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芳晓从屋角的多宝阁上取下一盒沉甸甸棋子,就手揭开封盖,劈头盖脑地用棋子摔了姜先生一头包,她气得全身发抖,见姜先生狼狈不堪地滚到在地,犹自不解恨,干脆将一整盒棋子全数摔在她头上。一股涓涓血流顺着姜先生惨白的额角蜿蜒滑落,趁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庞,端得是惨烈无比。
胡氏端坐在屋中唯一的摇椅上,忍不住身子发软,她一手撑着椅臂,强忍着不让自己被暴怒所吞噬,开口却冒出尖利无比的嗓音,同平时完全判若两人。“你说!为啥在咱家做出这么无耻下流的事?!咱家的丫鬟莫非就不是人,由着你这个……你这个……磨镜之人上下其手随意侮辱?!你说啊!”
屋子后进之处端端立起了一副宽敞的围屏,围屏后有一个美人榻,榻上的刘娟儿正一脸惭愧地窝着立春的素手连声道:“对不住,真对不住!让你吃了天大的委屈!我……我是想看清她从哪里掏出草药来,一时看得忘形,耽误了出来阻止的良机!立春,这次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拿你做饵!”
静立在刘娟儿身后端着水盆的桂落见立春眼中的泪不论如何也收不住,一幅凄凄惨惨的模样,忙跟着伸长脖子连声劝道:“你也莫要怪小姐,这法子其实是我想出来的!小姐不知人事,哪里能想出这么个下作的法子……唉,咱们也是无奈呀!若不让娘子亲眼见到姜先生的为人,她哪里肯信咱们的一面之词?乖立春,你别委屈了,好在你并没被……是真的,你的裤子好好的,没来得及解开呢!不信你看,腰带只松了一半!”
这桂落真会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刘娟儿哭笑不得地将桂落的手推开,眼见立春还在惊吓和伤心中回不了神,她干脆一狠心。就势滑下美人榻,屈起双膝就要往地上跪去。这一下不仅桂落吓得倒退一步,便是连立春也有了反应,忙颤巍巍地伸出胳膊急声道:“使不得!小姐。你可别折了我的寿!我当不起!”
似乎是有一股无形的气力灌入四肢,立春弹起身子,手脚飞快地搂住刘娟儿的胳膊不让她下跪,脸上带着残泪轻声道:“小姐你也别觉得对不起我,其实……我早就看出姜先生的不妥之处,只是不敢同你们言明,反而为了让她帮着行事,故意多番引诱,这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小姐,你快起来!”
“嗨呀。你这个傻妹子!你桂落姐姐我啥事儿没见过?你当只有你以前的家主大户内院里有这些腌臜人么?呸呀!我可告诉你,这种人可多了!只不过不敢流露出来给人知道,但凡是瞧见了对眼了,无不借着共同梳洗更衣沐浴的机会做出下作的行为来!你可别哭了,为这种人。不值当!”
桂落一叠声的劝说,说的刘娟儿脸上越来越黑,立春终于听不下去了,翻翻白眼嗔怪道:“桂落姐姐,当着小姐的面,你胡说啥呢?哎呀……小姐,真污了你的耳朵。但是……那……你怎生会知道姜先生的不妥之处……我还当只有我见过这种人,知道这种人的喜好……”
“我也没法子,在外县的时候意外见识过,也不是很懂,反正我也算看过女戏班子唱的戏,里面那些扮小生的可招姑娘们爱了!恩恩……别说了。立春,咱家算是欠你的情份,以后你若是有啥为难之处,或者不情之请,只管和我说。我一定帮你保全!”刘娟儿惊觉自己越说越远,忙掐断话头,一面安抚地拍着立春的胳膊一面扭头朝外间听了几声。
桂落见她如此,知道她是好奇胡氏将要如何处置姜先生,忙见脑袋凑到刘娟儿面前低声道:“小姐莫不将你心中的疑点统统告知娘子,这会子还等谁来攀扯?那药草不是咱们亲眼所见,是从那假女子腰间的腰带内封里掏出来的么?小姐,你若是不好意思开口,就让我去说吧!”
“娘亲还不知道那件害了五子哥的黑衣上有迷人心智的草药呢!”刘娟儿一脸犹豫地接口道,偏偏桂落也不太明白前因后果,听她这么说,反而愣了过去。刘娟儿心道不好,她不太想让桂落知道所有的隐情,想了又想,觉得此时不摘清前前后后,娘那边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思及此,刘娟儿赶忙将立春冰凉的手推到桂落手中,一甩辫子就冲了出去。
刚刚迈入外间,最惹眼的便是匍匐在地的姜先生,她双手反剪在身后,五花大绑,发髻散乱,一头一脸的残血,当真是狼狈不堪。刘娟儿小心地迈过她微微颤抖的躯体,堪堪一低头,却见她飞快地扭头瞪着她,满眼森寒只让人觉得有一股凛冽的杀气迎面而来!
“小姐,别惹她!快过来!你这个假女子,你还有脸拿眼瞪我们小姐?!枉费了咱们娘子的一番苦心,还以为你是个高洁的,没想到是个如此腌臜下作的人!”芳晓跳着脚将散落地面的棋子胡乱朝姜先生踢去,刘娟儿没防备,小腿上也挨了一下,只得呲牙咧嘴地单脚跳到胡氏身边。
“娘,你先别急着生气,听我说啊……”刘娟儿见胡氏眼皮一翻就要发作,知道她气自己不顾体面大局,背着她这个当娘的布下这诱色之局,急忙扑到她肩膀上,凑在她耳边嘀嘀咕咕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话。随着胡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中惊惧之色越来越浓重,芳晓暗道不好,忙抽身出门去找当家的男人来主事。
偏房门外,挤挤挨挨围满了神色各异的汉子,为着立春的名声着想,事发后胡氏对外只说姜先生偷看立春换衣裳,并未将事情全数嚷出。就在何三阳带着核桃和木头冲击来把姜先生五花大绑之前,半途硬生生扯着胡氏和芳晓早一步过来躲在门口偷看的刘娟儿已经头一个冲进去把姜先生从衣衫半解的立春身上撞开,顺便还狠狠地踩了两脚,这才由着桂落杀过来拳打脚踢。
只等胡氏和芳晓开始审人后,呆在门外一直没功夫动手的虎子正双手提着一条女人用的腰带仔细查摸,发现其中的内封做的十分隐秘,活生生缠了两三层,怪不得闻不到药草的味道。刘娟儿一出门,抬眼就见他哥满脸沉重的模样,忙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咱们既然抓了个正着,这会子还是先把人带下山吧!”
“娟儿,你咋不成个样子,这么丑的事,你凑过去看个啥呢?”一边的刘树强皱着脸对刘娟儿连声道“这场面爹都不敢凑过去瞧!虽说你娘在里面吧……那、那不是还有芳晓和桂落么?让她们帮着安抚立春不就够了?你可不许再进去!”
“嗳!爹,你让大家伙儿散一散!立春哭得都晕过去几趟了,她羞得不肯见人,你让这么些后生围着,倒让她呆会子咋出来?”刘娟儿急着和虎子道出疑点,忙对刘树强挥了挥手,十分完美的转移了视线。刘树强想想也是,忙将大手一挥,哄小鸡似地将几个长工一哄而散。
其中站在人群最外围的五子一脸漠然地转开半边身子,抬眼却见武梅花苍白俏丽的脸庞,他忍不住深深埋下头去,声如蚊呐地开口道:“对不住……梅花,咱们只有来世再成就姻缘了……你放心,以后你和你娘的生活但凡有啥子难处,我绝不会丢开不管,一定帮你们把日子给过下去……”
“我信你的为人,况且我也知道你是秉性纯良才不得不退亲,但我不知道咋样才能安抚我娘亲……可怜她一路辛辛苦苦地将我抚养成人,我也没个啥本事把日子过好,名声又不好听,以后估摸越发是没人愿意提亲了……”武梅花垂着眼皮,转身背对五子,声音颤巍巍地看似十分难受。
“我……真的对不住你……”五子忍不住泪湿眼眶,红着眼圈抬起手朝自己脸上左右开弓甩了几耳光。两人正僵持不下,却见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突然闯进院子里,只见小石头一路疾步飞奔一路惊慌失措地嚷嚷道:“不得了了!不得得了!哥!木头哥!东家!娘子!出大事了!”
“咋了?!石头,你胡咧咧个啥?!东家这边正忙成一团呢!”木头恰好迎面而来,还没走到五子和武梅花身边,就梗着脖子对小石头凶了两句“你不好好呆在外堂那边看门,跑进来干啥来的?!”
“羊!羊儿!咱家的羊都惊得跑到山庄这边来了!”小石头伸长脖子冲着木头吼了两句,这石破惊天地一吼,别说站在院子里的众人,便是连胡氏都忍不住窜出了房门,扶着门框惊声问:“啥?!咱家的羊?石头,你可看清了?”
小石头一路撞进木头怀里,抬起苍白的小脸急声道:“哥!我看得真真的,那就是咱们家的羊!小姐不是有时候也会让我跟着农工们上山赶羊么?那些羊我可都认得清!哥,那羊怕是受了啥大惊吓,嘴里吐着白沫一头撞到了庄子的门上!可吓人了!你们快去看看呀!”
闻言,虎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就手将腰带塞进刘娟儿手里,跟在几个长工身后疾步朝外堂那边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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