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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第二桩罪名便是滥用职权排除异己,臣听闻,这几人利用皇上的信任,借颁布新政之机,在大宋各地路州巡视,随意任免官员,将很多官员革职,而这些官员都是祖上曾跟随太祖太宗爷鞍前马后打下大宋江山的功臣。”
“臣就想不明白了,祖上拼死拼活立下功勋,身为后人哪怕是没什么作为,哪怕是贪墨点小钱,哪怕是乒点百姓又怎么了?俗话说的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祖上功勋卓著,如今子孙们受用百世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为什么范仲淹韩琦他们偏偏不能荣忍这些?臣认为他们一定是眼红别人,他们自己的先人没给他们留下什么,所以他们便心理不平衡。”
赵祯吁了口气道:“你还有要说的么?”
苏锦大声道:“臣当然有,韩范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将自己的子侄辈未经科举之人一律清退,看起来像是一副大公无私之状,但实际上是为了撇清自己,好不让被人拿到他们处事不公的把柄;但那泾州知府滕宗谅,和范仲淹是同年好友,他胡乱动用公使钱铺路搭桥还用公使钱犒赏宴请属下同僚,范仲淹便置若罔闻;郴州知府杨绛为了朝廷体面用公使钱盖了一间大大的别院,为了能身体康健为朝廷更好的效力几年动用公使钱买了些贵重补品进补,那范仲淹为何便不能容忍?同样是动用公使钱,范仲淹便厚此薄彼,这不是拉帮结伙排除异己之行是什么?”
“还有,当年臣刚去渭州赴任,路遇西贼抢.劫,范仲淹违反朝廷规制,放着木郎寨大军压境不管,硬是率两千人奔波六七百里前来与我抢功劳,攫取臣缴获的战马数百匹,从那时起臣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渭州之战他不派一兵一卒来援,说什么环庆鄜延路乃京师直接门户,不能让贼兵有可乘之机,命人送了十万石粮食和一些盔甲箭支等物来敷衍,后来臣了解到,范仲淹居然只留下了粮食三万石在鄜延环庆两路,不够两路兵士消耗半月之用,既知鄜延环庆乃京师要害,却又为何只留十余日粮食,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做的后果么?所以臣以为,范仲淹根本就是拿朝廷委以的大任开玩笑,送我粮食兵器之举乃是为将来西贼一旦突破他的防线找个理由,他会说是因为支援了渭州所以无粮可食,导致战事失利,这得居心叵测之人,着实可恨。”
赵祯愕然道:“你糊涂了么?范仲淹岂是你想的那样?他不能带兵来援,确实是因为鄜延环庆乃是京师屏障,这件事他是奏明了朕的。”
苏锦冷笑道:“那他便更可恨了,这是利用皇上不了解西北的局势蒙蔽皇上呢,假惺惺的送了粮食兵器来给我,那是另有目的无疑。”
赵祯皱眉道:“你竟然如此看他,倒教朕着实意外,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他们呢?”
苏锦道:“那还用想?皇上该快刀斩乱麻,直接将这帮家伙处斩了事。”
赵祯道:“你当真作此想?”
苏锦道:“当然,皇上莫要拘泥于太庙遗训的约束,该杀便杀,不要姑息,否则这伙人又将兴风作浪,说什么朝廷积弊,需要变革之类的鬼话来蛊惑人心了。”
赵祯道:“你不也曾例举朝廷十弊么?变革之言你也曾说过,为何如今话头大变呢?”
苏锦道:“是啊,所以为了公平起见,臣请皇上连我也一块杀了,凡是想施行新政之人都该杀,我大宋举国升平,哪里有那么多的积弊和贪官,哪里有那么多的困难,皇上是没下决心,若是一下决心大军横扫西贼辽人绝对不成问题,说天下有积弊的人都是在否定皇上的圣明,请皇上即刻下旨,杀了范仲淹韩琦富弼,杀了我苏锦,杀了欧阳修,杀了在朝廷上叽叽哇哇说这不对那不对的一帮子鸟人,杀个鸡犬不留,然后天下便安静了,国家便太平了,万邦来朝,何等的丰功伟业,皇上您还犹豫什么?”
赵祯脸色剧变,冷目看着苏锦道:“朕听出来了,你不是来求情的,也不是来落井下石的,你是冲着朕来的,你是来数落朕的不是来的。”
苏锦道:“臣岂敢数落君王,臣只是觉得越来越没意思了,一心为朝廷效力的反遭诋毁,有句话叫做‘不干不错,多干多错’拿来形容当下的情形最合适不过;诚然韩范等人的新政施行过激,也有矫枉过正一竿子打死之嫌,但他们实在实实在在的办事,却落得战战兢兢惶然不可终日之下场,皇上曾说立志改变大宋现状,让我大宋强大到西贼不敢侧目,辽人不敢窥伺的地步,据臣看来,皇上这是空言罢了。”
赵祯厉声道:“放肆,你太放肆了,江山社稷是朕的,朕难道不想大宋强大?朕乃天下之主,难道还会沽名钓誉说些空言不成?我看你和韩范等人乃是同党,这是同一论调。”
苏锦道:“皇上,咱们也别拐弯抹角,你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同党,所谓的朝中有朋党之说只是个借口罢了,要说朋党,历朝历代都有,本朝也久而有之,说句对逝去之人不敬的话,吕相在世之时身边围绕着一批官员难道那不是朋党?范仲淹当初献上百官图便是揭发吕相的朋党之私,那时候皇上怎么无动于衷?说白了,皇上是对新政的施行赶到失望了,想停止却又怕担上责任,故而借朋党之事大做文章,借此让新政无疾而终罢了。”
赵祯气的脸色发青,指着苏锦道:“你太放肆了,你简直太放肆了。”
苏锦拱手道:“皇上待我不薄我才实话实说,皇上可以事后杀了我,但允许我把话说完。”
赵祯怒哼一声道:“朕对你宽容的过分了,现在对朕也开始指责起来,你是虎狼之心,朕算是明白了。”
苏锦道:“皇上怎么说微臣都可以,但请别伤了天下忠君爱国之人的心,韩范等人一片赤诚之心,皇上根本连怀疑都不用怀疑,更别说借此事想惩办他们了;新政可以即刻废止,但无需如此。”
赵祯道:“朕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
苏锦道:“臣岂敢教您如何做,臣只是行使谏言之权,皇上不会连言路都要塞绝了吧,那和以前的那些……那些……”
赵祯怒道:“你想说和以前的那些昏君无异是么?”
苏锦道:“臣只是提醒。”
赵祯伸手将桌案上的茶盅抄起,朝苏锦便砸,苏锦不避不让,任茶盅砸中额头,砸的鲜血淋漓,兀自傲立神色不屈。
赵祯略有后悔之意,不过也极为解气,苏锦的话太直接了,将他心底中的想法揭的清qīngchu楚,若不是被揭穿,赵祯有岂能这般的恼羞成怒?
“朕原本想饶了他们,但你今日这么一说,朕觉得饶不得他们了,朕明日早朝便下旨立刻拿办这几人,将他们下狱、抄家,你能如何?”
苏锦道:“臣请一同被拿办。”
赵祯怒极反笑道:“你以为朕不会将你拿办?别忘了,你的小辫子在朕手中揪着呢。”
苏锦静静道:“皇上权力无上,自然想拿谁便拿谁,臣的小辫子多着呢,臣不仅是扬州那点事,臣还私通西贼和西贼做生意拿粮食换战马,臣还开设银庄为朝廷汇兑税钱,臣还垫付西北军饷,换了一片不毛之地,臣做的事都是为害大宋之事,理应受到惩罚。”
赵祯道:“你是来表功来了,离开了你苏锦难道便无人能办成此事了么?”
苏锦道:“自然有大把的人来做,所以臣请被革职抄家下狱。”
赵祯道:“朕偏不让你如意,你的事朕以后再和你算账,朕就要先拿办了韩范等人,你能如何?”
苏锦伸手将官帽摘下,捧在手中道:“臣请辞官,家母年事已高,臣不愿离开家母不尽孝道,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赵祯气的又要抄家伙,茶盅抄在手中,却又颓然放下,跌坐椅中喃喃道:“你这是在要挟朕,朕对你那点不好了?你竟然如此要挟朕。”
苏锦低声道:“皇上,臣只是不想皇上下错了决定,此事大可大事化小,不必弄得举国震动,范仲淹等人是否真的有危害大宋之心,皇上心知肚明,若是因为臣的态度让皇上觉得无法下台,臣愿意接受处罚,但请皇上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赵祯似乎在自言自语道:“范仲淹韩琦他们硬的像是茅坑的石头,你又是一副咄咄逼人之状,杜衍他们又死咬着不放,要求严惩的奏折已经上百封,朕该怎么办?朕既恼恨范仲淹韩琦等人的不识趣,又不愿让群臣以为朕徇私弄得大家不高兴,谁来告诉朕什么是两全其美之策?”
苏锦静静道:“皇上原来是受群臣要求严惩的奏折所困扰,臣误解皇上了;明日早朝之上皇上大可公开征询群臣意见,如果群情激奋要求严惩韩范等人,便顺应大多数人之意便是,臣也不闹了,乖乖回西北替皇上养马,决不让皇上为难便是。”
赵祯抬头道:“真的么?”
苏锦道:“当然是真的,臣是老实人,说话算话。”
赵祯啐了一口道:“你是老实人?”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条五彩汗巾递过去道:“擦擦额头上的血迹,朕刚才失手了。”
苏锦躬身接过,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戴好官帽,告辞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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