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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国的都城这几天都很热闹,准确的说是秋月的贵族很热闹,因为他们的国主决定脱离梦阳,自立为帝。挟南梁,申国,秋月三国之领土,上拜皇天,下祭九幽,定朝代为‘秋月’,在林夕皇帝正是登基梦阳的皇帝后,丰中秋这样做无疑是与梦阳的新皇帝划清界限。秋月的贵族和他们的国主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庄稼把式。他们哪一个不是拥有万亩良田,个个都是粮食种的好,被赏赐提拔上来的。可心里还是觉得农民出身,倍感愤懑。现在带领他们靠种田发家致富的国主要自立为帝了,他们就是开朝大臣,这个可是流传子孙万代的彪炳之功。
而秋月的平民百姓则是在看热闹,在他们眼里,老老实实把土地侍弄好就是最大的成就!对于国主决定脱离梦阳,自立为帝这件事,他们也不是很热心,反而有些厌嫌国主占用他们抢割秋稻的时间来布置隆重喜庆的排场。要赶在月底前将所有稻子割完碾好入库,紧接着就好开始秋月北边的冬麦种植,一天都耽搁不起。可国主还是豪爽的宣布,举国欢庆三日,届时商不经营,工不劳作,农不出田,而且每家凭人口发钱,一人三十银钿,可朴实的农民还是觉得只有土地里长出来的东西最实在,拿了国主发的钱却不领国主的情……
于是就有人背地里骂丰中秋当了这么多年国主,早忘了当年种庄稼的本事,这叫忘老本误时辰,是庄家人眼中最不可饶恕的。
丰中秋称帝,无非是见了他原本叫‘国主安好’改成‘陛下安好’,再没有什么变化。按理来说这下子秋月都城就是帝都了,可去过飘渺城的商人们看着秋月国都低矮的土坯墙和泥砖麦茬盖得房子,就觉得特丢份。梦阳帝都飘渺城建于三百年前的流年皇帝时,飘渺城南北六十里,东西四十里,仅仅城墙就有二十余丈,城内直入云霄的楼阙千千万,尤其是飘渺城皇宫,那是整个大陆上最宏伟的宫阙,可秋月国都呢?这座小城其实是这些诸侯国国都中最小最寒酸的一座,从城这头起,骑上一匹老马点一袋烟,马还没跑出汗就到城的那一头了。
可就是这样一座寒酸的小城现在张灯结彩挂满大红绸子大红灯笼鞭炮声响得不停,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国主要迎亲纳妾了。而都城王宫中,大大小小的金银饰品,各种玉器翡翠,还有无数绫罗绸缎一股脑的挂在王宫破旧的屋檐墙头上,颇像一个土匪山寨干了一大票现在把赃物拿出来亮一下,炫耀一把,满足一下心中的虚荣。
可那些闪亮亮的金银宝石,绫罗绸缎在这样的小城中显得分外格格不入,毫不搭调。根本没有皇族那种高贵感,居高临下的掌控感,只觉得像一个暴发户在肆无忌惮的炫富,可丰中秋就喜欢这样,他穿着金色的龙服在王宫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看着忙碌的仆人们将一件件饰品摆好。
他笑得眯起眼睛,嘴巴都合不住,不时地张开双臂看着身上闪亮的袍子原地转着圈……可再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梦阳皇帝身上的琉璃龙翔袍,秋月的织工织不出那样的锦缎,于是他就要织工们在这件袍子上用金线秀一条腾空而翔的龙,然后才满意的穿在身上。没读过多少书的丰中秋不知道皇帝身上的琉璃龙翔袍是用一张龙皮纺织整整五年才制成的,哪里是靠模仿就能模仿来那雍容华贵的气质?
丰中秋很豪气的看着周围满当当的财富,只觉得一阵满足。这是多么宏伟的业绩,他现在开始就要记史官把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记载下来,‘丰’族要一跃成为皇族,从此以后大陆上将会有三大王朝,梦阳,梵阳,还有一个秋月王朝。再也没有人可以叫他‘庄家把式’,想想都觉得一阵激动。
丰中秋想和陆妙柏商量一下祭天登基的具体细节,可怎么也找不到人。可能这几天国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这个谋士出宫玩去了,秋月的姑娘虽比不上帝都,可也是风韵诱人的。男人嘛,呵呵,想到这里,丰中秋已经决定,称帝后,要搜罗天下美女伺候他,听说夜国国主夜明山的妻子绝色天香,倾国倾城,一定要想办法弄到手…
可是得意洋洋的国主不知道,陆妙柏已经在他决定脱离梦阳称帝的那天夜里,悄悄带了五十名亲卫武士出城了,沿商道一路返回梵阳王朝。甚至等不到第二天明,因为这个谋士知道梦阳林夕皇帝身边有怎样可怕的存在,那个诡异的红衣男子很可能是古老典籍记载中的咒术师,今天丰中秋称帝,可能第二天就会不知不觉被杀死在梦中……
而且他对这个国主很是失望,丰中秋这个人太过于浮躁,稍稍有点功绩就沾沾自喜,目中无人。他刚开始接受身后势力的命令,来梦阳辅佐一个诸侯国,作为将来梵阳向梦阳扩张的跳板时,就选择最落后实力最弱的秋月国。在他的努力下,秋月俨然成了能与申国,南梁这样的诸侯国争锋的强国,可近来赤那思入侵梦阳,秋月趁机灭掉申国,丰中秋的野心一下子大了起来,就连他的话都听不下去。尤其是在申国王宫中时,做事狠戾,手段阴狠,根本不是一个体面地诸侯王该做的事,现在丰中秋妄想称帝,这件事是皇族眼中的大忌,但不说梦阳皇族不会放过他,就连梵阳都不会容忍第三个王朝出现在大陆中。
丰中秋执意要自取灭亡,他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毕竟他离开梵阳也有十数年,现在是回家。至于丰中秋额死活,他不会再过问。
这个丰中秋深深仰仗的谋士就这样离开了,甚至国主赏赐他的钱财都一分未动,就那样匆匆离开。
而秋月国都门口此时军防松散,丰中秋竟大意到允许这些武士都可以放开喝酒玩乐的地步。就连最基本的守城卫兵也被撤下来。丰中秋自然想过皇族的愤怒,可梦阳刚刚结束和赤那思的大战,军力还未恢复,不会这么快就来。他低估了梦阳的军力,低估了梦阳的实力,更低估了皇帝杀他的决心。
可现在的欢歌笑语已经让他麻痹了,看着王宫中满满的金银财宝,丰中秋无比满足,他呵呵笑着打算回宫小憩片刻,准备一会的登基祭天大典。
也许在梦中都会是他的皇天大梦。
秋月周围没有什么大的山峦,一望无际都是平缓的田地,秋天的秋月就像铺了一层金沙,微风拂过,整个都是翻滚的金色麦浪,更像液态的黄金。可是从天空向下看去,一队武士像一支贴着地面高速飙射的利箭,将这片金色的田地切割开来,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浑身月白银甲的武士举着上千面蔚蓝风信子大旗,高速推进的武士带起的狂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旗子上的‘夜’字笔意张狂,带着与这片祥和田地毫不相符的杀意。
这些武士都是和凶猛的赤那思人厮杀过的,他们面对过申国的火烈骑,面对过赤那思的重骑兵皇帝们,遇到过鬼魅般的隼骑,可他们都顽强的活下来了!劫后余生的武士此时来到秋月的大地上纯粹是为了享受厮杀的快感,全然没有大战的紧张气氛。
这一队一万余人的轻甲步旅武士奔行极快,虽比不上战马的速度,可这样缓缓的接近目标却能带来更大的威慑力,毕竟他们不着急,着急的应该是即将成为砧板鱼肉的秋月人……可笑的是,已经可以望见的秋月都城似乎张灯结彩红绸高展,像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一样。城墙上连基本的守城武士都没有,这难免让心中血勇之气高涨的武士们有些失望。
在最前面骑马的镇天大将军披着月白战甲,墨黑的眼睛里蕴着冷硬的光。他的气质总是这样让人仰慕。卸下战甲有儒生的风度优雅。披上战甲骑上战马就有一股战刀般锋芒迫人的气势。仅仅是一人一马立在那里,就能慑住千军万马!
可现在的将军眼中却有浓重的阴翳,看起来整个瞳孔都发散开来,眼眶一片漆黑。诡谲可怖。将军知道这是第四个诸侯国了,秋月灭掉,梦阳只有他夜国一个,林夕皇帝会让他独存么?皇帝会容许他掌握十万轻甲步旅雄踞在飘渺城之西么?更何况他是梦阳五十年来布阵第一人,靠着卓越的阵法足可以让劣势的轻甲步旅对抗赤那思的轰烈骑!若说皇帝时梦阳的帝王,那么他就是梦阳所有武士心中的军皇,在军队中,镇天大将军这个名号有着比林夕皇帝更强大的号召力,皇帝会容许他长久的存在么?
将军不由得想起当时杀凌风烈时,他死前嘶吼着说出的话到现在还锥得他头痛。的确,他意识到新皇帝的意志,新皇帝决心要打破梦阳三百年的诸侯分封制,要建立皇权至高无上的政权,可皇帝的做法过于雷厉风行,全都是杀死。这几个诸侯王,哪一个不是斩首灭族的?他这么长时间忠心耿耿的辅佐林夕皇帝也是为了在皇帝心中留下好印象,能保住夜国的存在。他手握重兵,却没有觊觎皇位,这一点无疑能为他在皇帝心中带来好感。至少皇帝现在对他没有敌意,而且‘九锡’大赐更加稳固他的地位,皇帝应该不会再对他下手了吧!
可这只是他的猜测,新皇帝是个喜怒无常的帝王,无法揣测他的心思。刚才可能笑眯眯的对你进行封赏,下一刻可能就会命令人握着武器将你斩首示众!也只能小心翼翼的规避风险,就像走钢丝的艺人,小心翼翼,可难保没有掉下去的一天。钢丝在高高的空中,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星辰日月,看似风光无限好,可身下就是无底深渊。万一真失足掉下去了,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将军松松的握着缰绳,低头看着快步奔腾的战马下向后掠去的大地,不由得眼神迷离梦幻。他不知道是他在前进还是大地在后退,亦或是周围这些都是梦幻空花,都不真实,身后这些武士也都是幻象,整个苍茫大地上只有他一个人披着战甲骑着战马在奔腾,在对着看不见的目标冲锋。高举着宝剑,嘶吼着,面容扭曲,咆哮的声音如若惊雷。
可他就保持着这样豪勇的冲锋姿态下去,一直冲着,冲着,周围的春夏秋冬阴阳轮回在交替,星月交接!最后他清醒过来,原来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匹老弱的瘦马和已经被岁月侵蚀的体无完肤的自己……
将军的心乱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坚持什么,是坚持皇族?坚持自己身为梦阳镇天大将军的责任感,或者是坚持那个女神和夜星辰?
可皇族可能会杀死他,夜国现在也岌岌可危,那个女神依然不可接近,就连星辰都和他有了距离感,自己还能坚持什么?
毫无目的的举着宝剑披着战甲,却不知道坚守的什么,这可能就是最大的悲哀了吧……
将军仰头看着猎猎作响的旌旗,那朵蔚蓝风信子在风中摇曳,无比自由飘逸,将军突然想停下来,好好看一下周围的风景,感受一下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可手中沉甸甸的宝剑又将他撤回残酷的现实——他是要征战的,这片美好的风景终究会蒙上一层暗红的血,而他的眼睛也会变得兽般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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