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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莲台之乱
茶香袅袅,乐筝铮铮。高松城天守阁内,石川久孝让出了最舒适的厅堂,政衡盘膝坐在蔺草编织的榻榻米上,闭着眼,煮着茶饼,清淡悠然的茶香味随着蒸汽弥散在厅堂内,和着乐筝声打着拍子。一袭黑灰色的武士服松垮的披在身上,腰间插着的两把名刀落在了膝盖上,看上去如同一个悠闲自得的武士。藤井美菜一身素色男装带着紫色帽子捏着假指在乐筝上拨动,白皙如玉,手腕轻动,便弹出悠扬的乐曲。
谁也弄不明白,自从政衡住进了高松城后,第一天的时候接见了石川久孝和他的家臣们,安抚了一下。第二日住进了高松城天守阁后便我行我素起来,每日不是煮茶乐筝,就是嬉笑怒骂跳上一段敦盛舞,好似一点也不关心外面的动静一般。
石川久孝托关口孝成前来探问口信的时候,总是得到一句不急的回答,不仅政衡不急,连他的家臣们也都我行我素,倒是几个年轻的武士每日打熬气力擦拭兵刃显得有一些急不可耐,却也难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更为详细的消息,只是零零碎碎的知晓了一些伊达氏的布置。
冠山城的葛笼七郎左卫门尉、长良山城的松岛弥二郎、龟山城的清河笃太郎、幸山城的陶山真兵卫,虽然都是年轻的要命的武士,可却是事实在在的伊达政衡的心腹家臣,一切都显示着政衡早已经在进入高松城就已经部署好了。
头几日石川久孝等人还能够和政衡一样潇洒自如,自认为真言宗御室派发动的一揆暴动不过如此,得到的消息也让他们稍稍安心,四五天聚集起来的暴徒数量不过二千余人,还有一部分是从备前国流浪来的流民,其中混杂有濑户内海骚动中逃上岸的水贼。由于莲台寺事件的执行者就是水贼,僧侣们显然不相信水贼的信用认为他们都是最上稻荷的内鬼,没有暴动就开始互相攻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情势急转而下,原本以为最后不了了之的一揆暴动还是引发了冲突,烧毁慈照院引发了更大规模的暴,宇野附近的村庄被狂热的怒火淹没,紧跟着暴徒们举着“万”字旗帜浩浩荡荡的从慈照院废墟上趟过一路沿着笹瀬川北上向着最上稻荷总本山杀来,沿途各地的寺院全都遭了殃,一时间危机重重。
又一匹战马飞驰入高松城,马上武士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呈报给了焦虑等待着最新消息的石川久孝和关口孝成,关口孝成一听马上皱起了眉头说道:“情况竟如此危机,扩散到了整个仓敷地区,烧毁了大量寺院,真言宗御室派这是作死啊!本来只是和日莲宗的矛盾,现在怕是所有宗派都不待见他们了。”
石川久孝却没有关口孝成乐观的情绪,他颓然摇头,说道:“看来真言宗御室派显然不是搞暴动的宗派,画虎不成反类犬,加贺暴也不是那么好学的,倒是伊达侯的行为让人实在是难以捉摸啊,其中有许多我等无法理解的部署。”
关口孝成神情肃穆,表情凝重,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臣倒是想清楚了一些伊达侯的用意,他是想要将祸水东引啊?实在想不通伊达侯的手段竟然如此老辣,以后怕是要谨小慎微的对待伊达家了。”
石川久孝眉头一皱,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是面对真言宗御室派发动的一揆暴动他的表现完全不如伊达政衡,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转移话题说道:“看来松田氏倒了血霉了,听闻松田元盛刚刚去世,新主元辉还未建立威望就要面对如此挑战,弄个不好就要声誉扫地,就算是强行镇压了也得伤筋动骨。”
关口孝成也跟着数落了一番,倒是听闻大安寺陷入一片火海的时候他不由得皱了眉头:“就怕吉备津神社那里有麻烦。”吉备津神社相距大安寺一公里处,是靠近高松城的一个供奉大吉备津彦大神的神社,这位大神奠定了今日吉备文化的基础,据说《桃太郎》故事的原型就是这位。
石川久孝略作放心的说道:“不用担心吉备津神社,神社的神官是富山城主富山隆亲的父亲,两家互为犄角关系莫逆,吉备津神社不是这么好打下来的。吉备津神社号称吉备国首屈一指的神社,社领众多,信徒也不少,我们已经通知过他们要小心暴徒攻击,想来不会有事。”
关口孝成闭口不再多说,高松城的人们都清楚原本吉备津神社的每年各类祭祀向来都是由石川氏的人们出面办的,祈福的也是石川氏的祖先,可是自从数年前富山隆亲的父亲侍奉神道隐居于吉备津神社当了神官便转换门庭,让石川久孝愤恨不已,高松城外的百姓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摇头不已,声誉一落千丈,只得看堂兄石川久智的脸面度日。现在听闻吉备津神社遭劫,石川久孝心中高兴还来不及,让他跑出去以德报怨,还真是做不出来。
石川久孝听得天守阁方向传来乐筝停止的声音,闷声说道:“走吧,伊达侯怕是也已经知道了外面的动静。”
听得石川久孝和关口孝成的禀报,政衡不作应答,抬眼透过木门望向了外面黑沉沉的天空,说道:“天阴沉沉的要下大雨,河流水势也要上涨,高松城附近要成为泽国了。”说着喝了一杯茶水,指着藤井美菜说道:“两位与我一同听听乐筝,任外面风雨大作,我自巍然不动,不是一种情趣嘛?!”
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石川久孝和关口孝成自以为读懂了政衡祸水东引的想法,可是还是听不明白政衡的话语,一阵无语,只得干坐一旁了无兴趣的听着乐筝。一曲终了,两人混混沌沌的喝了不知多少茶水,走了出去。
石川久孝低声吩咐关口孝成道:“孝成,你等会前去探探宫内大辅的口气,询问一下这伊达侯的话是何用意?”关口孝成匆匆离去。
见得两人离开,政衡站起身来,伸了一下懒腰,看起来他一直都在喝茶听乐,其实他无事不可都在关注着时局的变化,当他人为暴动未起时而安心的时候他在暗暗着急,是否没有做好,为何没有朝着他的预期发展。当慈照院毁于一旦的消息传来,他的内心悸动了一下,知道一旦暴起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又为今秋的稻米暗暗着急,生怕暴徒烧毁稻田裹挟百姓,没有想到这些暴徒难得的善良了一回。今日听闻暴徒冲入了富山城下烧毁了大安寺后心中的担心终于放了下来,抚川城是伊达家最靠近备前国的领地,过了抚川城便是松田氏的领地,这富山城主富山隆亲便是松田氏的近臣派,现在正掌握实权的一门家老之一。
政衡听得乐筝有一些凌乱,笑着安抚道:“春菜,不用担心你父的安危,抚川城躲过了一劫,过几日我便会前往仓敷地区安抚百姓,你便去见一见你父吧。”藤井春菜忙停下弹奏,趴伏在地,哭泣道:“奴婢不敢。”
政衡挥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不用弹了,天快要下雨了,将茶汤送给家臣们去,让他们也暖暖身子,但是不能喝酒。”他站起身来,走到走廊边上,看到天阴沉沉的,远处雷声阵阵,侍女们瑟瑟发抖。
野山益朝、吉田政成两人匆匆赶至,见得政衡遥望远方,忙上前行礼。
政衡闻得一股酒味袭来,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问道:“宫内大辅喝酒了?”
野山益朝明白政衡虽然对喝酒一事不做反对,可是在战阵当中喝酒却是相当反感,他倒是坦然道:“是的,殿下,刚刚关口孝成相邀,喝了几口,那酒和殿下的清酒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如果不是频繁劝酒,臣怕是一口都喝不下去,来前用筷子干呕了出来。”
政衡斜眼望了野山益朝一眼,拍着手说道:“宫内大辅啊宫内大辅,唯有你敢于在高松城内说高松城的酒如同马尿,好,回去后,吐出多少浊酒还你多少清酒。”
野山益朝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多谢殿下赏赐。”然后抬起头说道:“殿下,要下雨了。”
政衡沉思了片刻,说道:“是啊,要下雨了,宫内大辅,你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在永川遇到的暴徒流民嘛。和现在的何其相似啊,只是一个被围困在了山林之中,一个却能够四处流窜,只是足守川和笹瀬川的河流要上涨了,他们回不来了。”
吉田政成眼睛也亮了起来,他听懂了两人的对话,大安寺位于足守川以东,也就是说暴徒们已经泅渡过了足守川,一旦河水上涨,山路难行,他们唯一的出路便是在足守川以东,旭川以西寻找一地暂时躲避雨水,目标也就只剩下吉备津神社和富山城两个地方,不管是哪一个地方松田氏都不能够轻易丢弃不管。
吉备津神社近十年来都是由松田氏的人祭祀,松田元辉更是屡次参拜吉备津神社,而那富山城主富山隆亲乃是支持松田元辉上位的近臣派家老,一旦烧毁,上位仓促和外藩派矛盾重重的松田元辉将焦头烂额威名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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