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莒州百蛮山系,君山顶上妖神宫。
御书房内,妖皇楚度负手立在一座由梨花木为基台雕制,花岗岩为山川,星辰石磨碎的粉泥为河流,形成的沙盘前,眉头少见的深锁。
他胸有沟壑,一思一念皆难同寻常,且身系百万妖族存亡,是以身侧陆龟蒙丝毫也不敢搅扰。
“此处!”楚度忽而指着沙盘一处地域,缓缓开口。
陆龟蒙眼睛微眯,应道:“沉佛战场,亦是应龙陨落之地。”
“陛下,恕老臣愚钝,妖族万世传载,陛下居功至伟,盖因陛下引领英明,如今怎么却要主动挑起佛妖大战,让庐州那帮魔徒占了太渊秘境的便宜!”
楚度淡淡一笑,“汝宽心,大战难以为继,小摩擦而已矣。再而言,吾屯兵沉佛,只守不攻,拖着秃驴,可令天道盟与东西魔宫拼出真火。倘三方齐聚,那必然会有协商,既有协商,便有妥协,汝可明白……”
陆龟蒙恍然大悟,他赞道:“陛下神机妙算,谁也不知太渊秘境过了这许久,能遗留多少古物,看来陛下与剑斋是不谋而合了!”
“那么此事,遣谁去合适?”
楚度仍在沙盘上轻轻摆弄,须臾功夫,他拨倒最后一枚棋子,淡然笑道:“应龙当年,生就一颗佛心,三圣未证半步无量,无力压制,不敢收之。后与囚牛相识,诞下后裔,佛心渐渐泯灭,三圣却来旧事重提。”
“戮绝出世,应龙囚牛双亡于沉佛,吾总想,亦该与他们后裔一点交代。此事便令应囚黄氏来办,着令黄小花务必守住沉佛。”
陆龟蒙心头微微凛然,心道:陛下沉寂了数劫,这是要亮出獠牙之意?临近劫末,亦不知是好是坏。
想到此处,心底微微一叹,他不敢怠慢,恭敬应着,就要退去传令。
“慢着。”楚度却又叫住他,“剑斋石泰之死,可查出因由?苏伏行踪查得如何?”
陆龟蒙应道:“尚未查出凶手是何人。至于苏伏行踪,妖族不好明目张胆,已将此事托给南离宫,不日便有消息传来。”
“只是,陛下何以着重此事,又何以关注一个小小剑修?”
楚度淡淡一笑,道:“查出凶手,可与剑斋结个善缘。谁都知剑斋行血祭,神、商、庐与海外蜃楼群岛皆未放过,独独略过莒州。此便是对妖族信任,妖族自然不能辜负剑斋信任。”
“至于苏伏……”楚度露出了一个陆龟蒙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
“近劫来,吾不断思考,妖族如今有吾撑着,或可渡过此劫!然下一劫倘吾身不存,妖族该如何度过?吾身为妖族,样样事替妖族考量,或便存着难以忽略之致命危机……”
陆龟蒙大惊,连忙伏倒贴地,“陛下万不可如此言,您修为通天,寿数难尽,即便是妖族尽覆,您亦不会有丝毫损益。”
“龟蒙啊!汝乃本族千载难得一见之智者,怎不晓盈满则溢,盈亏则损之理?”
楚度亲手将他扶起,语重心长道:“余者如此便罢,汝万不可如此盲目。吾总有一日会自妖皇位上退下,届时汝便要好好辅佐吾之继任,汝可明白?”
陆龟蒙先是感动,不禁热泪盈眶:“老臣,老臣多谢陛下信重,只是……”
然而话未说完,心底猛地闪过一抹灵光,他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说:“陛……陛下是想……可……可这没有先例……陛下……”
他咬了咬牙:“陛下……老臣只是觉着……这对诸位殿下不公平,您常言柳殿下野心太大,桑殿下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皆难以交付重任,那便罢了。古殿下可是您亲自收为徒,且一手提拔至今,他处事条理分明,不偏不倚,对待下属亲厚有加,在君山城可是有口皆碑,心性品格皆乃上上之选……”
楚度却摆手阻了他话语,淡淡道:“目下言之过早,汝亦不必较真。不过,苏伏此子,大不简单。机缘运道皆是上上之选,能纳入妖族,再好不过,其余之事,汝且看他言行如何罢!”
陆龟蒙闻听此说,心知无法动摇楚度,他微微一叹,便只好应道:“老臣不敢置喙陛下决议,只是古殿下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老臣告退了……”
待他行礼退去,楚度眉头才又深锁:龟蒙是随了吾数劫之久之老臣,怎么会不明白,便是功劳苦劳皆占,又能如何?老六能治理一方,却不懂天下大势利害关要,最重者,则其修为,于此劫末,恐难有更大突破,真界不论何时,修为才是yi qiē ……
……
“你说什么?”
王明阳大惊,瞬息又敛去,他缓缓道:“你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碧虚吐了一口气,“师尊,弟子此来,乃是奉了小姐密令追踪北邙宗入室弟子孙仲谋,小姐怀疑太渊城炉鼎之事乃是他与尹玄素相勾结而成,否则单凭孙仲谋如何懂得炉鼎之事……”
“或许孙仲谋只是无辜,罪魁祸首便是已死的李魁……”
王明阳微微蹙眉,不明白她为何说起了不相干之事,他疑道:“此些事与散修盟何干?”
罗碧虚无奈道:“小姐眼内揉不得沙子,她杀起人来都不眨一眨眼,却对小姑娘惨状心生怜悯,却苦了人家跑东跑西!”
说到这里,她精神一震,道:“正是如此,方才我收到小姐传讯,言天道盟动作频频,似乎有远征之意,加之东西魔宫异状,恐怕便是围绕太渊秘境而争。具体如何,我亦不知,而小姐交代,务必将此事告知您呢!”
王明阳皱眉道:“两州发生大战,谁也难以置身事外,小姐的意思是要我与落日城主通通气,争取能得到玲珑阁的倚靠,便能在此大战中多一分幸免于难的机会。”
“小姐谋算虽然深远,可盟主却不会如此想。小姐担忧殃及池鱼,盟主却对太渊秘境念念已久……”
罗碧虚口唇微张,她哪能想到这么深远,无怪小姐要zi ji 转告师尊,她嘻嘻笑道:“师尊,东都魔宫都是一群目中无人的蠢货,譬如莫孤寒,死在了归墟,至今连谁杀的他都不知。”
“是以您也不必太过担忧,以盟主手段,定能带领大家度过危机!小姐还说了,两州应当不会爆发大规模剧斗,否则只会令其余大门阀白白占了便宜。”
王明阳摇首道:“真是不知所谓,如今仅有一枚太渊令显身,还在鬼弃道人尹玄素手里,而太渊秘境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便忙着争斗,就怕到最后,剩的一场空!”
罗碧虚笑道:“师尊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些大门阀,好了好了,人家还要去追踪孙仲谋,倘他与尹玄素有联系,说不得我还能夺下太渊令献给盟主呢。”
王明阳轻轻敲了一下她前额,板着脸说:“为师不认得孙仲谋,不好评论。可尹玄素绝不是个简单角色,各大门阀几次围剿都能被他逃走,销声匿迹数载又出来作恶,你道他凭的是运气么?”
“而况太渊令目前而言,谁碰谁死,你可知日曦城近来多了多少高手?除开青州目下未见人来,余州皆有,为师断定,他们皆是为太渊令而来……”
“动作如此之快?”罗碧虚咋舌道,“那这尹玄素还能逃哪里去?掘地三尺,还怕他躲不成?”
王明阳微微摇首:“丧门功法诡异,yi qiē 都难说,前几次围剿,我听闻他死了两个分身后,便再没人能寻到他踪迹,目下谁也不知他究竟有几个分身。况尹玄素行事素来诡异难测,谁也不知他图谋太渊令究竟是为何。yi qiē 都要待珍宝大会之后才能揭晓。”
罗碧虚恍然道:“难怪我这一路行来,听到许多传闻,言尹玄素欲将太渊令在珍宝大会上拍卖。如此一来,他倒能赚个天价,相信各州大门阀都不会吝于出血,而想必那些个高手,便是护持太渊令而来!”
“尹玄素倒是好算计!将天下人都玩弄于鼓掌间!”
王明阳冷冷一笑,道:“哪有如此简单,倘尹玄素真拿出来拍卖,玲珑阁或许会顶住压力替他拍卖,可这灵玉怕不是那么好拿的。或许就需要付出性命的代价,高手如此多聚集,他分身再多,恐怕也难逃死劫。”
“不过他未必就愿意拿出太渊令来,太渊秘境十数劫不曾出世,里头积蓄的珍宝该有多诱人?”
“他尹玄素作恶多端不假,可过个数百载,亦不过化作飞灰,不能超脱,又如何抵得了时光的侵蚀!又如何让真界所有人记住他的大名?”
王明阳对此深有体会,是以深深明白但凡修士,便会对死亡产生一种比之凡人还要深切的恐惧。增寿数本来便是一种极难抵御的诱惑。
只是他尚未说出来一点是,今夜绿林盗如此儿戏的袭城,他感受到了一种风暴正在酝酿,与尹玄素有关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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