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东宫少年,其实也颇是有些烦恼。
人世之纠葛,莫过于名、利、情数事而已。生在王家,最是无法置身世外。
此时之我,虽然贵为纣王长子,竟颇不得群臣看好。臣民中,已有谣传纷飞,称不出数年,太子之位,必由二王子殷洪取之。部分大臣也蠢蠢欲动,打算伺机而动,借这更储之事,谋得未来之机。最着急的,莫过于我的老师——首相商容。
商容,已七十有四,先帝乙时已任首相二十余载,当年,更在拥立纣王为太子一事上,立得头功。因而先帝驾崩之后,又续任阁揆七年,兼太子师,乃当朝三公之次席。
所以,上次他来拜访时,我便主动提出了恢复了授课,并且尽量加课时,使他又惊又喜,连忙予以安排。
这份给太子量身定制的课程,每旬十天轮换一次,每五日休假一天:分文字、历法、礼仪、占卜、道德、国情、乐器、刑罚八科,每日一科,安排在上午;骑马、射箭、剑术、长矛四科,也是每日一科,安排在下午。每科皆有一颇有才学的士大夫,或一殷帝国资深军官任教,商容更是亲自承担起国情一科的教授。
我自然不会错过如此好的机遇,常主动问这世上人事,凭我受过高等教育的智商,还是颇能应付。而每日晚间,我便按照申诚教给我的呼吸之法调养,以备不时之需。
二三个月下来,除了对文字的识别不太通顺外,其余方面,竟都颇有些成就。这也让商老师有些欣慰。
每次国情课上,商容都会借机提考一些知识,如果答好了,还会有些奖赏,并向纣王禀报道贺,以此巩固我的太子地位。
今日又是一次大考之时。商荣讲完当课的主题“殷氏系谱与旁支流变”后,趁机又开始了提问。
“吾朝自立国至今,已有五百余年,太子殿下能否从述当前政体,以为如何?”
我回顾了一下,便回答道:
“老师,当今吾朝乃分三权,帝王之权、皇族之权、诸侯之权,并为行立;以帝王之权为尊,两权辅之。”
商容点点头,又问:“那殿下可否细表?”
我便答道:“一曰帝王之权,统揽军权、法度。掌握生杀大权,统领宗室,任免官吏,册封诸侯。故为至尊。”
商容续问,“那帝王之权如何传达使用?”
我接着赶紧补充,“外有三公领文武百官:太师乃闻仲也,掌兵事,统领武官;首相乃老师也,掌吏治,协调文官;亚相乃比干也,掌宗庙,兼听参议。内有奉御官传递旨意,监督执行,使天子之令能及时落实。”
商容很是满意,示意继续。
我接着说,“二曰皇族之权,制定礼制、历法。吾殷商帝国一系,礼为最重,所有祭祀、礼仪、天文、历法、史录等宗教事务,皆由殷氏皇族掌管,普天百姓乃至旁支贵族,皆不可染指,由亚相比干管理……”
我抬头看了看商容,觉得他神色不对,心想商容本非皇族嫡干,还是不要照本宣科太过为好。就赶紧转了话题,“吾帝国百姓均畏惧于天,每年皆行贡献,必将所获十分之一缴纳,以求风调雨顺,妖孽勿扰。”
商容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其三呢?”
我回答,“三曰诸侯之权,掌管土地、财赋。吾朝万里江山,内服鞭长而莫及,故需分封治之。而诸侯与帝国之间的忠诚之维护、彼此之沟通、税负之上缴、驿道之维护、财政之管理,皆需有强干才能维持。这帝国中枢,有劳商首相日夜操劳,吾殷室方能安寝啊。”
拍马屁到最后,我偷偷瞟了他一眼,感觉笑意中还一丝凝重。
“殿下聪慧,老臣甚感欣慰。”商容转而问道,“各地产出之十,徭役赋税取六。而这六中,又有诸侯取其三、宗室取一,帝国财政只得其二。诸侯坐大,兵伐日盛,内服反倒空虚,若是殿下,意当何解?”
我听后感觉心情瞬时一振,这正是我多日思考的问题啊。这殷帝国仅近畿八百路诸侯,虽说分东、西、南、北四路诸侯统管,但诸多诸侯已经实力强大,当前虽然可以借助武力和婚姻使他们臣服,但一旦朝中内部生变,便难以控制。
况且,这殷国的根基便是假托神鬼、穷兵黩武,每每若有诸侯百姓不缴宗教之金,便风传此处鬼孽横行、天谴灾祸,如若逃过此劫,便有连番讨伐征战,一旦失败,城池毁灭,人皆为奴。帝国靠着这政教军合一,恐吓天下,毕竟不会长久的。
而内部也是死水微澜,普通百姓,旁支贵族,因皆不可染指以上三权,无什么奋斗愿景。不同的是,旁支贵族中,多以出身得个一官半职,或在军中担任个御前军衔。而普通百姓则只能在市井内谋个生活,如非长子,十二岁即征入军校,十八岁入伍,终身服役,成为殷帝国财政豢养的一名职业军人。难怪近几代帝王甚至已流行从有能力的奴隶中提拔校尉与内庭官僚……
而我最看不入眼的,便是奴隶制度。为奴之人,命运异常悲惨,地位最低一等,随意虐杀。由于殷国之法规定,本国人皆不可为奴,且危难之时受国之供养,只要不违反法度,皆不可被被扁为奴。因此,朝歌数十万之奴隶,均系四方征战掠夺而来,或四方诸侯敬献而得。
更有甚者,当世竟然会流行人殉之风,让大批奴隶在主人死时殉葬,而且宗教官们还颇为鼓吹,认为这是永固基业的敬天之礼。
因此,能被释放为平民或提拔为小贵族的奴隶们,不仅是要主人宽谅、立有功勋,更要命运机遇使然。前几日才得知,因为我的晕厥一事,便已有40名奴隶被坑杀敬天,其中不乏从小便服侍于我的随侍。
于是,我心潮澎湃了起来,敬重的站起身来,对着商容道:
“若吾为帝,必释奴隶,废诸侯,设郡县,便得天下安定!”
“啊!”啪!
只听得商容跌坐在地上,手上的玉笏摔了一个粉碎!
商容这一跌不打紧,
竟致挫伤了腰椎骨。
可把我吓的不轻。
“啊,太子殿下,此言万万不可……哎呦,痛煞老夫也……”
慌得四周仆人、侍读们,都速速围上前来,手忙脚乱的试图扶起首相。我也赶紧命传诏命御医前来。
此时,我心知祸从口出,但还是很不服气,心想:明明这奴隶制度终究将被历史所抛弃,却还固步自封,又有什么意义。于是开始放弃文绉绉的句子,直接用白话进行辩解:“仅这朝歌居民,奴隶是百姓的四倍,却被少数人压榨,效率低下,罕有税捐。而天下之民皆是天子之臣民,人民若能平等,对我殷帝国中枢与皇室又有何损失呢?”
但我眼前的商荣丞相,却摇了摇头,忍着痛意道:“天下八百路诸侯,皆封地万石,役奴万人;朝歌万千官吏,皆食诸侯之供养。若奴隶之不存,宫廷为谁所养?百官又如何为帝王所驱使?”
我一时哑然,竟然想不出如何破解。
“况且殿下一人之力,怎能抵过八百路诸侯干戈?”他摸着我的手,低声轻语,“隔墙有耳,这大逆之言万万不可被他人知晓,否则不仅难继帝位,恐这性命都堪忧啊……”
我被首相这一语惊醒,方想起自己身在此宫中,并无一分一毫的实权,太子之位也只还有变数,开始忐忑起来。所幸,被御医和仆从们抬走之前,商师傅握住我的手,再三告诫我务必不能对他人说出此事,后续之事由他处置。
虽然政治立场有差距,但时时能为我着想,也让我对这位严肃的老师平添几分好感。
但,首相在太子东宫中受伤一事,毕竟非同小可,几个时辰就迅速演变为各种流言,如风一般在这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惊动了纣王,虽说有商荣奏本帮助推脱,但当晚奉御官朱升便传来旨意,称东宫有“侍师不周”之责,罚闭关停课一月,陪读陪侍的奴隶一并坑杀赐死,改由亚相比干教导礼德、宗教之法。
接完谕旨,我几乎怒了!这只是学术讨论,师傅动了怒不小心摔倒而已,如何待师不周了,又与这些无辜奴隶何干。正想冲出去,找父王理论,却被殿前将军方弼一把拉住,朱升也放下谕旨,好言劝道,“太子怜悯恻隐之心,小人已有风闻,心存感动。但殿下年纪尚幼,涉世不深,切勿因小失大啊。”
方将军也紧接着跪下,“太子殿下一言一行,我等东宫上下,性命皆为所托,望殿下隐忍!”
我顷刻间顿住了,原来我这太子之身,竟保全不得这宫廷之中身边任何人,这庞大的势力无时无刻不在控制着我,竟像笼中之鸟一样,困在这世上、这宫中!
这无形之枷锁,又如何才能冲破!
这人生之镣铐,又如何才能摆脱!
我,又如何才能壮大自己的力量……
急思之中,竟然胸中那团红色之气又忽得燃起!
对,力量,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和他人!
我定了下心神,思考着,到底什么途经在能使我变强……于是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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