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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拉面对于刘娟儿来说实在算不上多么稀奇的吃食,但稀奇的是,前世的她一直以为这种面是在1915年由回族人马保子首创的,着实没想到这位横看竖看都是古人的马千里也能手到擒来!估计和我在前世吃过的兰州拉面有些许不同吧……这么想着,刘娟儿便一直呆在案板边和豆芽儿一起看马千里做拉面。马千里和面的手法相当老道,一看就是个熟手。他一边飞快地揉着手中的面团一边背着头兀自嘟囔道:“若是有点牛羊肝就更好了,这汤的味儿就怕差点啥……”
刘娟儿想了想,拉着豆芽儿转到橱柜前搜搜刮刮半天,好不容易摸出两个用白纱罩着的大碗,忙扭头对马千里招呼道:“千里叔,我这儿还真有新鲜羊肝呢!”马千里猛一抬头,搓了搓手中的面粉闻声前来,只见刘娟儿揭开大碗上的纱布,指着其中新鲜的碎肉片娇笑道:“是这么回事儿,昨儿咱家新杀了一头羊,除开煮羊肉汤和做炖羊肉外,其余的还让我切片做成烤肉串了,这些是没烤完剩下的!恰好还剩了一碗薄羊肉片和一碗切片羊肝呢!”
“那就全和了!恩恩,新鲜的!嘿,小娟儿可真会吃!”马千里乐呵呵地接过两个大碗,朝碗中切成片的羊肝嗅了嗅,忍不住抬头问道“你这小女娃子也不怕膻?我倒是挺爱用烤羊肝佐酒的,帮子里有些娘们儿都吃不惯!”豆芽儿捧着小脸娇笑道:“娟儿姐姐会用蒜末来去腥呢!也不知她咋捣鼓的,就是好吃!”
“好好好,豆芽儿小馋猫,叔也能给你做一碗不膻的汤头!”马千里端着两个大碗回到案板旁,又抬起那碗切片嫩羊肉对着光线左看右看,扭头对刘娟儿笑道“这么着,这羊肉片子也别浪费了,呆会子叔给你拿这个添菜!光吃面也不成啊,难不成你们酒楼还能单卖这拉面条?”
眼见马千里又开始手脚不停地拉面,刘娟儿干脆将古婆子往常坐着摘菜淘米的小凳子端过来,拉豆芽儿一起坐在离案头不远的地方,专瞅着马千里不容易分心的空档和他拉话。“我和家里人都商议过了,咱们酒楼除了普通的家常菜色,但凡是特色菜,都要从家里的牲畜上下功夫!猪肉自不必多说,万变不离其中,一块肉能做出好多样不同的美味菜色来!另外,羊儿是一宗,咱家家养的油田鼠是一宗,蛇肉是一宗,我早就想把家里养的羊儿给抬出去!但就是可惜乌支县里没有风行的羊肉菜色,叔,你今儿就尽情发挥吧!”
“这里的人不爱吃羊肉?可稀奇,羊肉多好吃啊,男人家吃了龙精虎猛,女人家吃了面如桃花,又涨力气又美颜!……得咯!面拉成了!”马千里突然双手扎着一束黄亮的面条扭过身来,大喇喇地呲牙一笑,对着刘娟儿和豆芽儿晃动着手中如同轻纱一般拉面。刘娟儿瞪大了眼,急忙抬身走到他面前,只见那面条细如发丝,密密麻麻地展成一帘,怪道远看就如一挂轻纱!
“好手艺!叔,你可真能干!”豆芽儿兴奋地拍拍小手,又忸怩着身子娇声道“但我爱吃宽面,叔能做一扎宽面条么?我觉得宽面劲道好咬,比细面条够味儿呢!”马千里刮下手中的一束面,又取了个和好的面团点头道:“这又啥难的?对了,小娟儿,听说你爹也会做拉面?”刘娟儿正从案板上的一束面条中抽出最细的一根,穿针引线地将所有细面条都绕成一扎,头也不抬地接口道:“对呀!我爹做的拉面也不错,但和叔比起来还是稍逊一色!其实咱们全家以前在外县就是做小食买卖起家的,也开过早点铺,也开过面铺子!”
“是这么回事儿呀!怪不得你这小人精这么讲究吃喝!”马千里开始开锅熬汤头,他选了两个称手的汤锅,一个锅里只兑入白水,一个锅里下了羊肝和葱末,等汤锅上汽后,又下了盐巴胡椒等等调味料。刘娟儿细细看在眼里,感觉这个时候兰州拉面的做法和前世也没有很大的区别,若非要说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大概就是没有配上白萝卜吧?马千里等汤头熬得差不多了,就又开始拉宽面条,一边不停地拉面一边对刘娟儿叮嘱道:“这面趁热才好吃,娟儿不如去只会下人们一声?该过来端的就等着端走,你爹和哥在家么?”
“我哥去县里有事儿,爹刚刚接手村长的职务,也是忙得很,我也不知道他这会子回来没……”刘娟儿刚刚回了一句,就将豆芽儿如崩豆儿般跳将起来,抖抖裙摆娇声道:“娟儿姐姐你就呆在这里瞧着千里叔的手艺,我帮你去找人问问,刘叔若是回来了就让千里叔多做一点儿,我去了啊!”语毕,她就跟个兔子似地几步窜出了门,只是须臾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这女娃儿真虎性,不愧是咱们马帮女人的后代!”马千里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豆芽儿的背影,嘴角还带着几分慈爱的笑意,刘娟儿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干脆摆着一脸好奇的神色探问道:“千里叔好像特别喜欢豆芽儿?你们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面,你咋对她这么亲呢?”闻言,马千里手中一抖,险些摔落了汤勺,他尴尬地笑笑,眼中躲躲闪闪地接口道:“没……也没啥……就是,当年豆芽儿的娘亲仙儿还没出嫁的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菜了!我见豆芽儿就觉得亲……”
哦!刘娟儿恍然大悟,原来这糙汉子喜欢的是豆芽儿的娘亲乌仙儿!怕是在她没嫁到石莲村以前就一直在玩暗恋那套把戏,如今见小小的豆芽儿长得像她娘,这才对豆芽儿亲得不得了啊!莫非……莫非他同意到酒楼当大厨,也是想着能有机会多见见豆芽儿的娘?!这可真是……刘娟儿不由得蹙起眉头,心道,如果是基于这个原因,就怕到时候马千里一直可望而不可求,没法子在酒楼长做呢!
不成,以后还是得让虎子哥寻个机会跟马千里喝一顿酒,借着酒后吐真言的契机探探他!刘娟儿渐渐想出了神,突然听到马千里一声吆喝,吓了她一跳,抬眼只见一碗热情腾腾的拉面已送到自己眼前!只见那汤色浑如黄玉,煮得稀烂的羊肝粉末颗粒点点地漂浮在汤面上,其中细如牛毫的一大碗黄亮面条盖着半扇顺次摆位的卤牛肉片,表面晶莹的肉片边缘浸满在汤汁里,配以嫩绿的香菜和蒜苗,端得是肉香扑鼻,面香四溢,仔细闻,还有淡淡的羊肝香味儿!只令人食指大动!
“你们家富贵,这牛肉放久了也怕坏,我就都用光了!小娟儿,来,别客气,尝尝叔起锅的头一碗‘牛大碗’!”马千里待刘娟儿接过面碗后,又乐呵呵地回到案板前继续拉面,同时叨叨着自语道“我怕面糊了,就等你们家别的人过来端面的时候再下锅,你先吃吧,吃饭要吃饱!吃不够还有啊!”
刘娟儿笑眯眯地对他点点头,端着面碗仔细端详了一番,惊觉这个时候的兰州拉面同前世的区别最明显的原来不是用没用白萝卜,而是汤底,前世的兰州拉面汤底讲究个清明如镜,有“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之特色。“一清”是汤清,“二白”是取用了白萝卜,三红是指具有地方特色的辣子,四绿就是葱花、香菜和蒜苗,五黄是指面条黄亮劲道。但马千里做的兰州拉面很具有西北狂野的风范,汤虽说是浊了点,但羊肝的味道丝丝入扣,不仅提鲜,且还并不让人觉得膻。
“吃面咯!吃面咯!大家快来等着端面!”随着门外传来豆芽儿清脆的叫唤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刘娟儿刚刚尝了一口汤,就见大夜和小石头跟在豆芽儿身后撞进门来,两人许是饿了,都眼巴巴地盯着马千里不断拉面的背影。刘娟儿噗嗤一笑,就手将还未仔细尝过的面搁在附近一处,几步走到橱柜前翻出自制的辣椒油,扭头对马千里笑道:“千里叔,我也来给你配点儿生猛的料!”
刘树强今日晌午间是直接从后门进宅子里的,他手中捏着一卷泛黄的书册,脸上就如田间缺水的庄稼一般皱巴巴的,越发显出几分老态来。核桃和三更陪着刘树强进宅子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往外院找食吃去了,刘树强也由着他们去,反正家里的规矩就是当下人的要赶在主人家之前吃饱,这样家主需要他们伺候和帮手做活的时候就不会没力气。刘树强一个人慢吞吞地走过牲畜区,精神恍惚地同何三阳打了几声招呼,竟连虎头虎脑的小果子也没顾得上逗。何三阳瞧着不对,忙丢下手里的活计陪刘树强一同朝内院方向走去,不时贴心地拉上几句话。
刘树强对何三阳干巴巴的玩笑话置若罔闻,只是一味地“恩恩”两声,两人迎面在主院附近碰到手端托盘的芳晓,芳晓正要迈入院门,错眼瞧见刘树强的身影,忙抬起下巴高声道:“东家回来了?赶巧了,我正要端饭去给娘子送去,这有两碗兰州拉面,是小姐让今儿上咱家来的马帮里的人亲手做的,说是味儿地道,肉烂面香,就让我给娘子送来了!东家也进屋来同娘子一起用吧!”
闻言,刘树强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不如趁机让老岳丈跟娟儿多亲近亲近,也好用亲情感化那不知抽了啥风的胡阿满,免得他再说那些胡话出来让自己的媳妇伤神为难!思及此,刘树强推推何三阳的肩膀沉声道:“你快去前院儿那头跟小子们一起吃吧,吃完了被忘了端一碗去给你媳妇儿!芳晓,这会子就别回屋了,还是请我老岳和娟儿她娘都去小餐堂候着,咱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吃!”
两人领了命,也没多说什么就各自行事去了。没过多久,胡氏急匆匆迈出院门,凑到刘树强身边低声问:“回了?那事儿弄的咋样了?我爹啥时候出面才合适?”刘树强晃了晃手中的书册接口道:“咱们村每户人家都上了册,连刚出生还没满月的小娃儿都没落下!今儿我打听到老孙一家大抵是过不下去准备搬走了,他们全家人的名儿还不知咋记呢!毕竟大房的户还落在咱村子里呀!这册子得交到衙门去,能快些把你爹的名儿添上就添上吧,不明不白的像个啥样?”
“可是……爹昨晚说了那么些话……”胡氏抖了抖眼皮,白着脸嗫嚅道“我看他是当真有些怀疑娟儿的身份,这次村子里的户册更新,你做这事儿又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我真是怕娟儿的真是身份又被翻出来扯闲话……”她话音未落,却见刘娟儿和豆芽儿陪着手端托盘的马千里迎面前来,还未走到两人身前就喜滋滋地招手道:“爹!娘!马帮的千里叔多做了一道油豆腐蒸羊肉末当菜!”
马千里大步流星地走到吓了一跳的胡氏和刘树强面前,乐呵呵地抬高手中的托盘“东家,娘子,来尝尝我老马的手艺!小娟儿这女娃儿就是会抬举我,刚尝了一口就说酒楼的西北菜师傅非我莫属,这可真是……呵呵,我说咋也得让她爹娘尝尝才能作数么不是?”为了掩饰尴尬,刘树强急忙摆出一脸僵笑凑上前去,抽起托盘中的木筷连声道:“好好好!我这就尝!恩恩,看着就中吃!”
爹娘这是咋了……刘娟儿疑虑地朝胡氏那头张望了两趟,发现她的裙摆底下有些异样,仔细一瞧,惊觉胡氏脚下居然有半边绣花鞋歪出了裙摆,想来是匆匆下炕,急得连鞋子没穿好!这可不成啊……哪儿能让个外男瞧见娘亲的脚呢!刘娟儿心道不妥,忙疾步上前凑到胡氏身边,想都没想就屈膝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握住胡氏的脚脖子,借着自己背影的遮挡帮她娘把鞋给穿戴好。
正陪着刘树强尝菜的马千里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一软,连连点头笑道:“小娟儿真孝顺!就跟小羊羔子似的!”闻言,豆芽儿好奇地眨眨眼,扯了把马千里的衣袖轻声问:“为啥像小羊羔子?小马驹子就不孝顺吗?”马千里摸摸豆芽儿的脑袋,一脸柔和地接口道:“豆芽儿,那小羊羔子喝奶的时候都是跪着的,这是体谅母羊生小羊的辛苦,所以才叫跪乳啊!你瞧你娟儿姐姐为了给她娘穿鞋,说跪就跪,可不是孝顺么?!你记着以后也要孝顺你母亲才是!”
刚刚走到院门口的胡阿满恰好将这句话听到耳里,不由得惊呆了,只见刚刚起身的刘娟儿裤腿上一片浮灰,他一时间心如刀割,眼眶发热,几乎落下泪来。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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