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擎天飞身下车,后座上的夏二狗则倒翻了一个跟头,像演杂技一样稳稳地落在地上。
夏小洛眼睛闪过一丝异彩,心道,此二人若能被自己收入麾下,嘿嘿,那可是以一当百的猛将啊!
夏擎天留着标志性的光头,也不是寸草不生,而是留有短短的如同韭菜叶宽度的一层,俗称“圆寸”,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无比彪悍,一阵阳刚之气迎面扑来。
他浓眉大眼,身体健壮无比,身高有一米八多,一身腱子肉,古铜色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发出一阵油光,步伐稳重,给人以泰山压顶般的压力感。
夏二狗则身材瘦小,肤色白嫩,留着一个当时很流行的分头,倒有几分郭富城的味道,他眼睛不停转动,一脸的机灵之色,嬉皮笑脸,给人一种古灵精怪之感。
夏擎天手里提着一个蛇皮袋,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跳动,“嘭嘭”地撞击着袋子,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光线极其耀眼的矿灯,把灯光直直地照着夏小洛,道:“你滴什么时候回来滴干活?”
夏小洛亲热地叫了一声:“大哥。”
夏擎天把袋子扔在地上,一把抓住夏小洛,把他高高地抛弃,然后接住,道:“小洛,放假多久了你才回来?”
夏小洛感觉他臂力力大无比,哈哈一笑道:“我早想回来了。”
夏擎天责怪他假期回来太晚,不找自己玩,把颠倒过来,头朝下,抓住他的双腿,口中说道:“早想回来了?你不回来?腿没有长到你自己身上?”
夏小洛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道:“我错了,哥,我学校有活动,要补课……”
伯母此时从里屋走出来,连忙制止,道:“别乱来,磕住你弟弟?”
夏擎天一翻白眼,道:“他才多重?我会失手?”
不过还是把弟弟稳稳地放在地上。
他好像对王大力毫无兴趣,也没有打招呼,大伯夏近周冲王大力歉意地一笑道:“村里孩子,没见过世面,怕生。”
王大力大度地一摆手道:“没有关系啦……小孩几嘛。”广东腔装地有模有样。
时候已经不早了,夏母早已经收拾好了一个房间,王大力掏出牙具,在“压杆儿井”旁边刷牙。
那时候村里都没有自来水,这种“压杆儿井”在中原地区颇为常见,然后就去休息了。
不过,对于夏擎天他们来说,夜晚才刚刚开始。
夏小洛道:“哥,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夏擎天打开袋子,一阵腥味迎面扑来,原来袋子里有数百只田鸡和好几条大拇指粗细的黄鳝。
夏小洛旋即明白,原来刚刚夏擎天和夏二狗深夜未归敢情是去捉田鸡去了。
这捉田鸡可是在90年代初电视尚未在乡村普及时候的绝佳娱乐项目之一,其火热程度不亚于打麻将: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拿着一光照强烈的矿灯,往水草茂盛处的池塘去,那里趴着一个个呱呱叫着的田鸡。
将矿灯对着它们的眼睛照去,在强光的照射下,这些田鸡呆如木鸡,一动不动,拎个蛇皮袋子,只管捡起就是,一般两三个小时左右,就能收获五六斤田鸡。
这田鸡肉甚为鲜美,但是有腥味,必须用油炸才好吃,油炸过之后,外焦里嫩,鲜美无比。
想起那诱人味道,夏小洛不禁食指大动,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夏二狗眼睛滴溜溜一转,道:“小馋猫,你要想吃的话,就必须去烧火。”
要知道,夏天烧火可是一件苦差事,那时候农村还没有沼气池、煤气、电磁炉之类的东西,都是垒了一个灶台,烧柴禾。
柴禾有的是农作物的秸秆,有的是树枝、枯叶。
一旦点着火,热气扑面,在夏天溽热的室温下,灼热难当,灰尘扑面,委实难受。
夏小洛知道自己即使不烧火,也肯定能吃得到,因为堂哥夏擎天对自己甚为疼爱。
他记得他小时候每次回老家,不同于其他的哥哥们很嫌弃自己的跟屁虫小弟弟,夏擎天总是很喜欢带着自己的弟弟到处跑着玩。
不过,既然重生过来,他有着三十岁男人的成熟年龄,自然不去计较多做点事。
三个人一起把田鸡剥开,洗干净,剁成两段,用油锅炸了,不一会,整个院子里就弥漫着一阵诱人的香味。
三人把炸熟的田鸡、黄鳝端到小院子里的小木桌上,开了一瓶烧酒又吃又喝起来。
月亮已经升到中天,院中的一株垂柳在月亮的映照下,恰如亭亭玉立的少女对镜梳妆,宁静与美好的夜晚。
两小无猜的伙伴,喷香酥脆的田鸡肉,这滋味,假若没有重生,恐怕他是没有机会体会到了。
第二天,夏小洛没有早起。
直到上午九点,夏小洛才从睡梦中醒来,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重生后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醉酒后的梦幻,他没有遇到何诗韵,也没有扳倒王俊伟,醒来后的他依然是枯坐在南湖公园长椅上一个落魄的打工仔。
醒来的时候,他惊出一身冷汗,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一阵疼痛,才确定这重生是事实,而不是梦幻。
昨晚和堂哥夏擎天喝了不少酒,因此睡得很是深沉。
乡下初夏的早晨,甚是清凉,他走到屋檐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呼吸着乡村才有的新鲜空气,沁人心脾的感觉直达五脏六腑,屋檐下挂着一个蜘蛛网,上面结满了露珠,经太阳一照,晶莹剔透,五彩缤纷。
这是属于乡村的小小乐趣。
堂哥夏擎天早已经起床了,在院子里对着挂在一颗歪脖大槐树上的沙袋练拳脚,黝黑的身上都是细细的汗珠,拳脚呼呼生风,看上去颇有点功底。
夏小洛洗脸刷牙,喝了伯母给他留的绿豆汤又就着咸菜吃了两个大白馒头,问夏擎天道:“哥,那个王老板呢?”
“那个黄毛?他跟你大伯去看村里的服装厂了,妈的,几台破缝纫机有啥看的?!”
夏擎天语气颇为不屑,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停止击打沙袋。
他每一拳都把沙袋击打的向后高高荡起,而且最骇人的是,他根本没有戴拳击手套。
重生前的二十一世纪,夏小洛也跟随潮流,在健身俱乐部办了一张健身卡,也练过拳。
他清晰地记得,就是戴着拳击手套打沙袋,半个小时下来,手背也会疼痛。
夏小洛刚刚把饭吃完,就看见夏二狗飞速跑进院子里,道:“擎天哥,不好了,乡里来人收‘村提留’和‘乡统筹’,在柳柴火家里打了起来了?”
夏擎天冷冷地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二狗道:“人不少,粗数了一下,有二十多个。”
夏擎天冷哼了一声,道:“草,欺负我们老夏庄没人么?”
也不穿褂子,赤膊坦胸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夏小洛自然跟了过去。
夏擎天刚刚走出去,就不断有少年跟上来,纷纷道:“天哥,你去柴火家呗?我也去。”
夏擎天也不多说话,微微一点头,自然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威严,他俨然是老夏庄新一代的精神领袖。
二伯家的夏丰收十六七岁,也辍学了,有点胆小怕事,他走到夏擎天身边低声道:“哥,他们人多,三十多号人呢,都是大河乡街上的街痞子,咱惹不起!”
夏擎天道:“二弟,你回家吧,没事,这事我不能不管。”
夏丰收只好干着急地跟在后面。
夏小洛心道,自己这个弟兄各有优缺点,擎天热血勇敢,敢作敢当,夏丰收虽有点胆小怕事,但是心思缜密,若扬长避短,都是可用之人。
几个有血性的少年纷纷道:“柴火他爹死的老早,一家五个闺女,一个男孩,妈的,因为超生,乡里都快把他家罚干了,年年罚,这又要交这交那,还让人活么?”
“就是,交了钱还不是让村干部那些狗人吃了喝了?”
一个人捣了说话的那人一胳膊肘,那意思是,擎天他爹是村长,你这不是骂他爹么?
刚刚说话的那人赶紧补充道:“擎天他爹肯定没吃过喝过,不包括他。”
夏擎天笑骂道:“去你大爷的,夏毛蛋。”
夏毛蛋嘿嘿一笑,把昨晚上从他父亲柜子里顺出来的一盒红旗渠拿出来,一人分了一只,这烟在众人眼里可是不折不扣的好烟,众少年点上,叼在嘴里,一伙半大小子气势汹汹地奔向柳柴火家。
柳柴火家在村东头,三间低矮的破茅草房,村里有一大半人家都是砖瓦房了,他家是为数不多的几家土胚房,院墙也是泥巴和麦秸秆垒的,年久失修,东倒一块,西倒一块,残垣断壁,说不出的凄惶。
柳柴火今年七岁,他爹爹在他三岁的时候,到城里干活,刚刚发了工资,被人一刀捅死了,村里人都很同情他们家。
走到柳柴火家院墙外,就听见柳柴火十八岁的姐姐柳月声嘶力竭地喊道:“谁要敢牵俺家的猪,我就一刀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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