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力量对比上来说,县委书记卢军超是一把手,拿着人事大权,而且他是在洛水县从乡党委书记、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其势力遍布整个洛水县,同学、亲属、朋友关系盘根错节;而何京生则是空降过来的干部,根基尚浅。
其次,从人心向背上来说,卢军超虽然贪腐,但是非常注重哥们义气,在洛水县形成了一个国中之国,整个洛水县的干部都团结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联系紧密的关系网,一个既得利益集团,从这点上来说,卢军超在干部中可能比何京生的影响力还要大上许多。
倘若自己要是参与这场政治斗争,那么他的身份很明显的——县长何京生的马前卒,而且是冲到最前面的那一个。
为何何京生要把他摆到长河乡乡长的位置,那含义在明显不过。
现在的长河乡副乡长钱学文是县委书记卢军超那条线上的人,不可靠;而乡党委书记邱明生则是自己的同学,他本来是个骑墙派,县委书记卢军超和县长何京生他谁都不愿意得罪,自己过去,拉拢邱明生就很方便了。
没想到,自己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卫生局副局长忽然一下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往前走一步就是一场暴风雨的核心,一个名符其实台风眼,止步不前,则一切风平浪静。
本来,他可以选择过一种平静的小日子,置身事外,但是,如果选择沉默,也就如此而已,一辈子会像以前一样的籍籍无名。
他深吸了一口烟,道:“老何,给我一天时间,两种办法,我肯定选择其中一个,好好地干他一票!”
何京生对他的答复报以微笑,对任何人来说,这本来就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如果迅速答应并不能显示夏近东的忠心与果敢,反而显示他的无知与鲁莽。
他要一天的考虑时间恰恰说明他的理智与稳重。
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了,加入一场赢则一步登天输则满盘皆输一无所有的政治赌博,这当然不是小事,需要慎重再慎重。
夏近东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里,发现夏小洛已经在家看书做题了了。
夏近东问道:“晚上不去上课么?不是有晚自习?”
夏小洛从课本和资料堆成的小山里抬起头来,道:“爸,学校说了,全校前二十名的学生可以选择在家里、在寝室、在教室、在通宵自习室几个地点上晚自习,怎么舒服怎么来……”
“你们学校倒挺人性化的,那个副校长叫什么苏绛唇的,听说有点本事啊,她当了副校长以后,做了不少改革。听说今年有希望提拔为正校长……”他回过头看见客厅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用盘子盖着,这样就不致于过早凉掉。“谁做的饭?”
“我啊……”夏小洛飞速解题头也不回地道。“我妈不是下班晚么……她现在也是护士长了,工作忙。等她回来做饭,做好都到晚上七八点了。”
夏近东看着儿子瘦削的肩膀,心中涌起一股股爱怜之情,自从初中升高中考试开始,儿子就变得分外懂事。
在他心目中埋头伏案疾书的儿子无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而他的爱人许小曼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难道自己不应该让自己的儿子和爱人过得好一点么?
难道自己不应该搏一把么?
别人家的孩子骑车都是山地车,而儿子还骑着那辆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
前几天妻子在百货商店看中一件外套,浅蓝色的面料,底边还镶嵌了一些淡黄色的刺绣,显得又时尚又典雅,手感柔和。许小曼试了两三回就是舍不得买,对夏近东说:“要七十五呢。”
当时,夏近东说:“又不是二三百。”许小曼寻出存折看了好几遍,道:“还是算了,一辈子也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舍不得……”
为了这刻苦努力懂事的儿子,为了这贤惠的妻子,他心中道,拼了!这一次老子拼了。
和上次不同的是,上次卫生局里的那场斗争,他是心里狠厌恶王俊伟,也很想把他拉下水,不然他当了卫生局局长就危害乡里了,更为实际的是会堵住他的升迁之路。
而卢军超虽然做过不少坏事,可是并没有和夏近东又直接的利害关系。
夏近东觉得,自己逐渐变成一个政治赌徒。不过,这也让他有一种嗜血一般的快感。
不一会,许小曼也下班了,她可没有问这么多,只是知道儿子现在成绩不错,能见到儿子她就很高兴,管他在哪儿上自习了,上去“吧嗒”亲了两口,弄得夏小洛一脸口水,郁闷无比。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
夏近东沉吟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小曼,有个事情和你商量……”
“啊,啥事?”
许小曼瞅着电视机里的一部叫《编辑部》的电视剧,被其中一位头发稀疏的男演员的夸张表演逗得抿嘴轻笑,听到夏近东的话,她头也不回地问。
“我想调到基层,我想调到县状元红酒厂或者长河乡当乡长……”
“啥?”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小曼打断,她的脸色有几分愤怒。“状元红酒厂?你疯了吧,那是个亏损的老厂,现在工资都快发不下来了。”
“其实,我也不想去酒厂。”夏近东面对老婆的质问,有点底气不足。“我想去长河乡。”
“嘿!去长河乡,你才真是疯了呢,前几天东洪乡的副乡长钟庆书为了调回县城,宁愿乡长都不当了,到城建局做了一个小科员。”许小曼对夏近东的选择大为不理解,皱着眉头。“虽然保留了副科级待遇,但是职务没了,就这样,人家还想调回城里。”
这句话倒所言非虚,很多人从乡镇调到县城工作,很多人都会失去职务,这是一条不言自明的潜规则。
90年代,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严重滞后,公共设置、资源都非常稀缺,在乡下工作很辛苦,这也是很多人选择不要职务也要调回县里的原因之一。
夏近东却反其道而行之,往偏远穷苦条件恶劣的农村地区跑,真是让许小曼觉得不可理喻。
忽然,许小曼的眼圈红了,接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进饭碗里,她呜咽着道:“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嫌弃我们娘俩了!……”
她泪眼婆娑地道:“我们娘俩真是命苦啊!”
夏小洛不禁连连摆手,道:“妈,你别把我扯上……”心道,这场面也太像后世的家庭伦理电视剧的狗血剧情了。
夏近东脸色一黑,“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以低沉的声音怒道:“你哭什么哭!也不怕孩子笑话……”
夏小洛温言道:“妈,你别和我爸爸生气了,你也不看看我爸那文弱书生的样儿,现在女人都喜欢有钱的,有权的,他一个芝麻绿豆的官儿,谁看得上他啊。”
夏小洛趁着劝解母亲的时候,不轻不重地揶揄了老爸一下,看着他那急于反驳但是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夏小洛心中暗爽,心道,我重生前那一辈子你可是老骂我不争气,不配做你的儿子来着,这下咱俩算扯平了。
夏小洛道:“妈,也就是你这样的观世音活菩萨才用一种普渡众生的心态,解救我老爸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然,他现在还是光棍呢!”
夏近东索性配合儿子,道:“对对对,我肯定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父子俩终于把许小曼逗乐了,她擦干眼泪,道:“我也没说你在外面一定有人,我是给你敲敲警钟。前几天我和顾英聊天,听他说的,那个苏绛唇的老公钱学文,就是长河乡的副乡长和当地一个初中的老师搞在一起了。”
夏近东皱眉,有点厌恶地道:“你别听他们这些人嚼舌根,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
“啥捕风捉影啊?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那人家咋不说别人,只说钱学文啊?”她撇撇嘴,脸色很是鄙夷。“这些男人啊,一有一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叫啥姓啥了。”
夏近东没有说话,低头吃饭。
许小曼继续用一种很神秘地语气说:“人家都说了,学生们放晚自习趴那个女老师门缝里都看见了,那姿势真是没办法说……”
夏近东以严厉的眼神瞪着妻子怒道:“你还知道没办法说,你也不想想这话能让儿子听么!”
许小曼一副犯了错的小摸样,不敢再多说了。
夏小洛道:“没事,我啥都没听见……”
这句话差点没把夫妻俩呛死。
夏近东看妻子脸色尽是歉疚,他觉得这是个说服妻子的好时机,他温言道:“曼曼啊……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多老实啊,我能有什么外心,像咱儿子说的,谁能看得上我啊?我这真是为了工作。”
许小曼没有再多关切这个话题,而是切入了最核心的利弊关系,问道:“你去了有啥好处?”
“到那里,何县长直接保我当乡长,升了一级。”夏近东用一种讨好的语气说道。
“嘿,你别当我傻,你蒙谁呢?你不去长河乡不还也是马上就是局长了,现在钱局长已经想退了。”
许小曼可不傻,让夏小洛都有点佩服许小曼的政治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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