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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次日办丧事,自古也算少有,偏偏让五林村颇有声望的老李家给赶上了!昨日乡亲们还喜笑颜开地吃喜酒,今日就纷纷一脸唏嘘地帮着布置灵堂,换做谁也接受不了,更何况死了亲爹的李铁,他整个人都犹如风干了的丝瓜瓤子一样没了魂,只让新媳妇段氏看得心痛不已。
刘家人也不怎么好过,刘娟儿次日白天才清醒过来,醒来后发现自己居然又躺在胡氏怀中,母女二人抱作一团缩在一副展开的滑竿中,胡氏哭得眼睛都肿了。刘娟儿刚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不远处冒着余烟的老李家的院子,顿时吓得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几根被烧得黑黢黢木头架子。
老李家几乎被这场大火夷为平地,灵堂就设在一团焦糊的院内,李铁和段青苗披麻戴孝地跪在院中,身边横着一副寒酸的薄木棺材,刘树强和虎子正两眼通红地站在烧得没了形的院墙外,低着头接过乡亲们的奠礼。
“李爷爷……”刘娟儿一供身子弹了起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胡氏被她惊醒,忙将双手环在她瑟瑟发抖的小肩膀上,声音沙哑地低声劝道:“娟儿……你李爷爷走了,他是为了叫醒我和你爹才被一根断裂的横木砸到了头……你……你过去给他老人家磕个头吧……”
“我不要……娘……这不是真的……”刘娟儿一颗心摔成了八瓣,双手捂在脸上拼命摇头“咋会这样呢?昨儿咱不是还好好的办喜事儿么?李爷爷好不容易有了儿媳妇,他老人家本来多开心呀……娘……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胡氏幽幽叹了口气,却见守在她们身边的一个媳妇子端着个木盆轻声叹道:“谁能想到会突然起这么大的火,这事儿可有些古怪……唉……小妹儿。你甭哭了,李老头那么疼你,你还是过来洗把脸过去磕个头吧!”
“恩……谢谢婶儿……我这就过去……”刘娟儿恢复了几分理智,想着李老头如此仁义救出他爹娘,她又怎么能只知道哭呢?胡氏帮着拧了个布巾给刘娟儿擦了把脸,刘娟儿将自己头顶上的乱发抹抹平。脚步沉重地朝灵堂处走去。
过来帮着办白事的乡亲们纷纷让开一条道,任刘娟儿步履蹒跚地朝灵堂的方向走,刘娟儿垂着头,精神有些恍惚,只觉得四面八方的人群投射到她身上的眼光十分森寒刺骨,或讥讽或疑虑,或不满或轻蔑,总之恶意更多,仿佛他们刘家人就是灾星,因为刘家人过来操办喜事才惹出这么大的火灾一般!
刘娟儿心中越发难受。只得加快脚步走到烧光了的院墙前。堪堪抬起脸。却见一道雪白的人影旋风般地迎面而来。满脸麻木的李铁一把扯住虎子的衣袖,拉着他错开了几步,低声问:“你说昨儿是有人放火?”
“啊?!!”刘娟儿猛地一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虎子落寞的身影。却见他沉重地点点头,对李铁低声接口道:“是有人放火!是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听声音是个汉子,但李老也是为了救我爹娘才……我对不起你……铁叔……”
却见李铁突然抬起手给了虎子不轻不重地一拳,打得他一个趔趄,捂着肩膀半跪着呲牙道:“你若是难受,就多打几拳!算是我欠你的!铁叔!李老的命换不回来了!我以后就给你当牛做马!”
“废话!”李铁脸上突然漫起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怒色,他一把将虎子扯起来,揪着他的衣领沉声道“你若是觉得亏欠我。就得帮我把那个放火的恶人给揪出来!我告诉你,村长已经连夜让人封了山道,这恶人肯定跑不脱!”
虎子这才恍然大悟,忙皱着眉头点头道:“叔!你先放开我,让我好好想想!”
听他们这么说。刘娟儿忙扯了扯刘树强的衣角,抬着小脸低声道:“爹,咱得寻个由头让乡亲们散散,我哥要好好想想那凶手是谁,这会子人太多了,我怕吵得他想不起来!”说着,她挤了挤眼,突然猛地叫了一声滚倒在地。
只见刘娟儿半真半假地滚在地面上朝棺木的方向爬去,一边大声哭喊道:“李爷爷呀!你怎么就走了?!我还等你叫我做山糜子茶呢!你怎么突然就去了呀?你不疼小娟儿了?娟儿舍不得你呀!!!!”她的哭声凄厉,完全不似八岁女童的模样,仿佛是伤心透顶了,滚在地上又是踹又是踢,不一会就滚了满身的泥沙。
刘树强这才醒过神来,匆忙对疾步跑来的胡氏丢下个眼神,抹着眼泪转向前来祭奠的乡亲们,含糊不清地说:“娃儿太伤心了,怕是哭得魂都不稳了,麻烦乡亲们过会子再来看李老,我让他娘好好安抚安抚娃儿,免得她真的丢下个一魂半魄地来配李老……唉……这都是做的啥孽呀……”
却见几个和李家相熟的乡邻怎么也不肯走,另有一些心胸狭窄地人喷着口水朝刘树强骂道:“啥时候轮到你这外乡人来说话?你倒是会心疼你的娃儿!可怜李老头操劳辛苦了一辈子,临到头来却被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外乡人害没了命!你还想不让咱们过去拜礼?!这像啥话?!”说着,这些人推推搡搡地朝里走,险些将刘树强推了个跟头,其中有一个面相刻薄的婆娘更是凶蛮,一把推开堵着门的胡氏,几步绕到刘娟儿身边,跺着脚就要朝她背上踩。
胡氏惊叫一声扑了过去,双手去捧那个婆娘的脚,刘娟儿堪堪滚了半圈,眼睁睁瞧着她娘的手被那凶蛮的婆娘踩了个大脚印,心中又惊又怒,狂叫着就要跳起来!同时狂吼一声的还有刘树强,他是最见不得胡氏无辜被人欺负,只见他红着双眼冲到那个婆娘面前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满脸疯狂地嘶吼道:“会不会好生说话?!你有没有娘教?!二话不说就打我的妻女,你当我是个死人?!”
“不得了了!外乡人欺负咱五林村人了!”那婆娘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哪里肯容得刘树强这么推她?只见她在地面上滚来滚去,高声哭嚷道“昧了良心的外乡鬼货!不止克死李老头,还要仗着自己有把子力气来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听她这么一嚷,顿时激起了五林村人的公愤,只见门外打头的几个壮汉子摩拳擦掌地朝这边冲了过来。似乎不将刘树强打一个好死就不准备收手!眼见事态紧急,那边虎子又被李铁扯得脱不了身,胡氏脸色苍白地拦在刘树强身前,正要迎面接下头一个汉子的拳头,却见一个雪白的倩影旋风一般冲到胡氏身前,伸着自己娇嫩的脖子硬生生接下这力道不轻的一拳。
“这……”那汉子只觉得自己手背上触感滑腻柔软,却怎么也来不及收回拳头,他悠悠放下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左颊红肿的段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错手打了李铁新取的小媳妇!气氛顿时凝滞下来。便连那个滚在地上作死的婆娘也膛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偏偏李铁只顾着听虎子讲话。连头也没回。
段氏原本被那汉子打得身子一歪,背后猛地撞入胡氏怀中,胡氏又随着惯性朝后方退了几步,猛地撞入刘树强怀中。只等刘树强将胡氏扶稳,段氏这才堪堪站稳身子,一脸昂然地抬起下巴轻声道:“我如今也是五林村人,我公爹意外身亡,我也难过!但我公爹救下刘家人,实为大义之举,这也是因为咱五林村人一向豪爽英勇么不是?我为五林村人自豪,也为公爹自豪,还望大兄弟莫要因一时之气。坏了我公爹一辈子的德行!”
“你……你说啥呢……这有啥关系呀……这外乡人若是没来……”那汉子被段青苗一通大义凛然的话噎得满脸通红,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梗着脖子嘴硬道“这些人若是没来,那也不会发大火,李老头也就不会为了救他们丢了命……”
“那也就不会有昨日的喜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好吃的菜,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好吃的点心,对不对?!这位叔?!我看你昨儿也吃的挺高兴的呀,怎么那会子你不觉得咱家是灾星?要不然你把昨儿吃下的菜统统吐出来吧!免得吃了咱家这灾星做的菜,连带让你家也遭祸!叔可真有趣!你这下好死不死就打了我段小婶儿,人家公爹尸骨未寒,你就打人儿媳妇,可不是要遭祸了么?”刘娟儿气得小脸发白,不管不顾替跳起来冲着那汉子一通好说,偏她又句句在理,只说得那汉子缩着脖子往后退,就怕李铁知道段氏被打了要找他拼命!
闻言,那滚在地上作死的婆娘也不敢拿大了,忙翻身而起,垂着头往外跑,还顺路将几个准备过来帮手的汉子给劝了回去。见状,那打了人的汉子也没脸继续攀扯,只狠狠瞪了刘树强一眼就转身而去。眼见局面稳定下来,刘娟儿这才冷冷一哼,兀自扑打两下身上的浮灰,几步走到李老头的棺木前端身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她脑门子生疼,一时间晕头转向。
却见李铁突然冲出院门,面朝众人厉声道:“此次走火是有恶人作祟!还望乡亲们散一散,让我在这院中静心查找线索,也好为我爹报仇雪恨!拜托了!”说着,他一膝半跪,一脸悲怆对着山民们垂下了头,只令见者无不动容。
村长婆娘实在看不下去了,急忙带着三个儿媳妇疏散人群,不一会儿,残垣断壁的老李家院门外便走得干干净净,唯有哭肿了脸的吴敏敏死赖着不肯走,硬要跟进去看李铁找线索。李铁也懒得理她,扯着虎子的衣袖一路走到灵堂边,对迎过来的刘树强低声道:“虎子说昨夜他同那个喜娘去我隔壁屋找食,恰好撞见一个恶人放火,那火一眨眼就将整间屋子都烧了起来!这不太对劲,那屋里都是堆得食材,怎么也不可能烧得那么快!我想定是有诈!”
刘树强听得心惊动魄,忙凑在虎子面前低声问:“你可瞧得真真的?当真是有人放火?这会是谁呀?谁家同老李家有这么大的仇?虎子,你快想想还有啥不对劲的地方?铁头当过那么久的捕头,这找线索的事儿可不能耽误了!”
虎子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却见胡氏扶着磕晕了头的刘娟儿悠然而至,刘娟儿本来晕得两眼前都是雾蒙蒙的,突然被一股子刺鼻的腥味儿冲得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虎子轻声问:“哥,你身上好大的一股怪味儿!腥臭腥臭的,你自己没闻到么?哎呀,冲死人了!”
腥臭?李铁脸上一沉,伸手拽过虎子的衣袖放在鼻子下面仔细闻了闻,皱着眉头低声问:“这味儿是怎么来的?虎子,你快想想,还有何处古怪是你没说到的?你昨日不是一进那食材屋就发现有人点火?怎会来得及染上这熊油味儿?”
熊油?!所有人都惊呆了,虎子的一侧脸颊塌陷下去,嘴角忍不住地抽动,只等他想得脑袋都要裂开,眼前突然一亮,推开李铁的胳膊就朝某处跑去。不一会儿,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虎子举着个烧了半截的长篙疾步返回,远远地就指着那长篙带钩的一头高声道:“天可怜见!居然没烧完!铁叔,你瞧!这钩子上的衣袖碎片就是那个恶人留下的!你闻闻看,我觉得这布片上的熊油味儿更浓!”
不等李铁上前接话,却见吴敏敏突然从一众人等身后窜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朝虎子扑去,随着段氏和胡氏同时惊叫出声,只见她半弓着身子,细皮嫩肉的侧脸堪堪撞在那长篙带钩的一头上,虎子被吓了一大跳,手中长篙猛地朝反方向一扯,一勾,一带,血花四溅,吴敏敏颓然倒地,侧脸上赫然被钩下一大块皮!
“娘呀!这是咋回事儿?!”虎子跺着脚跳开了几步,两眼发懵地嚷嚷道“这……我可不是故意的呀!这女人咋会自己往钩子上撞呢?!这……这可咋办?!这皮还能贴回去么?!铁叔!铁叔你快来呀!”
李铁循声而至,却也顾不得去安慰虎子,他摆了摆手,上前一步半蹲在吴敏敏身边,冷着脸沉声问:“莫非你知道那放火的恶人是谁?情愿破相也要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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