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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桃乐丝的头像影像好似受到干扰般开始闪烁起来。ˋˊ
“第二次冲击来了!”她叫道:“连接即将中断……”这么说着,在我反应过来前,整个脑硬体光屏都在快速闪烁,在短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像是关掉电视一样,画面上下一闭,完全陷入沉寂当中。现在,就只剩下我、这片黑暗的虚空和深红色的沼泽了。
我心中提防可能会出现的异变,可是这个时候,我连坐起来都做不到了。随着深红色液体的大量涌出,似乎不仅气力和精神,有更多的东西被连带着一起脱离了我的身体。
然后,我似乎听到了歌声:
“第一个词语是梦想,从沉睡中,把我内心的秘密悄悄地带出来。
第二个词语是风,让我摆动翅膀飞向上帝的臂弯,
数着已消逝的悲伤往事,
金色的苹果,又有一个掉下来。
第三个词语是希望,我在冰冷的夜里醒过来,
有谁记得我的名字?
有谁何时何地在守候?
直到身体腐烂,遥远的未来……”
这是好几次曾经在意识深处听到的无名女声所唱的歌曲,我觉得这是“江”的歌声,虽然一直以来,大家在称呼其为异性病毒因子的时候,也都用“它”这种形容“中性”和“非人”的字眼来指代“江”,阮黎医生用开玩笑的语气对我说“它是雌性”。不过她大概也没太过当真吧。但是。每当我听到这个歌声,总会深信她是一个女人——曾经是“真江”,如今是“病毒”,即便如此,仍旧保留着“女性”某些特征的存在。ˋˊ
我甚至有点相信,在现实的人类状态的真江死亡前,她的成份已经借由我的身体,渗透在“病毒”当中。
正因为如此,即便“江”被所有人都视为十分危险的东西,也正在对我的生命。人格,乃至于存在都构成最强烈的威胁,我仍旧无法彻底将它当成不共戴天的敌人。
也许,在我的心中。对它感到恐惧,仅仅是出于生命的理性,仅仅是构成高川这个**的一切在面对一个食物链猎食者的恐惧吧,而在感性上,并不把“被她吃掉”当作一种痛苦和抗拒。
我躺在深红色中,被覆盖的身体部位已经显露出轮廓,我努力抬起头想要寻找它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就在这时眼前的一大片深红色在歌声中向上隆起,很快就勾勒出形状,并以这个形状一层层地盘旋升起。凝固成一个螺旋的阶梯。而我就在阶梯的最下方。
我开始用力爬动,用手攀住了第一级的阶梯,努力想要将身体撑起来。
我看到了,阶梯的最上方有一扇门,我想要上去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但是,在我爬上之前,门已经先打开了。
有人走出来。
深红色的风衣外套,深红色的礼帽,深红色的眼镜。高挑的身材,长及膝盖的双手,藏在礼帽阴影下的脸看不清容貌,但是,我知道他是谁!
“卡门!”我用尽肺活量喊到。现在我大概能猜到,到底是什么要被“江”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了!
出来的不是“高川”。这让我有些失望,而且,“高川”似乎不会出来的样子,也让我感到担忧。也许他就像上一次见到时说的那样,被“禁足”了。
卡门抓住礼帽的边沿,如同施礼般向下扯了扯,隐藏在阴影中的脸上勾出弯月状的非人笑容,除此之外,看不到其它五官。ˋˊ
“少年,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他发出低沉有疯狂的笑声,有些像是我曾听到的那些疯狂呐喊的幻听,但又有不少区别,最大的区别是,他如今的声音是“一个人”,而之前的幻听则是“许多人”。
“为什么要出来!”我鼓足气力喊道,虽然这个问题看似没头没脑,但我知道,他一定明白我在问什么。
“因为我是末日代理人呀,当然啦,我指的是从现在开始。此刻!马上!”他一边说着,一边沿着阶梯走下,来到我的身旁。
他微微弯腰,双手撑在腰际,垂下头来俯瞰着我。我伸出手抓住他的脚踝,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要阻止它?可是这只是徒劳。想要借助这个身体站起来?可是这同样是徒劳。我明白现在这种状态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我仍旧想要做些什么。
他毫不介意地拉了我一把。我被他拖起来,但是,卡门并没有在我站起来后就松手,直接将虚弱无力的我单手举在半空。
我耷拉着双手,全身的骨骼和肌肉好似失去了牵扯的力量,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
“你想出去?”我仍旧这么问他。
“我必须出去。”他说:“就像上一次那样,我真的很讨厌呆在那样的身体里。”
我并没有他曾经“出去”的记忆,但是既然他这么说,那一定是有过这样的记录。那是什么时候?何时何地?他是怎么出去的?做了什么事情?许多疑问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不过,我知道他这次出去会做些什么——他将要成为“江”深入介入末日幻境的触手。
末日幻境即将真正迎来灭顶之灾。ˋˊ这可是“剧本”完全无法引导和控制的未来。在剧本中死去的一切,理论上仍旧有重生或是再诞的可能性,如果用超弦理论来解释,那就是构成他们“弦”还在,只是转变了振动频、连接、共鸣和运动的方式,也许通过“世界线”的扭转,让它重新恢复原有的方式。但是。一旦被“江”吃掉。就会连“弦”都会消失,迎来存在本身的终极死亡。
我想,即便是安德医生和新潜伏者联盟,既没有意识到,也不会希望产生这样的变化。
一旦吃掉了末日幻境中所有的存在,吃掉现实中的所有LCL和末日症候群患者,吃掉了超级系色和超级桃乐丝,“江”会变成什么样子?一旦“病毒”在现实中扩散——大概现在已经在扩散了,不仅是人为的,也是自然的散播——整个世界的人。也许还会有其他生物,都会成为“江”的食物。
说不定,这才是现实和虚拟现实的真正末日。我觉得,卡门一定明白这一切。而今将以“江”的先锋的身份剥离出我身体的他,的确有资格自称为“末日代理人”。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猜测,他一开始一定没有这样的想法。
“没办法,如果不这么做,就要被吃掉了啊!”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就连全身散发出狂气的他也不由得带上了叹息的情感。
“你不会明白的,我们有多么恐惧和无力。”卡门脸上弯月般的笑容消失了,平直的线条显得格外生硬,他这么说着:“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杀死还活着的造物主吗?”没等我回答,实际上,我也被这样的问题问倒了,我从来都没去想过这种只听听就感到“荒谬”的事情。他接着说:“没办法吧,是的,一定没办法,因为,我们是一开始就被当作食物制造出来的呀,除非能够改变自身存在的资讯……不过,那一定需要十分十分漫长的时间吧。”
身而为人。寿命不过短短百年的我,又如何能够告诉他答案呢?
卡门的笑容又出现了,但这一次,充满了开玩笑般的苦恼和悲叹,让人感到十分的不真切。ˋˊ
“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但现在,我还不想死。”
这么说着。他伸出另一只手,并拢五指,如刀锋一般干脆利落地贯穿了我的身体。
我似乎听到体内的某种东西被一股力量搅动了,但那股力量并非是卡门的手臂传来的,他的手臂仿佛卡在了我的身体里,这让他显得有些吃力。
“来吧,我的女王陛下,制造一个让我通过的‘门’!”
我清晰感受到了,在我体内搅动的力量被推动着,加速地旋转着,以贯穿我身体的手臂为中心,我的身体似乎变成了一个漩涡,但是正被左右分开的感觉,又像是变成一个正在张开的嘴巴。
我垂下头,看到从锁骨贯穿到下腹的空洞,里面一片混沌,没有内脏,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一扇“门”。
“门”已经打开了!
“穿过它穿过它穿过它!”卡门用疯狂的笑声高声呼唤着,一头扎进这扇“门”中。
巨大的痛苦让我无法自制地发出撕声裂肺的哀嚎,好似身体和灵魂都在被硬生生的撕成两半。
螺旋阶梯的世界在我的痛苦中一片片瓦解,坠落,掉入地面残留的沼泽中,再次成为沼泽的一部分。螺旋阶梯上方的门也随之崩溃了,自始至终,另一个“高川”都没再出现。
这个世界仍旧是我、黑暗的虚空和深红色的沼泽。在这个世界里,意识世界的界限变得异常模糊,只有重新出现的脑硬体显示屏似乎在证明,螺旋阶梯的一切,是发生在另一个更深处的意识世界的事情。ˋˊ而我的痛苦仍在延续,更让人惊恐的是,我的腹部正在鼓起:
在沾上深红色液体而勾勒出轮廓的腹部,有一个有形的,如同人头一样的东西,正从无形的腹部处,一点一点地撑开阻挡它的薄膜。
这个过程看似很慢,但是当你恍神的时候,它就倏然变得异常快速。我的思维似乎根本跟不上这个家伙钻出来的速度,手足无力的身体,也无法阻止他的出来。
这当然是卡门。但是和在螺旋阶梯上看到的他不同,如今已经钻出大半个身子的他,并没有那些繁重的衣服和装饰,甚至没有头发,就像是充当衣架的模特模型。也许他和我原来一样,是无法在这个世界呈现出有形的模样的。只是我的身体肌肤就像是一张弹性十足的薄膜。为他的存在勾勒出一个光滑的人形的轮廓。
无数的声音在我耳边吼叫。
——出去!出去!出去!
我看向脑硬体屏幕,但是桃乐丝并没有出现,仅仅是一张空白的屏幕,还在不停地闪烁,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于是,卡门出来了,连同覆盖他的“膜”一起。
我彻底尝到了有生以来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体会到的感受,也许,这个世界上,仅仅我一个人能够尝到这种怪异而痛苦的滋味——自己的身体分裂了。不是被撕开。而是被剥离,尽管如此,被从一团分成两团后,仍旧活着。
不。只能说,苟延残喘着。
我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割裂出去了,这让我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构成“我”的整个组织和结构都因为失去的那些东西而变得摇摇欲坠。我不敢想象,如果这个无比精密的建筑就此垮掉,自己会变得怎样。也许是死亡,但也许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构。
可是,“我”仍旧没有彻底垮掉,被某种力量在一个暧昧又惊险的极限上维系住了,就像是千钧的物体仅仅由一根头发牵着。在各种因素的干扰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似乎再放上一根头发,就会被打破的平衡。
卡门在深红色的沼泽中打滚,不一会,这些深红色就彻底让他的轮廓变得生动起来。从原本平滑的人形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类的姿态,在这个过程中,我似乎看到了,这些深红色的液体构成这个身体的全过程——神经、肌肉、器官、皮肤,好似快进一样,树苗眨眼间就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
所以。我清晰地理解了,就如同即将崩溃的我。卡门也同样是无法在脱离我之后单独存在的,就像是线粒体之类的沉睡因子,虽然和活动因子不同,但同样是构成“人类”的一部分。而且是十分重要的一部分。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可能单独存在。因子之间的战争无比残酷。但又无法彻底消灭另一方。卡门和我,正是这样矛盾又相容的存在。
但是,因为“江”的力量,这个本该严密坚固的平衡被打破了。
这片深红色的液体将卡门单独存在时所需要的部分补全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如今的卡门,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变成了“江”的一部分——触手这个形容,极为微妙和形象。
深红色的液体在卡门成形后还在继续渗入他的身体,不,也许应该用“灌”来形容更合适。就如同这些液体迅猛地从我的左眼中流出,它们在以同样迅猛的速度灌进卡门的新身体中。他的形象变得越来越具体,从赤身**的男人,变成了衣冠俱全,就是他在螺旋阶梯时的样子——也许他一直身穿深红色服饰不是没有意义的,也许是一种对其命运的讽刺,来自“江”的深红色液体,构成了如今的他的一切。
一个深红色的,但永远不再单纯是“自己”的人形怪物。
如果将这些深红色液体看作是血,那么,现在的卡门,就像是吸血鬼一样。
真是让人不由得想起德古拉,流传于世的恐怖传说中最初的吸血鬼。
不过,身为倒影一般的存在,也许应该反过来说:
“啊,本来觉得应该会很愉快,但一点都不觉得。”卡门从形如血泊的深红色液体中站起来,正了正衣冠,又将礼帽向下按了按,如此说到,“卡门吗?我想应该换个名字了。”他转过头,没有任何表情地对我说:“叫做艾鲁卡如何?”
我只能说:“所见略同。”
德古拉=Dracula,所以Alucard=艾鲁卡,这不是真的充满了讽刺吗?
果然,我们就算被分开了,但曾经还是一个完整的人的不同部分。
因为深红色想起了吸血鬼,由吸血鬼想起了德古拉,由德古拉变成了艾鲁卡,又从这一切,想起了被称为“蝙蝠”的动物,而这一系列联想的尽头,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一个“乌鸦”的形象。
我曾经,幻想过的,自认为的,于我而言,充满了某种无法阐明的含义的动物。
乌鸦!
蝙蝠和乌鸦,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我也该……”过去的卡门,如今的艾鲁卡似乎并不打算在这里把我怎样,他这么说着,却令人意外地顿了顿。虽然看不清礼帽阴影下的他的脸,但我觉得他似乎在皱眉,接着,他猛然抬起头,对着无止境的黑暗虚空大声叫起来:“已经结束了!我已经出来了!为什么还不停止?”
他在对谁说话?是对“江”吧。
“是该结束的时候了!”艾鲁卡大叫着:“我尊贵的女王陛下啊!你打算做什么!?”
我也随之发现,深红色的液体仍旧片刻不停地朝艾鲁卡的身体里灌着。他的喊声开始充满恐惧,因为他的身体就像是灌了太多水的袋子一样肿胀起来,但是,深红色液体的灌注仍旧没有停止,这让艾鲁卡看上去仿佛随时会爆炸开来一般。
艾鲁卡开始发出痛苦的闷哼。
“停止!该死的!我说停止!”他竭声喊道:“够了!我已经容纳不下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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