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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宿已经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久,不记得自己看过多少个春秋了。
他并不拥有像角宿那种被星辰所赋予的千年寿命,他只能像蝉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在新的躯壳中重生,尽管是这样,他也在长达数百年的岁月中渐渐的淡尽了所有的人世,在他的心中,只为一种名为“完美”的东西而活着。
在最最最开始的时候,尾宿还有一个属于人的名字,他叫做吕未凉,他所出生的小镇如今已经从大炎朝的版图上消失,而亲手将整个小镇从历史上抹除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的父亲是当地唯一的土地主,掌管着周遭全部可以耕作的土地,不过这位土地主的品性并不恶劣,却偏偏十分好面子。
或许亏损了百两白银吕父也未必皱眉,可要是谁损了他的颜面,他就能让这个人过得比死还痛苦。
所以吕父对吕未凉的管教极其严格,他从不让自己出任何差错,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给自己惹来非议。
但凡吕未凉做错了一丁点儿什么,轻则饿上他三天三夜,重则大棍伺候,往往打到半月无法下床。
吕未凉从生下来就被教育要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但是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完美的人,他越是恐惧着父亲的惩罚,就越是不断的犯错。
就在吕未凉十六岁的那年,他在吕父的大寿上为吕父斟酒的时候,不小心将酒泼到了吕父的新衣上,当着所有来宾的面,吕父当场就甩了吕未凉两个重重的耳光,打得吕未凉的脸肿的跟包子一样大,根本无法示人。
这还不算完,宴席结束之后,吕未凉自然也没有少了被棍刑伺候,每一棍都是由吕父亲自动手打的,因为吕父绝不会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打自己的儿子,而且这一次吕父下手极重,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要重。
吕未凉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虚弱的没有力气呼吸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浸没在黑暗里的声音:“杀,杀光他们,杀光这些不完美的人!”
杀!
这个声音给了吕未凉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的眼中爆射出九色的尾宿星芒,这一华丽的星脉在这一刻选中了他的主人。
吕未凉在吕父惊恐的目光中站了起来,他的背后,摆动着九根阴森的巨大狐尾。
吕未凉的脑中只有一个信念,他要成为一个完美的存在,但是他的过去已经充满了残缺和痛苦的回忆,所以他必须要抹掉一切能够证明他并不完美的证据。
首先,他要抹掉这个小镇,抹掉他的过去。
一夜之间,全镇的人都死了,他们全部死于各种各样的自尽方式——一个完美的人是不会脏了自己的手的。
那一天之后,吕未凉离开了那片土地,辗转与各大山川之间,他迷茫的追寻着那个并不存在的“完美”,同时在世人之中创造了一个九尾妖狐的传说。
百年来,他不断的更换着自己的躯体,可即便他找到了再美丽再俊朗的身躯,他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目睹自己的身体老去,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完美,而是一种煎熬,这种煎熬足以让他疯狂,他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更换更年轻,更优秀的身体。
但是,在焱永尊统一了大炎朝之后,设下了苍龙、朱雀、玄武、白虎四道结界,尊启年间的四十二年以来,命运苍穹被紫微帝星的力量所封印,关闭了它所有的入口。
也就是因为这样,吕未凉在这期间失去了尾宿的力量,他被关在了一具二十岁的躯壳里,并且,他必须眼看着这副身体慢慢的,慢慢的衰老下去,无法停止。
吕未凉在这痛苦的深渊中挣扎了四十二年,一直等到焱永尊驾崩,命运苍穹的大门才再一次对他敞开。
于是吕未凉明白了一件事,“会老”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他追寻完美的最大阻碍。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用其他人的因果线来不断的修复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身体永远的年轻下去,可是结果并不如意,他的身体虽然是保持了年轻,但是却会腐败,直白一点的说,他那句不再成长的躯体,只是被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吕未凉很懊恼,但是他也只有不断的吞噬着别人的因果线,不断的等待着转机。
终于,转机来了,他发现了一具永远不会腐朽的年轻的躯壳,那便是拥有着暗之血统的唐乐林。
子时如期而至,满月当空,洒得戴云山的山顶一片银辉。
唐乐林正独自穿行在通往山顶的小道上,这条路的终点,就是唐家的墓园。
他已经听周雨溪说明了全部事情的经过,包括在楼阳城外曾经见过尾宿的事情,她也没有再隐瞒下去。
刚一听说陈嘉芝被尾宿抓走的时候,唐乐林差点拔腿就往山顶跑,好在还有三个理智的人在场,才将他劝住。
几人用最快的时间共享了一下在楼阳的所见所闻,企图找出尾宿的弱点,无奈情报实在太少,他们只好选择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办法,但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办法了——让唐乐林一个人去山顶赴约拖住尾宿,周雨溪和庄心洋则火速返回唐家,寻找一样左右这场胜负的关键之物。
远远的,唐乐林忽然听到了歌声。
那是一个女子清幽婉转的声音,歌声伴着夜风的习习凉意在这山间回荡,听不清内容,仿佛只是哼唱着一些极其缓慢却动听的旋律。
在大炎朝正经的歌伶是极少见的,唐乐林整天跟着唐择胜这个不懂风趣的人,当然就更没有机会好好去听上一回歌演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分辨出此刻传来的歌声的美。
唐乐林加快了步伐,一边提防着竹林两侧的黑暗,一边掠上了戴云山的山顶。
歌声仍在继续,唐乐林静静的站在唐家墓园的竹栏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陈嘉芝。
一束晶莹的月光照亮了这片墓园的土地,陈嘉芝就站在墓园正中的那条碎石小道上,翩翩起舞着。
她旁若无人的摆弄着舞姿,举手投足间细致而优雅,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无可挑剔。
夜是她的舞台,月是她的伴侣,风语虫鸣通通成了她的陪衬。
她的舞,配着她的歌,足以让举世沉沦。
然而唐乐林却没有心思沉醉在这幅美景中,他只是紧锁着眉头,因为他看到了陈嘉芝的眼中,正闪烁着一颗诡异的星辰,一如他见到顾平时的那样。
唐乐林一动也没有动,但是他的全身已经绷紧,他默默的注视着四周的一切,找寻着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
只听得陈嘉芝的歌声猛然转为高亢,歌曲总算进入了尾声,陈嘉芝踮起脚尖,在一段轻旋慢转的悠扬身姿中结束了整个表演。
“完美吗?这是我这数百年来自创的一支舞。”
歌声停了,从陈嘉芝身后不远的竹林中慢慢走出一个瘦挑的身影,说话的正是这个人。
来人眼中的九颗彩星格外显眼,身后摇曳着的九条巨大狐尾,与周雨溪口中描述的尾宿一般无二。
唐乐林没有心思回答尾宿的无聊问题,他打量了一眼尾宿的样貌,惊疑道:“是你?楼阳的那个怪人!”
“呵,既然还记得我,却为何不记得我曾经提醒过你‘不要多管闲事,珍惜身边人’呢?”尾宿冷声问。
“我很感谢你让头花给我,要是你现在把嘉芝妹妹放了,我可以不生气。”唐乐林说得一脸正气。
“哈?”尾宿失笑,“我可没有绑着她啊?”
说罢,他还伸出一只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好像在说“请便”,摆明是戏耍唐乐林。
“……”唐乐林咬了咬牙,有些怒了,“别把我当傻子,嘉芝妹妹眼睛里的那颗星星是你搞的鬼吧!?”
尾宿停下笑,仰头看了看满月的位置,眼神不觉冷冽了几分,他抚摸了一下自己脸上正在剥落的硬皮,说道:“我看是你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吧?想让这个小姑娘活着,就乖乖照我说的做。”
“我不相信你。”唐乐林在心里估量了一下他与尾宿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发动影杀,但是他没有着急动手。
“我觉得你没有选择。”尾宿嘴角一挑,眼中星芒登时炽热了几分。
随着这个变化,陈嘉芝忽的动了,她从自己的腰际拔出了一把尖利的小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刀尖瞬间就将她水嫩的肌肤扎破,一道纤细的鲜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陈嘉芝平时很怕疼,可是她被尾宿所操控,却不为所动。
唐乐林死死盯着那把小刀的刀尖,感觉到自己右手的指间传来一阵燥热,他知道陈嘉芝的生死全在尾宿的一念之间,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毫发无伤的将陈嘉芝救下,脑中的思绪有些混乱。
但是唐乐林并不知道,其实尾宿现在是绝然不会杀害陈嘉芝的,因为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得到唐乐林的身体,而不是单纯的报复这么简单。
唐乐林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身负着星脉之力,若是因为陈嘉芝的死让唐乐林的星脉暴走,最后定然会演变成双方玉石俱焚的结局,对于追求完美的尾宿来说,当然不会是他所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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