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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婕打算带刘娟儿远走高飞,操办起来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来,她毕竟是个闲云野鹤的女子,空有一身异于常人的蛮力和能识百水的异能,到底也算不得什么世外高人。真要带着个大活人潜入深山,怕是在石莲村那头就过不去!二来,如今这乌支县街面上里里外外的巡夜衙役多了不少,估摸是县太爷瞅着吴大将军即将抵县,各路人马都蠢蠢欲动,未免出事,赶忙加派了人手夜夜巡视。一个孤身女子大黑天的带着一个少女走在街上,谁瞧见了不起疑?
然花无婕并非愚蠢之人,甚至可以说比普通人要机敏得多,只是并不轻易对外显露罢了。刘娟儿陡然失踪,刘家会陷入如何混乱的境地她也不是猜不到,但那又与她何关?横竖我只不过是为了妹妹能好过罢了,既然在刘家过得不痛快,有万贯家财又能如何?白奉先要走,她连个良人也留不住,往后左不过也是捞上些嫁妆草草嫁人了此一生罢了!可她不该如此,她的品味天赋远非常人可比!思及此,花无婕心中决意更甚,便将刘娟儿先藏在了一个鲜有人知私密之处。
“回来了?小姐人呢?”席面上的菜已吃得七七八八,围在条桌边的女子们个个都喝得容色深醺,歪头怂脑地扑倒在桌面上歇息,那叶氏的一缕头发都落到汤碗里去了还不自知。唯有酒量好的八娘兴致正高,眼见花无婕空着手回来,不免犯起了嘀咕。花无婕依旧是一脸冷冷的没多少表情的模样,只转进桌边伸手去够菜盘,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随意接口道:“我给小姐松开衣领散散热,她闹着要将外衣脱掉,未免被旁人撞见不好看,我干脆把她扶到我那屋去歇着去了。”
闻言,八娘也没听出什么不妥,忙伸手盛了一碗羊骨乳沫子汤过来,笑意盈盈摆在花无婕面前呲牙笑道:“我这人就是脾气直,说话不爱过脑门儿,花妹妹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来,尝尝这汤,虽说喝着有点儿燥火,但下肚以后还觉得温温的舒服得紧呢!”花无婕接过汤,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喝了一大口。八娘瞅着这就算讲和了,正要凑过头来多说两句好听的,却见花无婕又咳嗽了两声,顿下汤碗皱眉道:“酒水是打外头铺子里踅摸来的,用水不够清也不奇怪,可这汤水为何也尝着不清不醇的?八姐,这酒楼里用的可是自掘的井水?”
“不清?我咋没觉得浊呢?这汤不是明明香的很么?”八娘被她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抽过那碗汤喝了一大口,砸着嘴轻声道“我真没觉得浊!对了!少东家说花妹妹是专门做汤的大厨,你这舌头尝起汤来必定比我们要挑剔得多!恩……要说用的是井水也没错!不过也就咱们小厨房那头有一口打开客栈那会子留下来的水井,一般招待客人用的茶水和咱们用来做买卖入汤头的水都是打外头挑回来的!花妹妹还不知道吧?这酒楼从后门外头朝东走不远的胡同里有三个公用的大水井,这几口井是属衙门管着的,水质清澈,比咱们自己掘的要好得多!这一片凡要用水的商户住户,月月都得朝衙门里上水钱呢!”
“原来如此……”花无婕点点头,对八娘淡淡一笑轻声道“到底是少东家思虑周全,我来了这几日,每日的饭汤都不是用的院中井水,怕是日日都得使人上外头打水去!八娘做的一包鲜买卖也必不会用这里的水吧?”
“那可不是?少东家和小姐都说汤头重要,能给咱们用好水就必不让将就用小厨房那头的井水!要不咋说咱们遇到贵人了呢?这般宽厚待人,也就是刘家人了心好!花妹妹以后在酒楼好好做,必然不会辱没了你羹汤大厨的美名!”八娘咯咯一笑,又将几盘被吃得七零八落的肉菜归成一盘端到花无婕面前,只催她吃菜,自己却端起倒空了的酒壶砸吧着壶嘴品香,似乎还没喝痛快呢!
心好,人好,又有何用?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总不能让刘家的好人为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儿耽误了我妹妹一辈子的好年华!花无婕不动声色地吃菜,脑子里却转得飞快。她打量屋外的那席也都喝了不少,刘大虎一时半刻还发现不了刘娟儿的失踪,至少挨过这一夜……况且,她还是费尽心思留了后手的!然天不从人愿,随着一阵有节奏的叩门声传来,屋外响起虎子闷闷的声音——“大家伙儿都吃好了吗?豆芽儿都挨不住回她爹娘的铺子里去了,娟儿也该去睡了!”
“哎哎,来了!”八娘搁下酒壶就想起身去开门,却被一只纤细的素手压得动弹不得,花无婕搁下竹筷朝门外回话道:“少东家且等等,这一桌人喝醉了大半,不好就这么开门让你瞧见!今儿小姐高兴,见我们喝酒她也馋了,瞅着空子就给自己灌了一杯,菜都没吃两口就趴下了!我也不知道小姐在酒楼是睡哪间房,就把她先挪到我那屋去歇着了!”门外的虎子还没来及吭声,八娘又赶忙急声道:“都怪我!见大家吃的高兴,就没顾上拦着小姐喝酒!”
门外陡然陷入了沉寂,八娘仿佛隔着门板都能看到虎子的一脸阴沉之色,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呐呐地看着面不改色的花无婕。花无婕却没功夫安抚她,抬起身来转出桌面,顺着条桌的两侧推推这个又拍拍那个,试图让这些醉酒失态的女子清醒过来。估摸虎子也听见了门里的动静,只挨了片刻便抬高嗓门嘱咐道:“你们快些收拾收拾!八娘,你若是还有劲儿的就帮大家伙儿醒醒酒!花大厨,你略呆一会子,我这就去你那屋把娟儿给背出来,不然你晚上咋睡?”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八娘舒了口气,抬眼却见花无婕正一巴掌拍在叶氏的肩膀上,好似有些不耐烦地呵斥道:“快起来!如此稳不住,如何能在这酒楼里当家管事?!”叶氏被拍得闷叫了一声,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挂着满头满脸的汤油嘟囔道:“我管……我管还不成么……先给你说门好亲……你说……呃……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干啥不成亲啊……我当了半辈子大厨的婆娘……我……呃……我也不容易……得防着……”
虎子的满腔忧虑并不比刘娟儿少,却也没紧着借酒消愁,因为他试过,当初听说武梅花答应了方五的提亲,他就想一醉解千愁!可结果呢,愁还是愁,反平添了好几日的头疼脑热!虎子急匆匆地走在一楼回廊里,黝黑英俊的脸庞上只挂了一层薄汗,眼见人是清醒的很。这个傻丫头!他边走边想,竟愁成了这样,还学人家借酒消愁呢!唉……也怪自己太无用了,凭啥事儿都得顶到年幼的妹妹眼前!咋就不能让她松快松快,开开心心过日子呢?
这么想着,虎子又平添了几分心疼,加快脚步冲到回廊西侧尽头,在左右两间脸对脸的偏房门口顿下,一时想不起哪一间才是花无婕的房间。反正应祥如还醉着,干脆都启开门瞧瞧!因左侧这间房门虚掩着,虎子便打头推开了这间房门,伸长脑袋朝房内轻声唤道:“娟儿?娟儿?还醉着么?哥来了!”屋中寂静无声,甚至连一丝轻微的喘息声都听不到,更别提翻身或打呼的声音。莫非不是这间?虎子皱了皱眉,摸着黑进了房,借着门外的月色和星辉朝床头走去。
光线暗淡的屋内昏影重重,虎子干脆伸手朝床上一摸,没摸到刘娟儿的身子,却感觉凌乱的被褥还留有余温。这算是咋回事儿?莫非娟儿醒了,自己个儿回屋睡去了?多半是如此吧……虎子略有些失望,他本想把妹妹抱在怀里给予一些温暖,也好纾解自己满心的抽痛感。他就不明白,五牛遭的那破事,咋好意思嚷嚷到他妹子面前呢?娟儿算是五牛的啥人?怕是连个童年玩伴也算不上吧!他这个当哥哥的眼又不瞎,早看出五牛对娟儿的心思了!可五牛这娃儿资质太差,压根就不像古郎中的儿子!即便是没有白奉先挡在前面,咋也轮不到五牛么不是?
虎子叹了口气,满心烦乱地一屁股坐在床头上,抬脸朝窗外看去。这间偏房较为狭小,也没分个里外间,布置倒是清雅大方。顶头靠外的墙壁上开了扇横距半面墙的大合叶窗,此时窗外的天空上刚刚挪开一片阴云,露出皓白皎洁的明月,清辉直入窗内,乳汁一般泼洒在窗下的案桌上。这个案桌是花无婕特意要的,她说是会认字,闲来无事也爱坐在桌前假装风雅地瞧瞧汤谱子。
虎子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好半响才将视线转移到桌面上,那是……他打了个激灵,突然发现桌面上竟摆着一叠整整齐齐的纸页。那莫非是娟儿还没来级的摆给我看的菜单子?虎子急忙抽身而起几步迈到案桌前,就手翻开那叠纸页瞧了两眼,刚借着月光看清一行菜名,正在琢磨,突然又发现一些异样之处!顺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菜单子朝右方看,半尺之外的桌面上还另压着一页黄纸,纸不是什么好纸,稀薄疏拉,但纸上的字迹却分明是刘娟儿的亲书!
不知为何,虎子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厢也顾不得菜单子了,忙推翻纸镇抽出那页黄纸凑近窗边,借着大好的月光定睛一看,顿时如堕冰窖!
滴答、滴答……两滴浑浊的水滴滑落到刘娟儿白皙的脸颊上,只令她感到通身的寒意。刘娟儿匍匐在一席草甸中,满脸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嘟嘟啷啷地不知在梦呓些什么,兴许是不想让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扰人清梦。然那水滴却接连不断地滑落到她的额上、眉心、脖间和耳后……“干啥呀……”刘娟儿冷的全身一抖,悠悠转醒过来,带着满心起床气胡乱摸了把额头上的水渍。
她头痛欲裂,脑子里全然是一团浆糊,但那细小而坚挺的水滴却如小雪团一般,一刺又一刺地惹得她心烦意乱!待到有几分清醒回魂,刘娟儿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撑开沉重的眼皮试图爬起身来,却发现四肢酸软无力,脖子倒是梗硬得犹如磐石一般,磨磨蹭蹭了半天也没能动弹两下!即便是大醉了一场,总也不可能跟被人下了药似地动弹不得吧?!再说了,我不就是喝了一杯苦梨花么?!
不对!这不对!……刘娟儿心感不妙,本能地开始奋力挣扎,待她气喘吁吁地半直起身,竟发现四周漆黑一团,仅凭触感能隐约判断这四周的环境是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刘娟儿敢如此断定,是因为她曾有多次探访地窖的经验!紫阳县的那个刘高翔藏身过多日的冰窖、紫阳县家中的菜窖、刘氏山庄内的隐秘地下暗道……无一不同,就和此处一样,哪怕三伏天也是冰冷潮湿,有一股子浓烈的土腥气!刘娟儿一时间不太明白自己的处境,无声地张张嘴,感觉口中干燥苦涩。
我不是在李大厨他们家吃席面么?咋被弄到这地下来了?这是谁干的?为何目的?那么些人都守在李家那小院落里,我咋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给绑了呢?!是的,此时刘娟儿猜测她多半是被绑票了,问题是,咋办?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刘娟儿这会子还并未完全清醒过来,正想四处摸索一番,却惊闻某一处突然传来絮絮梭梭的响动。这声音离她很近!仿佛近在耳边!
谁?!是绑票的匪徒么?刘娟儿吓得缩了缩脖子,不由自主地朝后方蜷缩而退,直到感觉整个后背都撞在坚硬冰冷的石头上,她才全然清醒过来!刘娟儿反手摸了一把,感觉背后是一面不知有多高多厚的滑溜溜的石壁,石头块垒砌得严丝合缝,却不知石面上覆盖了一层啥玩意儿,面糊糊的跟鼻涕似地让人恶心。
然此时的刘娟儿却顾不得多想,沿着触感不太明显的石缝小心摸索。许是老天开眼,竟被她摸到一块松动的石头!刘娟儿深吸了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抽开那块石头,凑头朝那黑洞洞的缺口内探了过去。
有人!刘娟儿被扑面而来的火光吓得险些尖叫出声!忙以手握拳堵在自己嘴里,却见这石壁的隔壁之处竟是别有洞天,三个人影正借着火把的照亮哼哧哼哧地挖土,另有一个颀长的人影双手环胸站在一边冷眼看着,那不是风儿又是谁?!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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