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子时,唐家客栈。
经历了这一天的风波,陈嘉芝早早就被哄着入睡了,可陈有为的房中还灯烛未灭。
陈有为肥硕的身躯挤在一把竹节椅之中,艰难的扭动了两下,坐得很不自在,虽说他在唐家人的面前扮出一副轻松相来,可现在的他一点也不轻松。
陈家管事张羽拂袖站在一旁,打望着陈有为的脸色,试探道:“老爷,咱们昨天到了唐家,虽说又是参观庭院,又是歌舞助兴,又是美酒佳肴的,却连他们总家主的影子都没见着,今天也只是派了人带我们去游山玩水,半句买卖的话都不提,属下还打听到,唐家似乎派了人去大燮,该不会是嗅到什么味道了吧?”
陈有为搓了搓手心上的汗,沉声道:“应该不会,陈家的乱子还没有铺到明面上来,没有理由连蜀中都听得到风声。”
是的,陈家不止出了乱子,而且还是很大的乱子。
这大燮山城的本地势力相对而言比较特殊,并不是像蜀中唐家这样的一家独大,而是桃李双生一商一武。
大燮四面环着的高山上,开垦了层层的梯田,陈家的买卖,就是靠着这些田地做起来的。光是会做买卖还不行,因为当时的大燮还没有哪个势力站稳了脚,互相之间小争小斗十分频繁,陈家要想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商海中生存,就必须需要一个靠山。
当时的陈家家主叫陈腹纶,这个人很有些韬略,而且为人很是低调,尽管陈家的家业一天比一天壮大,但见过他真容的人却寥寥无几。
陈腹纶意识到光靠自己这样纯经商的家族想要长久的在大燮发展下去,有太大的局限,所以他以年庆的名义在大燮推办了一场比武大会,办这场比武大会,陈腹纶出了大价钱,闹了个满城风雨,生怕没人知道他陈家财大气粗。
参加比武的门派中,有一个叫水莲门的小门派,掌门是个女子,叫一夕寒月。水莲门这名字听起来小家小气,门生又尽都是些女子,所以没有人有把这个门派放在眼里。
可是那场比武大会,水莲门却大获全胜了,甚至连掌门都没有出手,只消用了三个弟子就把大燮的各个门派打了个溃不成军,尽揽三甲。
这可把陈腹纶看得两眼放光,当下办了厚礼跑到水莲门拜会一夕寒月。
一夕寒月本就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水莲门参加比武大会不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扬名,她要让平时那些看不起水莲门的武林同道都输的服服帖帖。
一个有财,一个有势,两家一拍即合,陈腹纶也丝毫不小气,拨了大燮西山的十亩地送给水莲门新建门户。
于是乎陈家一边在西山大兴土木,一边开始扫荡自己的战场,只用了区区数年,各路商家退出的退出,投靠的投靠,而大燮那本来多如浓荫的武林各门各派,也被剪除的只剩下水莲门一枝。与此同时,大燮西山那蔚为壮观的亭台阁楼终于落成,水莲门至此更名为千荷亭,立水莲、映月、追花三堂,开始不论男女的广纳弟子,办的有声有色。
如今陈家传了两代,千荷亭也传了两代,稳定了快一百年的和平格局,正在悄然生出间隙。
张羽略一沉吟,说道:“可要是万一唐家知道了我们这次来蜀中的真正目的,恐怕不只买卖谈不成,反而会被唐家这只狐狸吃的骨头都不剩啊,老爷!”
陈有为摆了摆手,说道:“这倒无需顾虑,野狼不会那么轻易把自己盯上肥肉让给狐狸吃光抹净,就算我们丢了谈买卖的资本成了块肥肉,大不了就让野狼和狐狸互相咬起来,我们再看准风向找机会谈判,总是能争取点利益的。”
张羽消瘦的脸上,本就显得突兀的眼珠滴溜一转,不漏声色的说:“是是,还是老爷考虑的周全,那咱们陈家的全部地契和商约就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了,不知道老爷这次出逃可有都保全了出来啊?”
陈有为正在搓汗的手忽的一顿,眯成一条缝的双眼看不出喜怒,他抖了抖肥硕的身躯,呵呵笑道:“这个就不劳张伯费心了,我自有妥善的安排,暂且先顺着唐家的意思,过些天我就去拜访唐家家主探探口风,好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张羽黯了黯眼神,鞠了个礼:“是,老爷,小人失言了,先行告退。”
张羽走了,灯烛熄灭了。
陈有为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肥硕的身体吃力的辗转,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
一声马嘶长吟,风风火火赶了三天路的唐择胜和周雨溪总算抵达了大燮山城。
方一进城,这唐择胜二话不多说,当下决定先去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一路上驭马飞驰,每日三餐吃不是干粮就是路边的小摊小铺,周雨溪其实还不挑,可唐择胜哪受的了。
稍一打听就得知附近有家风评甚好的酒楼,二人立刻牵了马就去了。
到了一看,整个酒楼一楼的客人已经坐的严严实实,简直人满为患,这你来我往的正吃的不亦乐乎。是听说风评甚好,却没想到这酒楼生意竟然会这么好,
不过唐择胜和周雨溪来的倒巧,恰恰二楼靠窗位置有一小桌的客人刚走,店家立刻就派小儿引了他们二人上去入了坐。
屁股刚沾着凳子,唐择胜立刻指了墙上挂出来的招牌菜的铭牌一顿大点,完全无视周雨溪的白眼。
“首……哥哥,你点这么多菜做什么?就算再多出两个人我们也吃不完啊。”周雨溪险些叫成首领,忙不矢的改了口。
唐择胜嘿嘿笑道:“老头子打发我替他干活,当然要使劲儿花他的钱了,难得来一次大燮,蜀中吃不到的还不通通尝一遍,哎,你别客气嘛。”
我跟谁客气啊——周雨溪撇嘴,压低了一些声音:“我们什么时候联系唐家的暗桩?”
唐择胜目光不留痕迹的向四周一扫,说道:“不急,我想先会一会柳寓楼背后的大老板,暗桩这股力量,能不动用就不动用,我有个预感,很快他们可以派上更大的用场。”
周雨溪看向窗外的一片繁华,嘴里不留痕迹的说道:“操持柳寓楼的是位女掌柜,名叫邹璟。”
“什么来头?”唐择胜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摸样四处打望,在外人开看,绝想不到此二人会在这人来人往的酒楼商量什么要事。
一问一答,如蜻蜓点水,足未停,波澜先止。
“大燮东三十里,阳县邹家三女,年二十,精通商道。”
“邹家与我唐家有隙?”
“没有。”
“那是陈家?”
“也没有,邹家前些日子和大燮高家谈了门亲事,只是还尚未嫁娶。”
“高家何人?”
“高峰。”
“就查此人!”
话音未落,耳旁响起一声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唐择胜和周雨溪同时注意到身旁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湛蓝的身影,齐齐抬眼看去。
只见眼前男子一身书生气质的打扮,发髻轻缠了发绦,腰间清水流佩,长得样貌堂堂。
那书生男子一手持着酒壶,一手环握了三个酒杯,也不打招呼,就毫不客气的在唐择胜这桌坐了下来。
唐择胜不是瞎子,他不能装作看不见,他向周雨溪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说道:“这位兄台,这桌有人了,你该不会看不见吧?”
书生没有接唐择胜的话,自顾自摆开了酒杯,开始静静的斟酒。
“看来这位兄台不光是眼睛不好使,耳朵似乎也不大中用。”唐择胜微微收拢眼神,一只手缓缓递向包袱旁边的长剑。
唐择胜的动作落到了书生眼中,可书生只是淡淡一笑,把斟好酒的酒杯稳稳推到了唐择胜和周雨溪的身前,才幽幽开口:“唐首领和周姑娘远道来而,这舟车劳顿的,在下自当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哦?”唐择胜狐疑了一声,说道:“你父母没有教过你,与人搭话之前要先报过家门吗?”
书生也不气恼,两手扶举起酒杯:“晚辈千荷亭水莲堂首席弟子,肖万生,我们掌门想请二位过府一趟,为二位接风洗尘。”
哈哈,接风洗尘?——唐择胜听完忍不住暗笑两声,心里道:“我们连这大燮城的地皮都还没踩热,就被人找上了门来,这千荷亭的手段可见一斑啊。”
唐择胜试探的说:“不巧的很,兄台怕是认错了人,我们两兄妹只是打这路过,吃完饭还要赶路呢。”
肖万生举着酒杯纹丝不动,脸上浅浅的笑意始终没有间断:“就凭唐前辈脸上的伤疤,我想晚辈绝对没有找错人的道理,还请两位赏脸。”
“若我们执意不去呢?”唐择胜眉间隐隐有怒意,他就不信这肖万生能拿自己怎么样,难不成还敢在这车水马龙的闹市地段动手拿人不成?
一个地方的势力庞大起来究竟有多恐怖,究竟有多深不可测,为什么杀伐如焱永尊这般的帝王都只能放之养之,这一点马上就能得到证实。
“若是这样,晚辈就很苦恼了。”肖万生说罢,便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执着酒杯的手顺势往地上一掷,只听得“啪啦——”一声,酒杯登时碎作一朵瓷花。
随着这声响,怪异的事情发生了,酒楼前川流不息的人流忽的停住了,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整个酒楼二楼的客人顿时噤了声,所有那些本来应该是百姓角色的人,脸上市侩的表情瞬间被冷冽和严肃所取代,全部的人,都齐刷刷盯着唐择胜和周雨溪的方向。
喂喂,有没有搞错,这帮人是说书唱戏的吗?——唐择胜心底苦笑不已,这下摆明是中了别人的套,看来这个“生意兴隆”的酒楼偏偏剩下这一个位置也不是一个巧合了,只怕是自己的一只脚还没踏进大燮便早已被别人盯上了,可见这偌大的唐家里也被人家放了老鼠啊。
肖万生起身,让出一条通路,抬手向着下楼的方向摆出了一个恭敬的弧度,大声说道:“请!”
(https://www.biquya.cc/id19436/1428951.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