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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着屁股,狄阿鸟才发觉自己一个躺在乔镯床上,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他连忙穿上衣服溜出来,出来走一走,发觉阿妈的眼神笑眯眯的,还有意无意地说:“咱们家子嗣单薄,眼下就你一个儿。”再一回忆,连忙逃出家门,到店铺里呆了一整天。晚上,花落开从家里跑来,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他阿爸带走了他设计出来的那几挂竹甲。他觉得阿爸准是拿走找别人仿制,心叫坏了,连忙爬起来出屋,去找阿爸理论,走到一半儿,一想:跑他衙门里讲不出理,回家等吧。
于是,他连忙回家等,等了好几天,眼看阿妈要生孩子了,阿爸还是不回来,暗地里抓了头皮琢磨,暗想:我一提竹甲,阿爸肯定说,让你做,你用多少时间做几百件?怎么说?!算了,干脆由着他给我点零花钱吧。想到这里,他牵强释怀,冲那些出过力、想捞好处的弟弟、妹妹们大嚷:“你们就不能当是为朝廷做了贡献?!我都给了你们零花钱,可谁给我钱?!你们怎么不找我阿爸要?!”
十一岁的张弯是狄阿鸟死党,指住姐姐张烟:“就是她,出卖的你。”
张烟“咯咯”地笑,大小女孩都说她出卖得好,一拨人,立刻变成男一二、女一群,斗嘴斗手。
正闹着,王氏从屋里出来,于廊中奔走,健步如飞,好像是拉着风筝的少年、少女,一边跑还一边喊:“二夫人要生啦。”
几个小孩一下呆了,连忙往跟前跑,半路上遇到狄阿鸟的舅母,披发仗剑,漫天吆喝,来侦知天上地下事,忽而眼神一翻,说:“西边墙边一只猫,九幽黑怪,吃了去~”他说的什么“九幽老怪”,狄阿鸟不大清楚,说什么“吃了去”,却知道是冬天飞来,在院后安家的一只大黄鸟,家里都说它是为婴儿护灵的。
可前几天,那鸟找不见了,地上掉了一地的毛,蔡彩立刻吩咐狄阿鸟:“把九幽老怪——就是你偷回来的那一只黑猫,擒来杀了,放到火上烤。”
隔着厢房墙壁,龙蓝采一样听得到,她用痛苦的声音说:“去。”
狄阿鸟迟疑了片刻,连忙赶去逮猫,杀猫。
紧接着,花流霜也带着丫鬟,快步走到跟前,喊来个人,吩咐说:“快去叫老爷回来。”
狄阿鸟回头盼着,在蔡彩的监督下剥猫皮,烤猫尸,忙了大半个时辰,就见阿爸的卫兵扎在外面,阿爸满头是汗地奔跟前来,当时是一点想不起自己设计的竹甲,连忙说:“阿爸。阿爸。”
狄南堂站到他跟前,问了几句,很快,花流霜出来,拈着袖给大大小小说话,不断指挥着丫鬟进出,这个孩子生产得比想象中顺利,大人痛苦地喊叫了将近一个时辰,嘹亮的哭声就一下儿响起。
听到孩子的哭声,众人都迫不及待,拱在门前,却好久不见动静,接着,大人也哭起来,大伙正着急,泪眼惜惜的王氏抱个哭得响亮的婴裹站到门口,颤抖地说:“老爷!是个瞎子!”狄南堂一愣,慌忙去看,还是不及狄阿鸟和阿雪,落在后面。一群人浑身全冷嗖嗖的,不知道怎么好。
还是狄阿鸟想得少,跑去验证,在婴儿眼前动着自己的腥躁手指,大喜说:“谁说的?!”
狄南堂凑上去看,却看得清楚,婴儿浑身泛红,声音嘹亮,眼睛中瞳孔相叠,却不是什么瞎子。“这——?!”他心神不定接过,怕自己看花了眼,更怕女儿真是瞎子,便在婴儿面前动动指头。
婴儿的眼果然动了几下,接着还还以更嘹亮的哭声。
花流霜神色黯淡地出来,喊狄阿鸟去找一些东西,转身跟狄南堂说:“你快去劝劝她,我不知道怎么劝她好?!好坏也是自家血脉。”她看狄南堂有些发愣,几个孩子都闹着看,便到跟前提醒,顺着狄南堂的视线,有些发抖,问:“这是真的?!”狄南堂说:“这叫猫儿眼呀。”
张氏也来鉴定,好久才不敢相信地说:“这难道是重瞳!霸王才有的异相?!”
狄南堂连忙说:“什么霸王异相,可不得说,说重瞳是霸王,不如说霸王是重瞳。招人忌讳。”
大伙连连点头。
狄南堂看了一遭,叹气说:“我要去打仗了。”
※※※
年前,商州调度将军秦操与司马吕杰等人密谋,勾结州监察史,朝廷御史中人等,构陷十余名州府官员,虚报天机山余孽四处活动,抓了征伐之权,密聚军民十余万。八六五年春,也就是数日前,他斩府中长史,令其参军谢宗释州中罪犯,授以兵甲武器。建三府,一曰昭复府,二曰明武府,三曰商州行军总管府,开府库,向四方檄文,起兵奉诏,讨伐鲁后,紧接着,他在孟川誓师举兵,分三路而进,一路南取台州妥善要郡,以制通辽边地,一路入余州,屯军于通武城,一路摆道登州。
北方无事多年,劲旅多集中在南部边陲,如今陈州战势未灭,放郡有急,仓州亦有人举兵作乱,此时腹地开花,更让人应顾不暇。
朝廷中能倚重的人并不多。
秦林快速反应,使雍阳为将,拨乱沧州,紧接着,启用龙成上将军栾起为经行总管将军,鲁平为副,赐旌节,专伐秦操,特令狄南堂带辖军五千,作为前锋,随同出战,司马代其职事。
将将兵在外,家眷像是人质,很快,狄南堂将狄阿鸟送回宫掖。
狄阿鸟入宫侍驾不几日,就听说了许多大事,什么西北大捷,什么东北扰边,除此之外,就是皇帝选后,这日傍晚,皇帝熬夜玩,上午不敢不去宣室听议,回来就补瞌睡,狄阿鸟怏怏不快地跪卧在一旁读书,正胡乱翻着,就见老皇留下的大太监春台带两、三个人急急奔过来,他们并没有直去叫皇帝,而是折到这里。
“陛下还在睡?!”春台问。
狄阿鸟见一人是大长秋,一人穿着郡王的衣裳,就地行礼。
几人问了他些话,放下许多一瓮画卷,说:“等皇帝起来,你把这些秀女的画像呈上,供他挑选,有着中意的,报给敬事房。”狄阿鸟心里痒痒的,想打开先看,便点头答应,一等他们离开就立刻迫不及待。他干这样的事干多了也干熟练了,鲁直在的时候,他假装替皇帝分忧,连禁中的折子都敢批,若不是皇帝没有亲政,送往禁中的折子都是供皇帝练习国政的,而鲁直警告他一次,网开一面,他小命铁定玩完。
这会儿,他是记吃不记打,又是大摇大摆,一个一个次序拿来,撑开来看,只见里面是些细写的少女,有丑有美,便微微点着头,看了下去。
他看完了所有的画像,有些百无聊赖,目光一扫,看到一只水笔,立刻发水打淡,找了一个最丑的女子,涂了一层水烟。
他画直线的本事却不错,画画技术却不高明,不一会儿,就把还像点人的少女周围布置成妖精才能生存的环境。
他回过神看自己的杰作,不小心把人头滴上了水,用手一抹,就见多一个窟窿,女头没有了,登时着急起来,想了半天,四处看了好久,到旁边的帷幄边的布屏风上有女子画像,就飞快站起来,摸出小刀,悉心挖了个头。
狄阿鸟已经被教育过很多次,知道被人发现了不好玩,飞一般地加工,很快把画补好,嘘了一口气慢慢地看。
他收拾过所有的画后,皇帝秦汾也带着两名小太监进来。
皇帝是一个略胖的少年,面目白皙,只不过登基之后吃些怪药,渐渐瘦下来,他打着呵欠,在灯火前扇了几下哈出来的气,问狄阿鸟瓮里装的是什么。
狄阿鸟告诉他说:“是画像!”
一个小宦官立刻识趣地在主座边铺下蒲团。皇帝边坐过去,要狄阿鸟递画像。狄阿鸟就一副一副地拿过去,就听到皇帝问身旁的小许子要建议,问她好不好看,狄阿鸟一斜眼,立刻看到皇帝的丑态,正腻忽忽地抓过人家的手,当即肉麻地打了个冷战。小许子是郡王秦台送来的小宦,长得很漂亮,刚到皇帝身边的时候,皇帝还命令他脱掉裤子,检查他是不是女的。
而今,她也习惯于扮演,细声曼语一路摇头过去。
这倒是实话实说,他太俊秀了,这些女子都还没他漂亮。
很快,皇帝不耐烦了,胡乱地看,不满地说:“都是糊弄孤的,看看!一个比一个难看!”
已经到最后一画,也就是狄阿鸟加工过的那副。
狄阿鸟咽着吐沫把它拿出来,很小心地摊开。上面的水纹还没完全干去,将图弄得很花,五色颜料加上狄阿鸟润的浅色墨,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突然,皇帝愣住了。小许子一看也愣住了。
狄阿鸟奇怪地去看,却也发愣。
某个角度上,竟是一个美丽的仙女身边滚起五色的烟云,几乎脚不离地。
“古时候的美女飞燕也未必有她这样的舞姿!”皇帝食指大动,一手捂住画,一边给旁边三人说。
狄阿鸟发晕,却知道自己混糊了颜色,又贴了人头,在灯光下倒真成了仙女,立刻咳嗽一笑,说:“不是吧!”
“我选她,就选她。快记下。金呈大夫鲁伯通的女儿!”皇帝急不可耐地说,接着,他站起身,又给狄阿鸟说,“我也给你选一个!”
这是允许的,皇帝选剩的女子可以指婚给大臣的子侄。
狄阿鸟倒怀疑起皇帝的眼光,死活不肯,只说自己有媳妇了。
皇帝却很武断,让小许子立刻去找一卷空卷轴,拔开后,给他画了头猪。
狄阿鸟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在下面抄了一行字:“赐×××家猪一头婚配。”急得不知道什么好。皇帝很快把自己的杰作送到狄阿鸟怀里,说:“我们说漂亮的,你却不满意,这下你满意了吧?!回去准备马车!”
狄阿鸟一把丢掉卷轴,一本正经地劝谏:“君狎臣嘻!望陛下校之。”
“那圣上是金口玉言呢!”小许子也在一旁说,“还说陛下‘狎’,是死罪!”
狄阿鸟恨恨地看他一眼,却和声细气地说:“陛下,能不能多给我加一只?我表哥还没娶亲呢。”
皇帝问,撑开卷轴,在狄阿鸟的比划下在“一”上加了一横。
狄阿鸟提起来看看,说:“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两个弟弟!”
皇帝被难为了一下,还是描成横着的“目”字当成四。
狄阿鸟突然有疑问:“要是我再有一个弟弟呢?”
小许子也爬到跟前研究,怎么再加一个,却见狄阿鸟拿了个笔把后面的头去掉,写了“加一”。“万一是猪男怎么办?”狄阿鸟又问,接着自己做主,在猪后加了个女。几改几不改,他们三个就把卷轴画成什么也不是的东西。
等狄阿鸟临走时,小许子提醒皇帝,说:“赐的猪妻呢?”
“那就给你猪女!”皇帝想也不想就说,又弄了一个空卷轴,写上“君恩赐婚”等等。
狄阿鸟对小许子恨得是牙根痒痒,端墨汁的时候泼出墨汁,妄想毁去皇帝的字迹,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墨汁一下流到皇帝的袖子上。皇帝茄子一样的小脸勃然作色,抓起砚台便打,口里却说:“我非要你娶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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