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卢利和伙伴回到了天(津),在车站和河东帮的骆耀华等人分手,他们乘上了24路公交车,“哎,胥云……剑,钱的事,你别忘了。”
胥云剑果然忘得干干净净,“什么钱?”
“就是给范美帝……的钱啊?这个事赶紧了了。别再节外生枝。”
“哦,哦,我记得了,你放心,我妈最疼我,一句话的事。”胥云剑手拉着车上的扶手,身体随着汽车的行进来回晃动。他们几个人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回来过年的知青,满身的土腥气,头发脏的都打了绺,一股酸臭的异味,怎么也遮挡不住,直冲鼻管。这自然惹得车上的乘客个个皱眉、咧嘴,“干什么啊?真讨厌。就不能自己走着回家吗?真没公德心。”
胥云剑立刻听见了,几步到了这个废话的乘客身边,“你哪儿那么多话?我们怎么了?我们也是买票坐车,花你的钱了?cnm的,你还敢瞪眼?再瞪眼,我抽你个逼剋的,你信吗?”
对面坐着的男子看看这几个刚刚成年的壮小伙,真是连个屁也不敢放,故作轻蔑的撇撇嘴,转过了眼神,“cnm的sb玩意,你说我招你惹你了?你这不是自己大过年的找不自在吗?”
卢利拍了拍胥云剑,“算了。”
从东站到百货大楼没有几站地,车门打开,众人鱼贯而下,“卢利,胥云剑,张清,梁昕,我先走了。有嘛事咱们初七见。还有,卢利,叫上嫂子啊。”
看着曹迅头也不回的走远,卢利和同伴面面相觑,这个事还没有和他说呢?不过没关系,这不是什么重大的问题,“胥云剑,到我那坐会儿去吧?”
“不去了,我妈可能也在家等我呢,张清,走了。”
卢利又把梁昕送到家,听着小院中突然想起的梁家妈妈和梁薇的欢叫声,他真是由衷的为他们高兴,不管怎么说,自己算是完成了对老同学的承诺,把他们家的宝贝疙瘩全须全影的带回来了。
“卢利?卢利?”是梁薇追了出来。
“哎?怎么……不和……你弟弟……说话?”
“你和我进来,我爸和我妈说,要当面谢谢你!”
“不用,这……真……不用。”
“不用嘛?这回可不能听你的了。少废话,要不然的话,不知道哪天才能再见到你,我妈妈还不得念叨死我?快来!”
“你得让我回家换件衣服吧?”
“不用,你还想在我们家吃饭是怎么的?”梁薇和老同学开着玩笑,拉着他进了院子。梁家夫妻和梁昕正等在门口,看见他进来,都迎了上来,“哎呦,小卢啊,阿姨真得多谢你啊,你看看小昕,又高又壮了,比在家里的时候,可是不一样了!你没少为他费心吧?”
卢利憨厚的笑了笑,“没……什么的,我们都是知青,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互相什么啊?小昕这孩子是我们自己的,还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就是他妈妈和姐姐太宠了。嘛也不会干!”梁爸爸说道:“真的,小卢,真是多谢你了。”
“妈,爸,你们怎么了?也不让人家进屋,在这说什么啊?”
“哦,不不不不不,叔、阿姨,我得回家了,过年,过年我一定来,给你们拜年。”
两夫妻也有些尴尬,这样让女儿拉人家回来,终究失礼——你们是阖家团圆了,卢利还没有呢!当下不再阻拦,订下了下次相见的日子,才终于放他走出院子,“哎,卢利?”
“你还有……完……没完?”
梁薇扑哧一笑,“就和你说几句话。真的,我从来没见我爸妈这么为我弟弟高兴过,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谢谢你啊。”
“老同学了,别客气啦。”卢利再不肯停留,挥手告别梁薇,一路向家中奔去。和舅妈一家人见面,一番欢笑,一番垂问,都不必多提,卢利进了门,随即彻底放松,双腿大张着伸开,打了个哈欠,“小小,你要是累的话,就睡会儿,现在还早呢?”
“没事,我不累。”
“嗯,你别说,小小,你现在的结巴倒是越来越轻了,是不是因为长大了?”
舅妈的话让卢利一愣,认真想想,确实是的呢!“哦,还有,小小,年前有个姓李的两口子来找你。岁数还挺大的,……他们给你留了个纸条,我给你找找啊?”
于芳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纸来,卢利接过看看,霍然而起,是李铁汉的父亲写的,“小卢,铁汉工作的事情有很大变化,你若是回津的话,希望能和你见一面。当面详谈。”
“怎么了,小小,是不是有事?”
“有,舅……舅舅妈,我得出去一趟。”
“这不是刚刚回来吗?什么事这么急啊?”
“回来再……和您说。”
“骑车去,你舅舅知道你今天回来,把车给你留家里了。”
“哦。”卢利推起自行车,直奔李家,等到了这里,还不及进门,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怎么又不去了?人家又怎么你了?”
“爸,那个什么破工厂,一天到晚让我开冲床!上个礼拜,我亲眼看见一个哥们把手给压了,流那一地的血!你是不是也打算让我变残废?”
“让你干什么你都能找出理由,老二,你到底打算干嘛?我为你到处舍老脸,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爸爸呢?”
“谁让你给我求人去了?我在八一礼堂干得好好的,你非把我拉回来,你别管不就完了吗?”
“你是我儿子,怎么叫我不管?”
李铁汉一脚踹开门,迎面正看见卢利,见到老同学,他勉强笑了一下,“小小,你怎么……回来了?”
“啊,过年……了,回家。”
听见卢利和儿子说话的声音,老夫妻迎了出来,“是小卢啊,进来坐,进来坐。”
李铁汉无奈,只好跟着转了回来,“叔,婶子,您怎么样?”
“都挺好,都挺好。”夫妻两个当面扯谎,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但只说了一句话,李妈妈就红了眼圈,“小卢,老二最听你的话,你劝劝他,别这么不听话了,行不行?”
“二蛋子,怎么回事?”
“我爸非给我找工作,一开始让我到副食品店卖烟,那里面有个男的,看见我抽烟,非说我偷柜台里的烟,结果我打了逼剋的一顿,就出来了。”
“那么多人人家都不说,怎么就单单说你?肯定是你偷烟抽了。”
“爸,你胡说什么?别……别胡说。”
卢利心中冷笑,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店里人没有诬赖他,“还有……呢?”
“还有就是到油纸厂,我cao,你是没看见,那里面那个味儿啊!冲得我脑袋疼。呆时间长了,人非得病不可。”
油纸是一种用于为帽子厂做配套的街道企业——帽子本身是布质的,没有什么硬度,里面要以油纸做衬,才可以显得更加挺透——油纸的特性决定了,它既不会被汗水泡湿,也不会浸染头发,是一种上好的材料。但制作油纸需要一定的化学制剂,所以会有很大的异味(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绝对是一种高污染和有剧毒的工作)。
“那还有餐具厂呢?又怎么不行了?”
“没劲,整天咚咚咚的开冲床,吵得我耳朵疼,现在我耳音都退步了,说话都得提高嗓门,再干下去,我非聋了不可。”
卢利听到这里,基本上明白了,李铁汉没有什么学历,更没有什么能力,好一点的企业休想进得去,只得在小的街道集体企业混口饭吃,但就是这样,他也不好好干,“二蛋子,你……”
“小小,你别劝我,你还是劝劝我爸爸吧。让他少管我,比嘛都强!”
“小卢,你看看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你能不能帮叔叔想点办法?要不,就按照你上回说的,让他也下乡?”
李铁汉突然听出了他们对话的问题,“上回?上回干嘛?小小,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我上回来,和叔叔和婶子说了些事情,是关于你的。”
“我cao,小小,原来是你啊?我说我爸爸怎么到八一礼堂去,非得把我拽回来,让我上班呢?”
卢利瞪了他一眼,“二蛋子,你……不想挨……揍,就老老实实……坐下!”
李铁汉是他多年跟班,积威之下,竟不敢反抗,嘟着嘴巴坐了下来,李爸爸看看有门,越发的来了精神,觉得自己刚才这个建议很不错。卢利满可以镇得住他的,“小卢,叔刚才说的,你看怎么样?”
“眼下……怕是不……行,怎么也得明年。现在就是我同意,街道这边也没有这时候办理这个事的嘛。”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还得等一年?我怕有嘛变化啊。”
这就是卢利爱莫能助的了,他再强也只有18岁,出出点子还行,让他办理这种事,根本没有门路,“那,小卢,叔要是能把他送到你们那,你能帮着叔叔看着他吗?”
“爸,去农村多苦啊?我不去!”
“放屁!你再呆在城里,非废了不可!少废话,一定得去。”李爸爸看着卢利,语带恳求的说道:“小卢,你和老二是那么多年的哥们,就当帮帮他,也帮帮叔叔,行吗?”
“行。您只要把他……送过去,我就接……着,不过到时候,我……”
“没事,没事,该打你打,想骂就骂,叔和你婶子绝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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