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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古桐镇。
日轮西斜,镇中参天梧桐的树荫也跟着偏转了小小的一角,被渐渐拉成了一道绝长的树影。
唐乐林独自一人坐在古桐客栈一间琉璃镶花的贵客厢房的主厅之中,一动不动的看着寝间的门帘,看着门帘后那张秀着水蓝波纹的软榻上依稀可见的熟睡身影。
昨夜钱韵儿替陈嘉芝沐浴更衣之后,便早早安顿着陈嘉芝在这间厢房的寝间中睡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那场大哭让陈嘉芝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了下来,还是因为遭到晋连城绑架的这一路着实将她折腾得累了,不想她这一觉睡下去,竟然就睡到了现在,而且看她轻声呢喃的恬适模样,似乎也没有将要转醒的迹象。
既然陈嘉芝睡得正香,唐乐林当然不会不识趣的跑去将她吵醒,他只是从今天早上醒来开始,便急匆匆的守在了陈嘉芝房间的厅堂中,傻乎乎的等了下去。
期间倒是有店小二战战兢兢的跑来叩过两次门,第一次是因为得了古事通的吩咐,来替唐乐林送点早点什么的东西安抚一下这位杀神的戾气,而第二次则是旁敲侧击的尝试着说服唐乐林前去把插在客栈大厅中的那把长剑挪开,毕竟若是没有得到唐乐林的同意就擅自挪动的话没准就会引得唐乐林雷霆大怒,这可是古事通担不起的风险,不过他要是真的尝试一下去挪动噬魂剑的位置,就会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人能够将那把剑拔出地面。
尽管这两次派来的“说客”言谈举止都异常小心谨慎且彬彬有礼,可无论是哪一次他们都没有得到唐乐林任何的回话,所以最后只好全都作罢,以至于古事通到现在都不敢将客栈的大门敞开营业,要是被新来的客人看到客栈的大堂中笔直的插着一把乌中带赤的长剑,以后谁还敢来这家店落脚?更说不定还有人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这奇事直接告到司政所去,那他的损失可就大了,别说客栈,没准连驿站的买卖都会一并受到牵连。
只不过古事通一定想不到,已经和陈嘉芝成功团聚的唐乐林根本就不会急着离开,只怕是还有一段时间让他好受的了。
正当古事通纠结万分之时,却听得客栈二楼的楼板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然后,钱家一主一仆的身影出现在了走道旁的扶栏旁边。
“小姐……周公子一大早便离开了,我们……还去不去临海镇了?”罗叔看着面带忧虑的钱韵儿,低声接道,“老爷和夫人的事……”
“我知道!”钱韵儿抢道,她的目光没有离开陈嘉芝房间的房门,“我知道吖……可是我们要是现在走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我也知道小姐您舍不得唐少侠,可是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接下来咱们钱家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如今家宅未缮大敌当前,怕是顾不得这许多了……”罗叔直言。
“谁舍不得那家伙了!”钱韵儿瞪了罗叔一眼,辩道,“还不是因为他是我们钱家振兴的唯一希望啊!”
“呃……小的就是这个意思……”
“……”钱韵儿一窘,忙转口道,“当初是他自己答应了要帮我家这个忙的……他要是跑了,我难道到蜀中要人去么,当然要盯着他……”
“这个……要说起来那个约定……似乎多少有些被我们诓骗的意思在里面啊……要是唐少侠哪天反应过来翻脸不认,咱们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不是吗……”罗叔擦了擦汗,“而且我相信小姐您也清楚,眼下的气氛应该一点也不适合去同唐少侠谈这些吧……”
“什……什么叫诓骗呀!”钱韵儿气呼呼的说道,“人家可是实实在在的被人偷看了好不好!再说咱们家被毁坏成那样难道就算了吖!?”
“是……是您那天自己说算了的吧……”罗叔郁闷道。
“我不管,我不记得了。”钱韵儿嘟嘴。
“就算您这么说……”罗叔左右看了看确定身后没人,这才小声接道,“可论起耍赖皮的本事……老罗觉得您还远远敌不过唐少侠……从他正大光明闯进浴室以及若无其事拆掉钱家一半的家宅后仍旧能淡定无比的编一个大少爷的故事出来诓人的那份从容之中,您难道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
“什……什么意思……”钱韵儿大寒。
“说得不好听一点……天下是强者的天下,唐少侠是强者,我们是弱者,遵守规则的强者,我们称其为善,不遵守规则的强者,我们称其为恶。可无论咱们面对的是善还是恶,说到底我们面对的都是一个强者……而但凡是面对强者,我们弱者都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法则……”罗叔一敛神色,说道,“可用者,唯用其心;可畏者,唯惧其形……”
“可用者,唯用其心;可畏者,唯惧其形……”钱韵儿怔然自语,这段来自前人的古训,说的是面对自己无法击败的对手之时,要么看准对方心中的弱点为自己所用,要么远远的离开,不要招惹任何的是非。
可是钱韵儿既不想利用唐乐林,也不想放弃唐乐林。被困在山底隧道之中的时候,她曾经因为唐乐林的去而复返得到了一丝小小的感动,所以她只是简简单单的觉得若是可以和唐乐林好好的相处下去,她的愿望都会顺理成章的实现。
然而就在陈嘉芝出现的那个瞬间,钱韵儿才终于认清了现实,她不得不明白过来——原来唐乐林对她和钱家做过的一切帮助,真的只是为了早一日找到他整日挂在嘴边的那个嘉芝妹妹罢了。尤其是在那场涛然雨幕中看到了唐乐林所从未展现过的那份温柔之后,钱韵儿的心更加动摇了。
“小姐,依小人之见,咱们还是应该尽快赶到临海镇与老爷和夫人汇合,好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详尽的禀于老爷,以便钱家早日开始为迎接传剑山庄的报复做准备呐——”罗叔见钱韵儿一言不发,只好再催。
“呵呵……”钱韵儿收回思绪,苦笑一声,反问道,“罗叔,你觉得若是失去了唐乐林的帮助,面对如今的传剑山庄,咱们钱家能有几分胜算?”
“……”罗叔听得沉吟,眉间隐隐浮上了阴霾。
“两成……也许一成……”他说道。
“我知道罗叔你刚才说的那些都很有道理,不过现在咱们除了拼上钱家的存亡赌上一把,好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呢?你说是吧?”钱韵儿无奈的眨了眨眼,表情像极了一个劝服大人给自己买糖的孩子。说着,只见她转过身形,朝着唐乐林所在的房间迈开了步子。
“小姐……”罗叔知道钱韵儿脸上做出的轻松是为了让他宽心,所以纵使有再多相劝的话语,他现在也说不出口了,他能做的,只是陪着钱韵儿这么一直前进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去往陈嘉芝房间的路程并不算远,可偏偏就是这么几步的距离,却长得足以让钱家的主仆两人紧张得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
钱韵儿在房门前徐徐停住步伐,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没有人应门,有的只是透过门缝传来的风声,以及风声中夹杂着的轻不可闻的帘动声。
钱韵儿深深的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推开了房门,却正正好看见了穿着一身粉纱裙的陈嘉芝带着朦胧的睡眼从寝间的门帘后走出来的身影,但是那分可爱,就连同是身为女子的钱韵儿也看得屏息。
陈嘉芝揉了揉双眼,看了看坐在矮桌旁发呆的唐乐林,又看了看刚要开门进来的钱韵儿,发出一声轻唤:“唔~乐林哥哥?”
“嗯?”唐乐林听得一怔,走神的双眼猛然回过神来,整个人嗖得便从地上跳了起来:“嘉芝妹妹,你醒啦?身上有没有哪里还痛?”
“不痛了哦~”陈嘉芝乖巧的抿了抿小嘴,然后张大眼睛在屋内环视了一圈,疑惑的问道,“乐林哥哥,晗烨哥哥到哪里去了?”
“欸?”唐乐林一愣,挠头说道,“晗烨那个家伙啊?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晗烨哥哥跟嘉芝一起被坏人抓住了呀~乐林哥哥你来救我们的时候没有看到晗烨哥哥吗?”陈嘉芝脸上有了些急色。
“没……没有看到的样子……呃……”唐乐林说的一顿,脑中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该……该不会那个家伙是被装在另外一个袋子里面了吧?”
“是哦~”陈嘉芝鼓着小脸问道,“乐林哥哥你怎么不救晗烨哥哥哦~”
“我……我哪知道那个家伙也被抓了嘛……看到嘉芝妹妹你从那个袋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我还吃了一惊呢……”唐乐林郁闷道。
“那怎么办~晗烨哥哥一定被坏人抓走了啦……他会被坏人吃掉的~”陈嘉芝担心般说道,“乐林哥哥你快点去救晗烨哥哥吧……”
“这个……可是我都不知道他被抓到哪里去了呀……”唐乐林皱眉。
“你不知道我知道啊!”
语中带着些窃喜,钱韵儿的声音豁然在唐乐林的身后响起,就差没把罗叔给震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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