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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一刻,正是家家户户开午饭的时候,狭长的胡同里没几个路人,唯有伴随着炊烟袅袅的碗筷轻碰声。李铁左手抱着女儿山楂,右手挽着刘娟儿不紧不慢地走着,段青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行人在胡同里走了半程路,来到一家略显安静的宅子门口。刘娟儿一路都在左顾右望,见这胡同里都是些日子过得一般的住户,唯有几个卖日常用品的小铺子开着极小的门脸,不免有些意外。
“铁叔,这就是你选定的好铺子?”刘娟儿打量了那宅院大门两趟,一脸疑惑地轻声道“这不是住家之所么?铁叔若想改成野货铺子来做买卖,恐怕还需要在衙门走一套十分复杂的流程!这里确实离公共水井不远,但那边才是商铺街呀!铁叔把铺子开在这里岂不是疏远了客流?”想到善高翔还要把浇头面铺子开在李铁的野货铺子隔壁,刘娟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哈哈,娟儿别急,先进去看看吧!旧主急着搬家,已经把锁匙交给我了!”李铁爽朗笑着启开了门锁,推开大门就见一股萧条之气迎面而来。当然这只是刘娟儿的感觉,谁让她如今的各项官能都变得十分敏感呢?!就说跟在刘娟儿身后的童儿,她就压根没感觉到什么,只觉得这宅子空荡荡的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
如今不论是乌支县刘氏新宅里的下人还是石莲村老宅里的人差不多全都定下了各自的职责,童儿虽然年纪还小,但性情乖觉聪慧,武艺在同龄人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她如今已是刘娟儿身边名正言顺的一等贴身丫鬟。待到年满十二三岁,就可以再加上个“大丫鬟”的名头了!
这是个二进的宅子,外院很大很空旷,内宅的格局则有些紧凑。段氏从李铁手中接过山楂,对刘娟儿抬抬下巴示意道:“瞧见没?这外院的地方够大,横着盖出个铺屋门脸来也容易。我当家的是想把这里改成个商住两用的宅子,等往后直接在外院这片地做买卖,咱们带着下人住到内宅去。”
“这样啊,那这样也成!”刘娟儿顾不得凑近听她说话,反正以她如今的听力离远一些也无妨,干脆绕着圈在偌大的外院里走来走去。她耐心用步子丈量了一番,感觉这外院若是起屋子做买卖,至少能盖成天羽阁的一楼铺面那么大。李铁给段氏和山楂寻了个干净的木桩子坐着,这大木桩子以前是劈柴用的。
待刘娟儿和童儿又走了半圈,李铁凑过去跟上她的脚步,一指头指向西北角的地方“那边的墙壁外是条死路,以后我就改成仓库来堆货。若有梁上君子光临,那小贼自是无处可逃的!”刘娟儿点点头,精致的鼻翼突然耸了耸,一拍额头恍然道:“怪不得外院这么空旷,感情以前是用来晒干货的呀?!”
“咦,娟儿如何能猜到?”李铁好奇地眨眨眼“我正准备说呢,这宅子的旧主是替乌支县里的干货咸菜铺子制货送货的,也在酒楼食铺酒肆等地包揽一些零星的业务。以前这外院里处处都是竹架子,专门用来晾晒各种各样的干货。我就是看着外院大才觉得合适,我的野货要分两个大区,一个专门卖野鲜,另一个专门卖皮货和野兽身上的零碎件!”
“铁叔这主意好!嗨呀,你还不知道我么?啥啥都不灵,就鼻子和舌头最灵敏!”刘娟儿笑着自谦道“我打一进这屋子就闻到一股味儿,等进了这外院味道就更浓了!好大一股子盐腌的味儿呢!所以能猜到这里是以前晒干货的!”
“小姐的鼻子可真灵啊!”童儿一脸钦佩地眨眨眼,粲然笑道“奴婢就没闻到什么味儿,只觉得这院子里空荡荡的挺灌风的!但以后李山王要在这里起铺子就不怕风了,生意一准红红火火!”
李铁哈哈大笑,一手轻扶在刘娟儿肩上朗声道:“你这个丫鬟也算难得,小小年纪功夫这么好,嘴还甜呢!不错不错!”童儿被夸得满脸羞红,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刘娟儿咯咯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嘴甜是好事,但以后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别叫李山王了!听得我怪别扭的!”
童儿乖觉地点点头,对李铁蹲身福礼道:“李老爷。”李铁呲牙咧嘴地退后了一步,摆摆手摇头道:“这听着才别扭呢!”听到这边的动静,段氏远远地打趣道:“别扭个啥?如今连你干兄弟都被人‘老爷长老爷短’地叫着,你还不趁早习惯习惯?”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童儿也忍不住抿着嘴笑。
刘娟儿顾不上站在大风里拉话,乐呵呵地跑到内院里逛了一圈,出来后皱着眉头嘟囔道:“咋就这么几间屋子,这往后咋能住得下?”李铁正站在外院里抱着山楂掂起来里玩闹,山楂奶声奶气地叫“嗲嗲(爹爹)、囊(娘)亲”,笑得小脸开花。段氏空开了手,干脆凑到刘娟儿身边陪着她走,听到她犯嘀咕,忙轻声解释道:“咱不止买了这个宅子,连隔壁一个小户人家的宅子也定下了!”
“啊?婶子是打算把隔壁的小宅子派给下人们住么?”刘娟儿会过意来,抬起下巴地朝段氏伸手指的方向探了两眼“听说乌青过不了几日就要来了,其余还有账房、伙管事等人……是得有个合适得住处!”闻言,段氏点头笑道:“可不是?咱们隔壁左手边的小户人家原本是做小买卖的,这一阵生意不好做,就想把宅子卖了归乡种田去!巧的很,原本看上这宅子的时候,我还头疼下人们的住处呢!这下就方便多了,隔壁虽小了点,但也能住七八个人呢!”
“这么说翔子看中的地方就在这宅子的右手边?”刘娟儿又朝李铁说要改造成库房的那面墙看去“面铺子要不了多大地方,但至少也得有这外院一多半大才能转的开!”段氏点头附和道:“可不是这个理儿么?翔子今儿错不开身,原本是想跟着咱们一同过来的,也好让你看看咱们右手边的宅子。”
“段婶,你和铁叔看过了吧?那宅子可够用?”
“大小差不离,也带着个小内院呢!往后就翔子和知恩两个人住倒也住得下,翔子不打算请外面的人来当掌柜和账房,就由他自己兼任了,若还要雇用伙计……”段氏话音未落,却见刘娟儿瞪大双眼打断了她的话头“婶子你说啥呢?翔子打算带着知恩住到这边来?这哪成?他咋也不给我透个口风?这若是让我爹娘和虎子哥知道了,他们一准发火!”
段氏尴尬地抿了抿头发,压低嗓门劝慰道:“我也是这么说来着,可翔子想单门立户也不是错呀!他毕竟是个男娃儿,知恩又是他弟弟,他们咋好意思就住在你们刘家的宅子里?这若是住几个月还成,但要长长久久住下去就不成体统了!翔子也不小了……如新和如意她们不同……”
“谁说的?咋不同了?!”刘娟儿撇了撇嘴,感觉一股酸气横生在鼻梁间“咱都处得和亲兄妹似的,冷不丁就要搬出来单独过……翔子说起来不小了,可还不是没满十四岁么?知恩的糊涂病刚好,他比如意都要小几个月,没人照看着咋成啊?!”说着,她气咻咻地跺了跺脚“这个善高翔!性子咋还是这么别扭,就怕沾了咱家便宜似的!哼,连累知恩都要跟着他一起受苦!”
“娟儿,话可不能这么说!”李铁不知何时抱着山楂迈步前来,一脸认真地看着刘娟儿沉声道“翔子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孩子,能有这种打算说明他有远见!你想想看,知恩这几年可不算是耽搁了么?要说读书吧,启蒙也算迟了,况且他那性子瞧着也不像是个读书的料子……翔子早早把知恩带在身边,也是想让他耳濡目染跟着学买卖,以后好单独给他开个铺子让他自己撑起来!”
“他试都没试过,咋能说知恩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了?”刘娟儿心知李铁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感情上接受不了“读书读到七老八十还有考秀才的呢!咱们石莲村正好有村学,徐林叔教小儿开蒙从来都尽心尽力……虎子哥以前就是受他开的蒙,如今能写会算,比大字不识一个就跑出来做买卖的人可不强多了?”
闻言,李铁抱着山楂陷入了沉思,段氏觉得刘娟儿说的也有道理,一时间有些为难,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嘟囔道:“也是……咱虽说没和善家沾着亲,但怎么说也都是当长辈的,哪能由着翔子胡来?他爹,翔子一向听你的,知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可得替他们把把关!”李铁顿了顿,见刘娟儿目光灼灼,只好一脸无奈地点头道:“我会劝劝他的,至少要让知恩先学着认字!”
这样也好……刘娟儿上前拉住山楂的小手,一边逗弄一边哄道:“哦哦,山楂为啥皱着脸呀?是不是觉得无聊了?还是饿了?你母亲真狠心,不就是带我看看铺子么?连你的乳娘也不让跟来!娟儿姐姐看好了,咱这就回酒楼吧!”听她这么说,山楂摇晃着白胖的小手,十分给面子地“呀、呀”点头。段氏和李铁都被逗笑了,明白刘娟儿是想缓和气氛,便从善如流地踏上了归途。
因为这胡同就在百川食府的侧面,出入都不用坐马车,刘娟儿和李铁夫妇在酒楼用过午膳后就直接从偏门出来走进了胡同里,既是为了带刘娟儿看看铺子,也是为了顺路走动消食。但看了李铁和善高翔选定的铺子后,刘娟儿却半是担忧半是欣喜,她有意贴着李铁走,边走边小声问:“铁叔你还没说呢!为啥不把铺子选在公用水井四周?这胡同离咱们酒楼确实近,往后走动起来方便,但这毕竟不是商铺区呀!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闻言,李铁忍不住嘴角弯弯,狭长的凤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清清嗓门低声道:“娟儿,就你们回村这一段,盛蓬酒楼那个姓薛的可一直没消停……呵呵,但我打一开始就故意放出风声说要在南街找铺子!”听他这么说,刘娟儿猛地顿下脚步,微微转身一瞬不瞬地瞪着李铁“铁叔是给他下绊子了?”
“倒也说不上是下绊子……”李铁摸了摸自己的黑硬的胡须,略有些得意地接口道“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嘛!盛蓬酒楼在南街独大,买卖盘得大的商户也多驻扎在南街!那些和盛蓬酒楼不打交道的商户是没法子在南街扎根的!我这一段可没闲着,早把这乌支县的南街和北街给摸透了!可笑那姓薛的以为我这个外县人想在南街行商,一股脑将所有的商铺都抓在了手里!过后许是见我又在北街走动,那徒孙费尽了心思,居然把北街的一些商铺也抓在了手里!”
“那……莫非……铁叔你是无奈何才选了这个胡同?!”刘娟儿听得心焦,眉头高皱地连声道“这胡同里大多都是住家的小买卖人,他们在乌支县里能混一碗饱饭就不错了,哪里消费得起野鲜货品?!即便衙门那套程序好走,往后把买卖开在胡同里怕也是有许多不便之处吧?!铁叔你知道么?因这胡同不宽敞,来往只能通过一辆马车,那些有马车的富裕人家一般都懒得往这边绕……”
“娟儿别急,听我说完……”李铁抬手打断刘娟儿的话头,眨眨眼微笑道“你别瞧那盛蓬酒楼看着霸气,实际上已经把乌支县的新旧商户得罪了个遍!薛家毕竟是江北道的世族,长年累月这么拿捏着本地的商户,怎会没人有怨气?!”
确实如此……刘娟儿在石莲村的农家宴上就听到过许多人的抱怨,虽然客人们只是窃窃私语,但谁让她的听力变得比常人要敏锐呢?李铁见她不接话,又凑近了几步,躬身俯在她耳边低声道:“旧商户里,有些被迫低三下气地在南街做买卖,有些早就被薛孙子用手段逼走了!再说新商户,你以为南边来的罗公子为何会来找你们酒楼合作?这是大势所趋,乌支县里需要你们来制衡盛蓬酒楼!”
闻言,刘娟儿两眼一亮,瞬间就想通了这其中的道道!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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