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白山黑水间 > 十一节 粮食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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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长月,一夜间变了样,很多都换上哀容,气氛肃穆,就连平日里鸣唱的蝉声也不再响亮家家户户都如丧考妣,街上、院子外都竖着白挽旗,街道两旁的店铺前却还有人拉挂。狄阿鸟一进城,差点以为流行。三、五巡兵穿行游弋,敲着铜锣喊:“大行皇帝驾崩,嗣号圣文武昭勋。”

  “皇帝驾崩?!新君何人?!”黄文骢不敢相信地说,“天霸!我有点事,你代我去看看你狄伯伯。”

  他就打马直走,后面几骑全都跟了去。剩下的黄氏兄妹先去黄府换换衣裳,接着一道去二牛家。

  黄皎皎也要跟着,在狄阿鸟身边唧唧喳喳个不停。

  黄家在京城的宅地在东市和北市间,离二牛家并不远,不大会儿就到。

  到了二牛家,柴门大开。

  狄阿鸟叫了声“阿妈”欢快地往里走,一下儿听到二牛老娘的哭声,慢慢走过屋山投眼,看到杨小玲正在香案前烧纸。

  两人穿得应该和二牛老爹死去时差不太多。

  他站了一站,只见二牛的老娘抹着眼泪,灰白色的眼睛充上血色,抢天大呼:“好皇帝呀,你咋就去了呢?你叫我们这些百姓怎么好啊!”心里疑问连连。

  他看到狄阿雪心虚地趴水井旁的藤边,呼她来接余山汉,等她高兴地甩着两条腿经过,问:“二牛和国王有亲戚么?”

  狄阿雪摇摇头。

  一身主妇打扮的花流霜眼看家家挂白,也坐立不安,这就和龙蓝采合计,学了二牛家,也摆个案,刚刚才摆出来,就看到了到来的客人。

  她听着狄阿雪的喊声,微微笑了一下,示意她把声音放轻,尽量不去打扰二牛母亲祭皇帝。

  黄天霸不比狄阿鸟,连忙上前行礼,唤来妹妹喊道:“伯母!”

  余山汉略为介绍,花流霜就比着狄阿鸟夸他兄妹俩知事,乐呵呵地说:“今天倒也不知刮了哪的风,来了两位小贵客。”

  她带着众人进屋,狄阿雪摸着墙壁,站在后面。

  余山汉见她不高兴,拿一个皮扎的小狐狸,递给她。

  “我要!”黄皎皎一把抢先拿过,跑到屋子里。

  余山汉心里也有些不快,却还是笑着给狄阿雪,说:“人家是客,咱得大方点儿,走,快进屋子。”

  龙蓝采随即把狄阿雪揣到身前扶着:“一只皮狐狸,什么好东西?!别学人家小气。”

  狄阿鸟一进屋子就问:“风月老儿呢?”

  花流霜对“老儿”两字不满,说:“你不跟人家上课,还不让人家出门逍遥?”她看屋子里空不够,连忙铺了条毡毯坐。

  黄天霸仔细看着屋子,见一穷四白,倒不知父亲为什么让自己来,再想起父亲言谈中对他们的重视,有种挑挑刺的优越感,这就看过一遭,回神打量花流霜。花流霜已经三十多岁,和足不出户的关内贵妇不同,脸上吃过风沙,眼角也已经爬上少许的皱纹,适才正做些特色怪饭,按二牛媳妇教的那样,束了围裙,使得雍容气质离身,多出许多土气。

  而家里连个佣人都没有,龙蓝采起来为他们倒茶。

  余山汉觉得承受不起,慌忙爬起来,连声说:“二主母快坐,我来!”

  龙蓝采点点头坐下,说,“什么看不看?你父亲真是,我家老爷不小气。”说话间,她见狄阿鸟坐在人家少女身边,比划得天圆地方,说得吐沫横飞,少女却嘟着嘴巴推,小声地叫“讨厌”,便立刻怒气地瞪过去。

  余山汉搬了一盘茶出来,手忙脚乱地给黄家兄妹摆上,正忙着,见龙蓝采站起来去扯狄阿鸟,连忙让一让。

  龙蓝采顺势上到跟前,给了毫无防备的狄阿鸟一个响亮的巴掌,回头教训黄皎皎:“你是女孩子,不能让他拉住手不丢,他可不怀好意。”

  黄天霸客套几句,此时更觉无趣,老想着走,感到茶是温的,一口喝完,伪称:“家里还有些事。”

  花流霜却不由他,说:“马上要晌午,说什么也要吃个饭,让老余、阿鸟带你们去酒楼坐坐。”

  黄天霸在这儿实在坐不住,想想酒楼也是个去处,客气一番,就跟一大、一小出了门。

  狄阿鸟在酒楼招待完黄家兄妹,打发余山汉先回,自己自告奋勇去送客。

  余山汉知道他瞄准人家漂亮的小姐,却也只有白白叹气的份。

  他一个人回二牛家,见二牛的母亲在阴凉里坐着,眼睛青肿,手里捏着念珠,一个一个地数,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他打仗被俘之后,家里就被恶霸逼得家破人亡,母亲死了,兄弟杀了恶霸逃亡他方,而前妻、女儿也不知去了哪儿,在此一刻,他心说:很快就要天下大赦了。我那兄弟会乘机返乡吗?!自己要去看看才是。

  二牛的母亲终因看不到,认错了人:“狄大官人!回来啦?你知道皇帝哪天出殡?我好叫二牛带我去。”

  余山汉鼻子一酸,哽咽道:“我不是!”

  “噢,你是今天来的客人家?那你知道不知道?阿鸟最伶俐,他是什么都知道。”老婆絮叨地说,“你多大?!”

  “四十了!”余山汉见她伸出手,连忙握住。

  二牛媳妇端碗粥出来,有些腼腆地说:“我婆婆眼睛不好,爱拉人说话,你不要嫌弃!”

  余山汉安慰老人几句,起身离开时摸出一枚线穿的子钱,放到嘴边,眼睛红红的。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兄弟……都怀着敬爱君王之心,恶霸依然让自己一家家破人亡,没有人管,没有人问,还是狄南良找人为他报的仇,不禁擦了擦眼角。进了屋,花流霜见他就问:“你怎么和他们走一起?!他们肯定与你家二爷闹出了事?当家的都避着他们,免得将来管不了。”

  狄南良的确已经开始缩紧马匹供应,余山汉一想,有点后悔地说:“我不知道呀。”

  “算了,讲讲家里的情况,赵嬷嬷还好吗?”花流霜问。

  “想狄阿鸟,做梦都想,我看日子不长了,整日都挂念在嘴边,见人就落泪。”余山汉说。

  “别给阿鸟讲!”花流霜说,“他是男人,不能什么事都要挂心上。”

  “恩!”余山汉点点头,问,“主公现在在何处为官?我想去看看,也好给家里递个话,家里的人都还念着他回去呢。”

  花流霜沉默了,看看一边的龙蓝采,好久才嘘了一口气。

  龙蓝采义愤填膺,说:“他们说老爷在官爵上作假!定下来了,让去养马,真不知道他图什么,四十多岁的人了,被人家呵斥来、呵斥去!”

  “怎么能这样?”余山汉大怒,“老爷的官爵都是军功,哪个敢说是假的?”

  花流霜淡淡地说:“不要讲这个!当家的不让讲。他说什么天下忧,则心忧,谁理他?他心里高兴让他忙,回去让那边的人别学你家老爷。身边没了自家人,是冷板凳?!”余山汉立刻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说:“恐怕龙岭的官也是个空号!顶多是按藩镇外邦,君恩赐号!”

  花流霜说:“嘿。就是给。龙岭要?!”

  她无心去管龙氏的事,接着说:“就算是男人说一不二,归国就归国,咱闲着行吧?!我劝过不顶用,真怕将来塞下有事,咱这当家的兜上一兜。你来了好好地劝他,问他:这天下好坏,和他父子有什么关系?!”

  话里提到了个子,龙蓝采突然问到阿鸟哪去了,一听送人走了,怒不可遏,说:“他和琉姝有婚约?!”

  花流霜想到狄南堂的“齐大非偶”,觉着龙蓝采的话不对,果然有征兆,让她冷静,笑着说:“黄家那丫头确实标致,要过来当个鸽子养,和你侄女能比吗?!你侄女是正妻,现在呀,男人都三妻四妾的,他一个少年孩儿,喜人家丫头貌美,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他们说了一会儿的话,不见阿鸟回来,倒见到一身是汗的狄南堂回来。

  余山汉叫了一声,眼睛酸酸的。

  狄南堂推搡他去歇着,自己去拴马,说:“没事不要过来,龙岭和老二见你这样,不觉得你心在我这儿?”

  余山汉走在他后面,突然看到他背后有个脚印,汗液登时凝固,血气上飙,沙哑着说:“主公,这又何苦呢?”

  狄南堂拴了马笑,说:“官署里闲,回来一身汗!”

  余山汉见他若无其事,再控制不住感情,眼泪滚落。

  狄南堂问:“怎么一见我,就掉眼泪?家中出事情啦?”

  龙蓝采走来让狄阿雪再抱一个瓜吃,顺便告一告狄阿鸟的状。

  狄南堂正说着要狄阿鸟好看,狄阿鸟和二牛一起回来。狄阿鸟牵着马,马上放着几匹布,二牛步行。

  两人也都浑身是汗,狄阿鸟见面就问,“饭好了吗?我吃完了饭要卖布!”

  他看到余山汉看他拖着的布,说:“白布走俏,这次我打马飞快,从城外紧急弄来点布,想不赚都不行!”

  他说得镇定自信,眼睛一闪一闪的。

  龙蓝采觉得冤枉了人,看狄南堂要拍几巴掌为自己出气,连忙拉住他胳膊,说:“赶快吃瓜吧。二牛。”

  他们喊来杨小玲和她婆婆时,狄阿鸟已抓住两片瓜蹲在一边大口咬吃。

  他闷头咬瓜,一抬头就惊涛骇浪:“阿妈!我们家的粮食还有不?市上的粮食都已经按银币卖了,我回来去肉铺,对面排着一大队人龙,疯一样地挤扛。我们现在雇的人快养不下了,我吃完就去赚钱。”

  正说着,一辆马车驰走的声音响起。

  二牛看到两个穿衙衣带抹冠的小个子公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笑着招呼。

  杨小玲也一脸狐疑,到婆婆身边准备扶了避走,继而知道是张国焘才放心。

  张国焘一来就说:“陛下一驾崩,这粮食就疯涨起来,我找俩人帮忙,送点粮食过来。”狄南堂问:“这粮食从哪来的?”

  张国焘笑道:“大臣的俸禄虽说发的是金,实际是粮食折价,前两天粮食就开始涨,现在涨得不像话,京城里的堂官都要粮食,不要钱,今儿还闹了一出,朝廷只好发粮食,我刚领过来!”

  朝廷在此境地要安民,干涉粮价,怎么转风放粮,官员都开始领粮食,这让百姓怎么想?不是在暗示什么吗?!

  狄南堂有点儿走神,说:“粮食不能这样涨下去。”

  张国焘现在官运亨通得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熟知内部详情,指使两个公人挪粮,说:“国丧在即,因丧处夏,又属突发,官员们都在为此准备,只图早日评定庙号,通报治丧。有人提议限定粮食价格,谁能顾得?!大臣们都说,新王登基,大赦天下,形势稳定,粮食自然就降了!”

  “谁说的?”狄南堂诘问,接着说,“战乱过后又有旱灾虫害,粮食本来就不足。现在一恐慌,商人们就会哄抬。不早早平抑,很快就抑制不住。”他知道龙青云和自家老二都一直拼命地吸纳粮食,说:“‘凶年三缓’,现在国事艰难,富户囤穴,贫户无立锥之有,一旦涨起来,富户更囤,贫户不想饿死,就要卖子卖女卖地,如此恶性相循,再稳定谈何容易?!”

  张国焘说:“朝廷的粮食是为打仗啊。做军粮啊。过几天新王登基……人心就安稳了吗?!秋里的一季粮也说下来就下来。”

  狄南堂笑道:“你心里有底吗?!你心里恐怕没底吧。不然不会给我送粮食来。”

  张国焘苦笑:“我确实没有底。我岳父说,年后粮食涨价,朝廷只好把囤积的粮食放出来平抑,开始怕积亏空,靠卖,结果卖多少,别人买进多少,后来只好施,这一施,粮库放空了好几座,亏空现在还在那儿。上次的亏空没有填,这次可能更难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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