,将有迹可循的东西拉扯开来。
不是所有的行动者都能在这一刹那的变幻中始终保持平衡,而在所有不为这异常而剧烈的现象所动的存在中,异化右江是行动最快的那一个。她的起步就比任何人都早上那么一点,之后也没什么人可以追上她的脚步。
当然,除了我之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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