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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言被带到婆娑门的时候,雁漠然就已经是门内的首席大弟子了。那时候的雁漠然是所有师弟们的偶像,秦言亦不意外。他本身性格比较内向,不太爱跟人说话,但只要一谈起大师兄,他立马就能从心底里掏出一大堆赞誉之辞,加入到热火朝天的讨论之中。
年幼的秦言,无数次地在梦中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与大师兄一样,在师父赞赏的视线、师弟们崇拜的目光中展现自己的英姿。甚至有一段时间,他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都模仿着那个男人。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整个婆娑门引以为傲的人物会为一个女子而背叛师父,在师门中刻下了一笔永远无法磨灭的耻辱。
秦言永远记得那个阴沉的夜晚,雁漠然的书信递到师父面前的时候,师父那几欲择人而噬的表情。当晚,师父独自下山,说要亲自追回他赐予雁漠然的一切。没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等到第二天,整个门派在战战兢兢中迎接师父回归的时候,当场就有六名弟子死在了师父的掌下,还有一人被打成重伤,落了个终身残疾的下场。
自那之后,师父变得更加厉狠残暴,近乎发泄地折磨着手下的弟子,强制他们去突破修为关卡,不成功就得死,而且动不动就对弟子拳打脚踢。那是宛如地狱般的半年,当年与秦言一起进入魔门的同学,有大半死在了那段时间中,一直等到黄凡师兄突破了瀚血功第五重,师父才算恢复了正常……
秦言一直想不通,像雁漠然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为何会为了一名女子而舍弃了攀登大道高峰的机会?短暂的幸福安逸岂能与永恒的大道相比?
他同时也十分好奇,那究竟是怎样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居然能打动本少爷的大师兄!
“……自十多年前开始,赤炎洞就表现出了狼子野心。他们对外自称是婆娑门的下属,实则并不与婆娑门联系,只顾着在每场大战之后大肆抢夺地盘。师傅曾说,如果当年不是不动真人下山,那场战争的最大获利者将是赤炎洞。”
有人反驳道:“魔门跟赤炎洞实际上是一丘之貉,雁少侠可不要因为私情就为魔门的罪行作掩饰。”
秦言听得想笑。他这位师兄就因为私情才叛出了师门,实际上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感情用事之人,当初师父待他不薄,他怎么可能不为师门辩护几句。
雁漠然没有理会那人,自顾自地说下去:“十一年前归林庄一战,不动真人亲自出手,婆娑门惨败而退,从那之后就一直龟缩于西北塞外,专心养精蓄锐,不再过问世事。然而这十年来,江湖上却常常听到魔门中人出没的消息,我本以为是一些蟊贼打着婆娑门的名号行凶作恶,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三年前,内子遭遇了一场刺杀,杀手的武技道法都与婆娑门极为相似,却又似是而非。我与他打了一场,那人全力出手,使出的却是赤炎洞的‘八祸葬世神通’……”
群豪发出一阵惊疑之声。一人问道:“雁少侠此言当真?谁能证明?”
一个柔媚温婉的女声响起:“当时我也在场,那人的确使出了八祸葬世神通,是我亲眼所见。”
秦言心中一动。这位就是雁师兄见而倾心的女子了吧,仅从声音听来就有令人神酥骨爽的媚意,面貌想来也是天姿绝色,难怪能让雁师兄动心。
却有一人阴阳怪气地道:“雁夫人与雁少侠情深意重,自然要帮着自家相公说话了。”
“武青穹!你少胡说八道了,雁夫人的话不比你可信?”
这时,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徐徐响起:“雁兄的经历,我也曾经有过。那是在半年前,我护送一位朋友回上京,半途被几个蒙面人突袭。他们的剑法极为刁钻古怪,类似于天外楼兰的‘万古飞流’,但在我将取其中一人性命的时候,另一人却以一记十分尖厉的指功将那人救了下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应该就是‘鸿秋一指’了。”
慕城雪本来在向众人解说出声之人的来历,但在这个男子说话之后,她的脸色就微微一变,声音低沉下来:“这人是浩辰罡,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她说话的同时,眉梢稍稍扬起,神色复杂地朝秦言看来。然而此时秦言正在出神,没看到她这一举动。就算他注意到了,也未必会在意。
但林沐瑶却将两人的表现都尽收眼底。对于慕城雪这一寓意十分明显的动作,她心中也泛起了相当复杂的滋味,仍不住偷偷掐了秦言一把,惹得他低呼一声,从沉思中惊醒。
“大小姐,你……”
林沐瑶瞪了他一眼,道:“雪儿好心为你解说,你认真听了没有?”
“我一直在认真听啊。刚才不是说到那个……浩辰罡了吗?”
林沐瑶似笑非笑地望过来:“你果然没有好好听吧,雪儿说的明明是万流风。”
“哦,对,对,是万流风,他与浩辰罡齐名嘛……”
林沐瑶猛一拍桌子,把屋内群仆吓得浑身一抖:“小子,你给我过来,就坐在雪儿旁边!秀儿,你去坐他的位置!”
秦言刚刚与秀儿换好位置,就听见屋外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跟着传来一声声呼喝:“明灭楼祝林阁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浑江帮恭贺阁老大人七十大寿,祝老爷子寿与天齐!”“绿琪千岁树,杖朝步履春秋永。明月一池莲,钓渭丝纶日月长!明槐一缕烟在此给林老爷子拜寿了!”……这些都是二三流的门派,因为没资格进入大堂,又想结识一下江湖大佬,因此喊得一个比一个大声,想要混得个脸熟。
由此打头,继而整个清微居都陷入了一片山呼海啸的祝福声中,再从清微居到碧野城的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呼声加入进来,声浪推叠直上九霄。
大堂中的人们也在此时停止了争执,一个个的起身去里屋为林阁老祝寿。千呼万唤的林家寿宴,至此正式开始。
“瑶儿,我们现在去为阁老大人祝寿吗?”
“不。这时候人太多了,我们就在这里干一杯,祝爹爹长命百岁吧!”
人们纷纷附和,在林沐瑶的带领下起身向着东边林阁老的方向遥遥一敬,齐声道:“祝阁老大人长命百岁!”而后仰脖一饮而尽。
然而两位大小姐平日都不怎么沾酒,现在一口气喝了满满一杯,顿时两张小脸都染上了红霞,慕城雪更是连连咳嗽,一双美目变得迷蒙起来,晕晕乎乎地几乎坐不稳当,差点从红木椅上跌下来。秦言正坐在她身边,赶忙伸手将她挽住,扶着她慢慢坐正。
林沐瑶看着他们,眉头先是轻轻一皱,继而舒展开来,道:“雪儿酒量太浅,小子,你去给她倒一杯茶来。”
秦言正要起身,这时候门口布幔一挑,一个皂衣高冠的高大男人端着一杯酒走了进来,目光扫了一圈,落在面如红霞的慕城雪脸上,眼中闪过惊心动魄的欣喜之色,朗声道:“林小姐,慕小姐,还有秦公子,在下欲以这杯酒与诸位一起向阁老大人祝寿,不知各位肯赏脸否?”
林沐瑶秀眉蹙起,淡淡地道:“贺公子来得不巧,我们刚才已经在这里敬过酒了。你看,慕小姐都已经醉了。”
贺连山望着慕城雪酡红的面颊,流露出深深的迷醉之色,深吸一口气,道:“那么,在下就在此敬各位一杯!”说罢,便一口将杯中之酒饮尽。然而在座诸人都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无人回应。
遇到这么尴尬的局面,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朝林沐瑶一拱手道:“今日能在此遇到两位小姐,在下也算不虚此行了。不知小姐的戏剧将在何时开演,在下也好前往观瞻。”
林沐瑶平淡地道:“今天申时,彭望楼,还望贺公子前来捧场。”
“在下定不会缺席。”贺连山说着又将视线移到慕城雪脸上,道,“慕小姐醉得有些厉害,我去给她端一杯茶吧。”
“不必了!”林沐瑶的声音抬高了几分,眼望着一旁的秦言说道,“这位秦公子会照顾好慕小姐,他刚才还说要去端茶,就不用劳烦贺公子了。”
贺连山深深望了秦言一眼,低沉道:“如此,就劳烦秦公子了。”说罢,他掀开布幔大步走出。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隐约还夹杂着一两声惨叫。忽有一阵狂风吹来,刮得门口布幔猎猎飘荡,空气仿佛变得灼热起来。这架势,似乎是有一位法力高强的大能赶到了。不过从外面越来越清晰的喝骂打斗之声来看,这位大能是来踢场子的。
就在秦言猜疑间,一个洪亮的嗓音自楼阁外的空地中传来,如怒涛般席卷全场,在所有人耳畔轰然炸响:
“贫僧耶摩勒,来自西南山赤霞寺,久闻中原武学博大精深,特地来讨教一二,还望诸位英雄不吝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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