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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的贵宅内四处皆空,唯有内院中福堂挤挤挨挨站满了一地人。虎子和刘娟儿错着小半边屁股坐在吴二夫人下首的客位中,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眼前八十来个高矮胖瘦几乎没有差别的威猛壮汉,死活想不通吴二夫人这是弄的什么鬼!堂内气氛诡异,刘娟儿虽不敢贸然发问,却忽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拼命在那些个汉子身上流连不去,一排又一排,从前看到后,从头看到脚,心生几分仓惶。
“刘家小女,你可看出什么来了?”吴二夫人陡然发问,吓得刘娟儿身子一抖,满面惊疑地转回目光对她上似笑非笑的脸“回吴二夫人,原本是看不出什么,但我见这些壮汉估摸有一大半人似有旧伤,且面带煞气,身姿矫正,敢问……敢问这些可是退役的兵丁?”闻言,别说虎子大惊失色,便是连吴二夫人都惊讶地挑了挑眉头,点头轻笑道:“没想你却有这般好眼力!不过他们并非退役,而是正直壮年的铁骑甲兵,只因小人作祟,我夫君被迫将他们隐姓埋名藏了好几年。”
虎子终究没忍住,错出半边身子挡在刘娟儿身前,对高高在上的吴二夫人拱手一拜,沉声道:“幼妹尚不懂事,胡言乱语而已,还请吴二夫人莫要介怀!敢问……这堂堂狼虎骑兵,却为何要被将军大人隐姓埋名?我听说这几年南蛮王蓄意谋反,皇上正是用兵之时,朝堂间将才不少,除了吴大将军,也有府中的威远将军可称奇将,但猛兵应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才好!晚辈不懂,烦请赐教!”
坐在吴二夫人身侧的鲁梅花略带几分振奋之色,却又不好彰显出来,只得低低地垂着眉眼,忽悠悠一个眼风朝虎子丢去,只令他越发惊疑不解。吴二夫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待喉头滋润,便抬手朝虎子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令他端身坐回客位,这才笑吟吟地悉数道来“大虎你可知我大西朝的征兵制乃是世袭为先?但前朝更替,世袭延传的兵士却并非人人都有上阵杀敌的天赋!我夫君征战漠北时,中敌军之计,活生生折损了两千大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求保家卫国,夺回领土,他便私下招兵买马训练出一队狼虎精兵,破敌阵营,取敌首脑,大获战功!只可惜……这队精兵毕竟不是皇朝世袭而来,班师回朝后多有那些拎不清的小人上奏弹劾,惹得数百人羞愤自尽……我夫君委实不忍,这才将剩余的人隐姓埋名藏了起来,他们如今表面上的身份不过是将军府的家丁而已。”
刘娟儿和虎子听得一愣一愣,心中波涛汹涌不可言说,刘娟儿面露不平之色,陡然起身对众大汉屈膝拜礼,脆生生的话音在中福堂内回响不绝——“壮士们为夺回漠北领土,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立有奇功!刘娟儿拜服!!壮士们乃是我朝忠烈!壮士们乃是真英雄铁汉子!刘娟儿怎能不拜服!”鲁梅花唬了一跳,虎子却也端然起身跟在刘娟儿身侧对那些壮汉稳稳一拜,尽在无言中。
吴二夫人露出舒心的笑容,满眼的赞许之色收也收不住。她曾跟随吴大将军南征北战,也见识过朝堂上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更是对贵宅深院里女人们的诛心角斗司空见惯,何为真心,何为假意,她又哪里会辨认不出?如今得见刘氏兄妹一腔热血,对这些杀敌卫国却连个正经身份都捞不到的精兵们行拜大礼,刘家幼女兴奋得小脸通红,刘家长子满眼崇敬,所谓真情实意,不外乎如此!
汉子们的队伍里传来嘶嘶的倒气声,首列中间一个三十来岁的粗衣大汉排众而出,对着刘氏兄妹深深回礼,明明是个七尺壮汉,眼中却似有泪光闪动。他们被委屈太久了……不论是在京城的天子脚下,还是在风起云涌的朝堂内外,亦或是在最顾惜他们的将军府内,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们如此恭敬!甚至从来没有人正视过他们这一群没有身份的人,即便是在将军府虚度多日,也如井中之鼠!
“肖卫,你有话不妨直言!”吴二夫人笑眯眯地看着那为首的大汉,又对刘氏兄妹摆摆手示意他们坐回去。那位名为肖卫的大汉抽了抽鼻子,他因早几年间跟随吴大将军呼呼喝喝征战沙场,是以嗓音沙哑,一开口尽是粗蛮话,却也情深意动地回道:“几年来多亏吴二夫人在将军府中排众支持,容得咱这傻老爷们有一碗饭吃!如今听说朝堂上又有些狗崽子把将军大人早年间招兵买马的行为翻出来作伐,咱们又没个实在的身份,虽恨不得舍去这条命同他们拼了,但是咱们有啥立场能去跟人家拼命?一个不好还怕害了将军大人!如今二夫人要淘换个路数让咱们出府平稳度日,且这刘氏兄妹为人正直……我愿意!兄弟们都愿意!”
肖卫打头,八十来个壮汉纷纷跪倒,先叩谢吴二夫人,再叩谢虎子和刘娟儿,嘴里嚷嚷着“东家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把虎子吓得一蹦三尺高!刘娟儿也直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待这些人安静下来大半,虎子顾不得多想,脚下发软地凑到主位边,顶着大丫鬟碧羽冷冰冰的眼神对吴二夫人小声问:“敢问吴二夫人,这是将军大人的意思还是……这、这……我倒是不在乎收容这些人进门来,横竖酒楼和庄子里都缺人手……但是,他们毕竟身份特殊……若将军大人知道了……我刘大虎也只有一颗脑袋呀!烦请吴二夫人三思!”
“怎么,你这就怕了?”吴二夫人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茶,暗暗瞥了虎子一眼,见他额上的汗珠已顺着黝黑的面庞淌落到下巴上,忍不住噗嗤一笑,捂着红唇娇声道“真是个傻姑爷!我儿梅花就要嫁去你刘家,我又怎会把八十多个隐患强行塞入刘府?莫非不想我女儿好生过日子了?你就放心吧!往年是念着他们的情分和委屈才让他们呆在将军府过活,但那也不是什么舒坦日子。如今有小人作祟,将军大人未免横生祸端,便暗中使人给他们淘换了平民身份,由我自行支配!如今你们得罪了盛蓬酒楼的东家薛氏一族,容留这些精兵出身的汉子到家中,或当护院,或当家丁,总可保得家人平安,岂不比车马口买来的好?”
刘娟儿不知何时也悄悄来到虎子身后,她先抬着下巴对碧羽微微一笑,这才从虎子的腰身之侧探出头来,眨巴着眼对吴二夫人轻声道:“夫人,这么些精兵到咱们家来当工,将军大人当真不会追究吗?不过,我真的很乐意看到这些武艺高强的叔们进咱家来帮工,瞧着就放心!哥,你说是不?”语毕,她拉拉虎子的衣袖,眼中精光灼灼,虎子不过是须臾间便领会了她的意图。想那白奉先虽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如今刘家却不好再依靠他了,若是真的有这么多尚武威猛的人才进府来当工……任凭薛氏一族如何作祟,他们还能怕谁?!
虎子心中的忧虑陡然间消散了一大半,他飞快地瞟了鲁梅花一眼,见她正对自己笑得容光焕发,越发有了几分底气,便分毫也没有犹豫地对吴二夫人深深一拜,连声叩谢道:“夫人此举,虽说是为女儿着想,却也是对我刘家大有恩情!晚辈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夫人请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了这些铁血猛汉!想来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机会再上沙场,我领回府后就安排他们学手艺,成家立业,安稳度日,也不枉费他们征战杀敌立下的赫赫功名!”
“好!少东家果然是个爽快纯善之人!对咱们的脾气!”肖卫猛一声巨吼,又吓得刘娟儿身子一抖,却在须臾间就稳定心神转身面对肖卫,笑靥如花地脆声道:“肖叔,我看你就是个当管事的人才,以后咱家就靠你和叔们来保护了,你可得护着我啊!”肖卫满眼喜色地对刘娟儿连连点头,打量她身姿纤瘦年龄尚小却是个拿得稳主意的主子,便乐呵呵地拱手道:“小姐放心,肖卫当搏命相护!”
这就太好了!刘娟儿深深地顺了口气,一时间有些放空,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白衣胜雪的翩翩少年,如今不必靠他护着了,心中的滋味还委实有些莫名。吴二夫人许是见解决了一桩心事,全身通泰地对虎子低声道:“如今你这就领一半人回去,另外一半我会当成梅花的陪嫁,待成亲时一同带过去,不然也太招眼了!对了,你打算如何安置这些人,可要给我说个明白!”
虎子思虑了片刻,一时间却有些左右为难,想着先一步带回家的四十多个人还好安排,大不了一股脑塞到酒楼去,也可帮着上工,也可防备盛蓬酒楼作祟。但若是八十多个人……别说酒楼消耗不了这么多人工,就说这些人的来历,若是被有心之人攀扯起来,毕竟是还有些凶险可循的……让他怎敢贸然安排到石莲村的家中或者山庄里去?思及此,他不由自主地瞟了吴二夫人一眼。
吴二夫人心领神会,翻着手中的茶杯盖轻声道:“大虎你如今也算是将军府不过明路的姑爷,如今事已至此,你便是不开酒楼也就罢了,若是一定要让百川食府站稳脚跟,做事就得干脆果绝,且要把胆色放大些!一山不容二虎,你即便不打算招惹薛乾生,薛氏一族也会为了让盛蓬酒楼一家独大而揣摩心思来打压你!但他们好歹是立足多年的权贵,别说江北道和这小小乌支县,便是连在京城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你莫非忘了当初是如何求我助你一臂之力的?”
虎子听出吴二夫人话里话外的冷意,忙又将脑袋垂低了几分,头顶冲着吴二夫人保养得当的娇嫩素手低声道:“晚辈不敢!只是多少要顾忌家中父母和幼妹,若是全家搬来这乌支县也就罢了,但村中的祖业又不忍放弃。我刘家在石莲村有家有业,还有一处山庄,安排他们过去上工自是便宜,就是不知……不知这些身怀武艺的人才可甘愿在小小石莲村度过一生光阴?”
这下不止吴二夫人,便是刘娟儿也懂了虎子的忧心,却见吴二夫人又是噗嗤一笑,点着虎子的眉心柔声道:“我还当你担心什么呢!莫非我家梅花嫁到你们家就不用去石莲村奉孝公婆了?你且安心吧!你也说这些人身怀武艺,且还懂得些军法,断然不是些蠢材!那你说他们前几年为何就是甘愿跟在我夫君身边连个身份都没有?”说着,她又凑近了一些,压低嗓门对虎子安抚道“你却不知,这些人是我夫君一力训练成才,他们的长处就是忠心耿耿!若进你刘府,那也能称作铁血忠仆!如今领头的肖卫认准了你这个主子,你便只管安心任用!”
虎子惊喜地抬起头来,微微一转身,却见那肖卫正单膝下跪,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一叠黄纸,恭恭敬敬地沉声道:“少东家,请您收下兄弟们的身契!”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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