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崔蒂对我说,她的脸上仍旧残留着内心挣扎的痕迹,尽管心情和过去是一样的,但也无法改变从大逃杀开始后就作出的选择。现在,所有人一如既往通过了抛弃老汉姆的决意,即便在同行人中增加我们耳语者和锉刀小队,也没有改变。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当然,在我的心中有各种理论去证明这是一种正确的选择,然而,即便此时此刻,在脑硬体发挥功效而变得没有多余情绪的状态下,我仍旧觉得,崔蒂这充满感性的挣扎是超越理性和正确的某种东西。我有些羡慕她拥有这样的东西,因为我并没有因为作出这样的决定而产生半分感慨,也许锉刀小队的成员也是一样的吧,不过,即便结果相同,但是推动我们做出相同结果的因素一定是不同的。
我不能关于这件事情想太多了,这对于我的行动,乃至于我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都没有好处。我毫无情绪地拍了拍崔蒂的肩膀,装作一副安慰的样子,崔蒂没有看我,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在假装。也许我害怕她真的发现了,不,害怕这种负面情绪也是不存在的,但我仍旧放慢了脚步,落在她的身后。然后,我看到咲夜也紧跟着落后到我身旁,她始终对我寸步不理——无论出于什么因素,也许对咲夜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没有说话,但我却觉得脚步轻松起来。
我们开走了三辆越野车。正因为没有给老汉姆留下一盏煤油灯,因此在分配上没有出现捉襟见肘的尴尬。每辆越野车都需要一盏煤油灯来提供安全保障。而步行的人却比坐车的人多,如果在车外行走的人们只剩下一盏煤油灯的话,我们要面对的情况一定相当紧迫——尽管我、咲夜和锉刀都不担心黑暗的侵蚀,但是,排除咲夜的具体情况不提,锉刀本人是无法看穿黑暗的,正如之前引爆木屋一样,如果我们三人落入黑暗中。就必须通过连线来解决感知问题,而通过实体的数据线来对接,无疑会大大降低自身的灵活性,对战斗十分敏感的人一定会难以忍受这种拘束的感觉。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很明确,隐藏在木屋地底的机关是存在的,咲夜的钥匙也的确合趁,那么我们开启之后。即便在当时没有出现征兆,但一定不是毫无用处。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值得怀疑的地方不多,除了木屋之外,湖边码头就是下一个选择。我们提着煤油灯在黑暗中前进,一路沉默无语,狂风没有丝毫停歇。不停拍打着树林和我们的身体,让人产生一种自己仿佛身处于半个世纪前,是一支只使用简陋设备,试图穿越某个险恶环境的探索队。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打击让黑暗中的怪物产生惧意,又或是幕后黑手已经确认我、咲夜和锉刀的实力。只要我们在队伍中,黑暗的变化就不可能对这支队伍产生太大的影响。我们走得很慢。但抵达湖边的过程却十分顺利。
湖边码头一带的景观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深藏在黑暗中,只依靠煤油灯的照明,在狭小的微亮空间中,别有一种奇诡的气息漂浮在空气中。艾迪的坟墓还在原地,视网膜屏幕显示出的数据显示,没有人动过这块墓穴,无论是从外面,还是从里面。当时处理艾迪尸体的我、格雷格娅和快枪都没有将这件事重新提起,以免让其他幸存者的情绪产生更大的波折,毕竟,艾迪的死同样不同寻常。我们就像是没有注意到一样,很快就穿过那块地方。但是,和艾迪有些牵扯的艾克娜却仍旧被勾起回忆,不停扭头寻找着什么,我想,她肯定发现墓穴的存在了,也联想到艾迪就在那里,因为她的脖子和肩膀猛然僵硬起来,直到那块墓穴重新消失在黑暗中。
我们走上码头,除了艾克娜和格雷格娅两人,其他幸存者似乎跟他们自己说的一样,还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不免东张西望,仿佛要看出点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是,不正常的地方并不在码头上,而是湖水本身。尽管没有声音,在灯光的照耀下也不甚清晰,但还是有人很快就察觉了不正常的湖水,小汉姆在木桩旁蹲下身体,惊讶地说:“这里的水一直都是流得这么猛烈的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所有曾经见过这片湖泊的人都可以告诉他,不久前这片湖泊就像是镜子一样安静。而现在我们看到的,却是一片急速流动的现象,只是没有声音而已。我将手伸进湖水中,再次确认,湖水的水质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湖水的流动数据在我的视网膜屏幕中勾勒出一个漩涡的图像——在湖心处有一个相当大的洞。
显然,这种情况十有**和我们在木屋处做的事情有关。
我将自己的判断告诉其他人,诺夫斯基立刻说:“我们要跳下去吗?还是等湖水全部流干?”不过,他的反应只招来其他人的白眼,这里可没几个人可以在这片漩涡中生存,而且,谁又知道被卷入湖心洞后又是怎样的情况。锉刀轻声对我说:“你要下去吗?”
“再等等吧,水位线已经下降了许多。”我说。湖心洞一直开启的话,湖水被抽干是铁定的事实,如果,湖心洞会定时关闭,那么就需要人下湖去探路了。不过,我和锉刀都觉得,现在很可能已经到了考验的最终阶段,我们要找的人大概就在湖心洞中,其实,无论我、咲夜还是锉刀,都可以依靠自身实力强行突破这道关卡,但是,在我们离开之后,其他人会遭遇些什么事情就很难保证。无论是崔蒂还是格雷格娅,又或者锉刀小队的其他成员。都不是随便可以抛弃的人,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必须选择保守一些的做法。
“所有人就地修整。”锉刀发出这样的命令后,其他人似乎也从中看到了抵达噩梦终点的希望,之前经历所带来的沉重立刻消解了不少。虽然仍旧被黑暗包围着,但是,还是有幸存者明显松懈下来。格雷格娅好奇地蹲在木桩边观察着湖水,询问我是否可以摸一下,在得到许可后,她将手探进湖水中。似乎那冰凉和流动的感觉让她感到很舒服,嘴角不由得勾起笑容。在看到格雷格娅触碰湖水没有发生坏事后,除了崔蒂之外的几个幸存者也纷纷照做了,掬起湖水饮用,然后敷了脸庞。格雷格娅本也想照做,但立刻被崔蒂阻止了,她所表现出来的戒心让锉刀暗暗点头。当然,在其他雇佣兵看来,这种谨慎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真的没事吗?”咲夜在我身边问道。
“成份上和普通的湖水没什么区别。”我只能这么说,“至少,触摸是没有问题的。”
“我有点在意老汉姆的情况。”咲夜突然改变了话题,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闷。并没有体现出太多的情绪,“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情况。”
“和繁殖白色克劳迪亚的恶魔很相似。”我说。一个月前在耳语者基地市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和那个恶魔有关。但那只恶魔的出现只是末日真理教针对亚洲区所执行的方针策略的一环而已,山羊公会的进驻和扩张,致幻剂“乐园”的出现。中央公国十一区,亦即原日本特区的不稳。都是风雨欲来的预兆。一直以来,亚洲区是异常曝光得最少的区域,身为异常的最大执行者末日真理教,在亚洲区投入的精力,甚至低于非洲地区,不过,在对欧美地区的侵蚀抵达一个临界点之后,他们还是启动了亚洲区的战略。这种情况,对于全世界的末日真理教反抗组织来说,都是一种沉重的压力,因为,轮到关注度,他们和末日真理教是一样的,但是在执行力上却晚了一步。如果亚洲区也沦陷,那么,这些反抗组织的活动空间就会成倍减少,几乎不可能再有抵抗下去的可能性——即便不顾一切发动战争,失败也几乎成为必然。
尽管自从离开统治局遗址后,耳语者还没有和其他神秘组织产生进一步的联系,但是这种联系已经成为必然,他们必须加速往亚洲区投入更大的精力,甚至将活动重心放到亚洲区来,才能弥补和末日真理教在局部地区的实力差距。身为亚洲区的霸主,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无论是正常的组织机构,还是神秘性质的组织机构,都无法在没有当地势力支持的情况下,达到进驻亚洲区的目的。即便是末日真理教,也只能通过长时间的布局,将日本特区打造成为桥头堡。
所以,身为最先和他们接触的神秘组织,即便亚洲区拥有更多的神秘组织,耳语者也仍旧是欧美区神秘组织的最佳合作人选——这次来到拉斯维加斯的行动,以及锉刀所属组织表现出来的善意和合作意识,正是一种信号。而纳粹在拉斯维加斯出现,将会促使他们进一步加快行动,毫无疑问,美利坚成为了异常的重灾区,这个在正常世界中属一属二的强国,已经越来越不利于力图和政府划开界限的神秘组织的驻扎,但对于和政府有所牵扯的神秘组织来说,却也是一次壮大的好机会——末日真理教一直被视为敌人备受关注,它们在亚洲区的行动,不可能完全逃过这些神秘组织的视线,致幻剂“乐园”也不是只有日本特区才存在,和“乐园”密切相关的恶魔,自然也不可能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既然,那种恶魔不是秘密,那么,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出现老汉姆的例子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技术一直在进步,不管是正常的,还是神秘的,越是对抗剧烈的情况,这种进步就会越快。何况,虽然在我眼中,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十分简陋,但也毕竟是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能够掌握这种技术的组织。要掌握老汉姆的异常所体现出来的技术,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不过。我仍旧觉得,老汉姆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只是一种实验性的特例,对方并没有完全掌握这项技术,以至于我甚至无法判断,这种技术到底能做些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杀死普通人吗?毫无疑问,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老汉姆的异状所体现出来的信息是十分惊人的。感官的异常会将人变成异类,再进一步,很可能就会走上统治局的后尘,那些素体生命们就是最好的例子,尽管,两者之间仍旧存在许多差别,但在正常和异化的界限上。两者是极为相似的。
尽管我觉得,老汉姆的异变所带来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于曾经见过的恶魔,但咲夜却发出了不同的意见,她说:“我觉得,不是那样。”我第一次在她变成这幅模样后,从她的声音中听出茫然的感觉。“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我觉得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前?”我反问到:“到底有多远呢?在耳语者成立之前?”
“不。”咲夜斩钉截铁地说:“比那还要遥远,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这话初听起来,很难理智和逻辑去理解,但是。关于“上辈子”这样的形容,我却深有体验。咲夜的述说让我不得不怀疑。超级桃乐丝留下的这个道具,以及抵达拉斯维加斯之前,使用人格保存装置对她的处理,是不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咲夜”的人格资讯,不,应该说,是构成当前人格资讯的核心,现实中的咲夜的人格资讯碎片,和其它碎片曾经构成的“咲夜”产生了共鸣。就如我和曾经存在过的“高川”产生共鸣类似。
尽管不能完全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我比较趋向于“好事”。咲夜的变化让我不由得确信,只要自己找到人格保存装置和精神统合装置,就一定可以拯救现实中的她和八景,不,应该说,让她们回归现实,回到完整。随着世界局势的动荡越来越剧烈,找到这些道具的可能性也会越来越大,在拉斯维加斯发现精神统合装置碎片,就是这个判断的证明。尽管,目前看来,要夺走那个藏匿于纺垂体机器中的碎片有些棘手,但我始终相信,一定还会有机会,也相信,这个机会不会太远。
“如果困扰的话,就没必要想太多。也许你上辈子真的也曾经历过类似的情况吧。”我第一次按住灰色变身状态下咲夜的脑袋,虽然隔着一种严重的皮膜感,但是,那种连感觉都一起隔离的感觉却没有再出现。我开始觉得,虽然语气、行为模式都和以往的咲夜有些不同,但其实这些不同,都只是一种错觉而已。为什么不早点触碰这个形态下的她呢?我不带任何情绪地想着。
咲夜轻轻蹭了一下我的手掌,尽管被罗夏墨迹面具遮去了表情,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她欢喜的情绪。“嗯,说不定,上辈子我和高川也像现在一样,到处去冒险呢。”咲夜的声线仍旧沉闷而毫无起伏,但我却觉得,已经无法成为交际的障碍了,我甚至觉得,现在的咲夜,其实和原来的咲夜,根本就没有不同。一切的感觉性异常,都只是**被面具和灰色装束隔离后,所带来的错觉而已。
湖水不多会就下降到了伸手也够不着的位置,在码头边缘一直注视水线的人都站起来,似乎他们都觉得,湖水一定会就这么彻底干涸,然后自己可以从湖底找到真正的目的地。所以,但突变再次发生时,除了我之外的人都毫无反应,或者说,措手不及——小汉姆站在码头桥板的边缘,而艾克娜经过他身旁时,毫无征兆地将他推向湖中。
我当然可以做出反应,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觉得现在的自己,比在瓦尔普吉斯之夜中碰到五月玲子和玛丽时更加冷漠,这到底是脑硬体的控制力增强了,还是我真的因为五月玲子和玛丽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受到打击?我眼睁睁地看着小汉姆落入湖水中,反射性想要抓住木桩,却被更强烈的水流卷走,几个眨眼间就被湖水吞没了。
许多人都惊诧地站起来,根本没有机会去救回小汉姆,而做出这种事情的凶手艾克娜就这么静静站在原地,垂着头似乎在瞧着湖水——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所有将目光落在此时的艾克娜身上的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因为,艾克娜是如此安静,这种安静散发着极为浓烈的异常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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