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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军队?
军队的日本?
伊藤博文蓦然间心里一个激颤,进而一阵慌乱不能自持,脸色变得异常苍自——他是明治维新倒幕志士中的人中英杰,天分极高,城府又格外的深,但此时品味着西园寺公望的这种冷峻的警告,心志坚强如他,都打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所以我觉得,天皇陛下劝说山县君去职,是极其英名的决定。”西园寺公望说道。
“对,山县君虽然是个难得的干才,但行事太过鲁莽……”伊藤博文随意的应了一句,随即却感觉无以为继。
“但干才有时也会偶有疏忽……”他斟酌着言辞,“有些错误不是问题,纠正就可以了。西园寺君,以你的才干,真应该去做文部卿……”他目光灼然的望着西园寺公望,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西园寺公望没有说话,而是向前快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卖报的报童前,买了一份今天的“日本公报”。
“日本公报”虽然冠以“日本”的名号,但却是一份英国人办的报纸,主要内容多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世界各国的时事热点,类似的这种带有“日本”名头的外国人办的报纸,在日本是非常多的。
而当西园寺公望看到今天的“日本公报”头版内容时,目光一下子凝固了,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一双拿着报纸的手也跟着哆嗦起来。
伊藤博文注意到了西园寺公望的异样,立刻快步上前,来到了西园寺公望的身边,望了他手中的报纸一眼,也是情不自禁的变了脸色。
那份“日本公报”上赫然刊载着日本征台军全军覆灭的消息!
“……据昨日上午刚刚到达横滨的英国巡洋舰‘泰利亚’号舰长朗曼少校的讲述,日本进入台湾海域的海军部队已经在中国海军的打击下全军覆没,有一半的军舰被击沉,另一半被中国海军俘虏。进入台湾生番所在地的陆军部队也已经被中国军队消灭。据朗曼少校从一位中国舰长处得到的准确消息,日本陆军司令官西乡从道中将已经阵亡,头颅被割下送给台湾的生番部落,作为战争中死难者的安抚……”
“怎么会这样……”西园寺公望喃喃的说道。
“没想到征台军竟然这么快就覆灭了……”饶是伊藤博文城府极深,处变不惊,此时骤然看到这样的消息,也禁不住有些慌乱。
“这恐怕不是让步就能够了结的事了。”西园寺公望看着伊藤博文,沉声说道。
“是啊!”伊藤博文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局面,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很快,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东京城。自然也传进了皇宫。
远远的站在和室外面,明治天皇看着相拥在一起嘤嘤哭泣的皇后一条美子和权典侍柳原爱子,一时有些愕然,当他的目光触到放在她们的和室中间小茶几上的几张报纸时,便立刻明白了过来。
刚才他已从侍卫官那里,得到了征台海陆军全军覆灭的消息。
他知道,过不多时,也许大久保利通和伊藤博文等人
明治天皇走到和室内,取过小茶几上的一张报纸看了一眼。也禁不住面上变色。
这是一份由美国人在日本开办的报纸,上面用巨大的版面刊登了一幅铜版画,画面正中是一座用日本士兵的人头堆起的小山,旁边则站立着一队面目狰狞可怖手里拎着砍刀身上背着步枪的长辫子清军士兵。他们有的人指着人头哈哈大笑,有的将砍下的日军士兵的人头高高的举起,似在炫耀,有的则用刀指着跪在地上的一个个面带惊恐之色的日军俘虏。这幅铜版画的下面。则用醒目的大字写着:“台湾作战之清国军队”。
明治天皇知道为什么皇后和爱妃会哭了。
对于砍头,虽然她们并不陌生,但骤然一下子见到这么恐怖的画面。她们身为女性,是根本无法承受的。
事实上,他骤然见到这幅可怕的铜版画,以及下面配的解说文字“三千日兵头颅被砍”,内心也是充满了震惊和惶惑。
明治天皇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放下了这张报纸,拿起了另外一张报纸看了起来,这是一张英国人开办的报纸,上面的头版无疑也是关于征台军全军覆灭的消息的,也登着一幅版面很大的铜版画,而这张铜版画上则不是那种砍头的血腥场面,而是关于海战的内容。
在一处临近海岸的海域,两队蒸汽军舰正在奋力交战,悬挂着龙旗的则显然是中国舰队,悬挂着日章旗的则是日本舰队,在画面中,显然胜利的是中国舰队,日本舰队中,三艘军舰已经开始冒着烟下沉,另一艘军舰则有一半身影裹在了滚滚的浓烟中,显然是发生了爆炸。而攻击它们的中国军舰,则仍然排着整齐的队形,侧舷的火炮不住的向外喷射着炮火。
这幅画的作者用写实的笔法,记录了发生在琅峤海域的中日两国海军的第一场大战。
明治天皇叹了口气,放下了这张报纸,又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这张报纸是法国人办的,头版的大幅铜版画的内容则是一艘下沉的挂着日章旗的日本运输船,它的半截身子已经没入到了海水当中,船的甲板上,一队日本士兵正用步枪在向对面射击,还有些日本士兵在用力推着一门大炮,在它的对面,一艘悬挂着龙旗的中国军舰正凶狠的用舷炮向它射击。
这幅画的名称,叫做“‘常陆丸’号的毁灭”(法国人起的画名就是这么的浪漫)。下面配的说明文字,则详细述说了日本运兵船“常陆丸”号被中国军舰击沉的经过。
明治天皇放下了报纸,喘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陛下……这些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吗?……”皇后一条美子哭着问道。
明治天皇沉默了。
权典侍柳原爱子抬起满面泪痕的脸,看着明治天皇,似乎是盼着能从明治天皇的口中听到好消息。
明治天皇沉默了半晌,低下了头。
“真是的很对不起……对不起……”他嗫嚅着说道。
现在的他已然方寸大乱,只会对两个心爱的女人说这样的话了。
听了天皇的话。一条美子和柳原爱子再次抱头痛哭起来。
鹿儿岛县,兵学校。
一间和室之内,西乡隆盛正端坐在书案前,正聚精会神的奋笔疾书。在他的身边,一个身穿和服的清秀绝美的少女侍坐于一旁,看着西乡隆盛的背影,一双星眸中满是崇敬之色。
此时西乡隆盛并未觉察到身边的“萨摩之花”——好友兼部下桐野利秋的女儿桐野千穗的目光,而是快速的写下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似乎生怕手中的笔一旦慢下来,脑中的那些想法便会消失无踪。
“……立庙堂为大政。乃行天道,不可些许挟私。秉公平,踏正道,广选贤人,举能者执政柄,即天意也。是故确乎贤能者,即让己职。于国有勋然不堪任者而赏其官职,乃不善之最也。适者授官,功者赏禄。方惜才也。然有云:‘德懋懋官,功懋懋赏’,德官相适,功赏相应。即此意乎?”
“……贤人汇集百官。若不将政权归于一途,不将国体定于一格,纵纳人材、开言路、采众议,亦无所取舍。事业驳杂难成也。朝令夕改,皆统辖无所、施政方针不定所致也。……政之大体,兴文、振武、励农三者。余百般事务皆助此三者之具也。三者中。顺时因势施行先后之序有之,不可此三者后而他者先。”
“……位万民之上者,慎己,正品行,戒骄奢,勉节俭,勤职务,为人民之楷模。下民若不怜其辛劳,则政令难行。然草创之始,华屋,锦服,关妾,谋财,维新之功业终难成也。今戊辰之义战已成,营私之态仍在,念此,无颜以对天下及战死者,泪频催也。……曾做七绝以示:‘几历辛酸志始坚,丈夫玉碎愧砖全。一家遗事人知否,不为儿孙买美田。’西乡日若有违,言行不一,则人尽可唾。”
“用才,苛辩君子小人太过,反生害也。乃因自天地开辟始,世十之七八皆小人。善察小人之情,取其长用以小职,尽其才艺也。东湖先生所言之‘小人具才艺者用,且必用也。然居长官授重职,必覆邦家,故决不立于上’也……”
“……行正道,以国毙之精神,方可与外国交际。畏彼之强大,主圆滑,曲从彼意,则招轻侮,欲亲反裂,终受彼之制矣。行正道,目下迂远,然先行则早成也。事无大小,踏正道推至诚,凡事不可使诈谋。人临障碍,多爱用计,一旦事畅,后伺机而动。然计必生烦,事必败矣。此次征台讨番,正如此也,一旦有失,阴谋曝于天下,则后果难料,窃为从道忧之……”
“……道乃天地自然之道,故讲学之道,在于敬天爱人,以克己修身为终始也。克己之真义在“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凡人皆以克己成,以纵己败。观古今人物,事业初创之其事大抵十之成七八,余二三终成者稀。盖因初能谨言慎行,故功立名显。然不觉爱己之心,恐惧慎戒之意弛。骄矜之气渐涨。恃既成事业,苟信已万般皆能,则陷不利而事终败,皆自招也。故克己,人未睹未闻处慎戒也。广采各国制度以进开明,先知吾国之本体,振风教,后徐酌彼之长。否则任仿效,国体衰颓,风教萎靡,匡然无救,终为彼制。……忠孝仁爱教化之道,乃政事之本,亘万世通宇宙不易之要道也。道乃天地自然之物,纵西洋亦无别。前得清国林义哲所著,内中所言,不谋而合,予心甚奇之……”
“……启人智,即开爱忠孝之心。报国勤家之道明,百般事业随进。或启耳目,架电信、铺铁道、造蒸汽装置器械,耸人耳目。然何故电信铁道不可缺乎?注目者无几。妄羡外国之盛大,不论利害得失,房屋构造及至玩物,一一仰外国。长奢侈之风,浪费财用。国力疲弊,人心流于浮薄,终无外乎本国溃也。”
“文明,赞道理遍行之语也,非言宫室之庄严、衣服之美丽、外观之浮华。闻世人所倡,何为文明、何为野蛮,全然不解。予尝与人论,回:‘西洋野蛮。’彼以‘否!文明也!’争。予连驳之:‘非也,非也。野蛮矣。’彼惑:‘何言至此?’答曰:‘倘西洋实文明,对未开化之国本慈爱、恳说谕、启其开明。然非如此,对未开蒙昧之国行极残忍之事以利己,此乃野蛮也。’其人笑曰:‘闭口无言矣。’”
“西洋刑法,主惩戒、戒苛酷,重引人向善。故狱中罪人亦从宽,与鉴戒之书,因事许见亲族朋友。原圣人设刑,以忠孝仁爱之心怜鳏寡孤独。恤人之陷罪,用心良苦。实果如今之西洋般周全否,书籍未见载录。实感此乃文明也。”
“……薄租税以裕民,即养国力也。故纵国事繁杂苦财用之不足。确守租税定制,损上而不虐下也。试观古今之事,道不明之世,苦财用不足之时。必用曲知小慧之俗吏,巧聚敛,以解一时之欠乏。俨然擅理财之良臣,以手段苛酷虐民,人民不堪其苦,欲避聚敛,自趋谲诈狡猾。上下互欺,官民敌仇,终至分崩离析乎。……会计出纳为制度之所倚,百般事业皆有此生,成经纶中枢要,不可不慎也。大体言之,量入为出,别无他法。一岁之入定百限,统理会计者以身守制,不可超限。否则制于时势,先出缓限以量入者,无他,榨民之膏血也。纵事业一时进步,国力疲弊无可救矣。常备兵数,亦由会计所限,决不可张虚势。鼓士气练精兵,纵兵数寡,折冲御侮皆足也……”
“失节义廉耻决无持国之道,西洋各国亦然。位于上者对下争利忘义,下皆仿之,人心忽趋财利,卑吝之情日长,失节义廉耻之志操,父子兄弟之间亦争钱财,至反目也。长此以往,何以持国?德川氏灭将士之猛心以治世,然今较昔战国猛士犹勇之心若不奋起,与万国对峙不得也。普法之战,法佣兵三十万、粮三月,险被普降伏。人笑曰,算盘过精之故也。”
谈及国事,慨然曰:“当国凌辱,纵令国毙,践正道、尽其义,乃政府之本务也”。然听闻平日议金谷理财之事,何等英雄豪杰。临流血之事,头集一处,惟谋目前之苟安。恐战字,堕政府之本务,可谓商法支配所,非政府也。
自古,君臣皆以已为足者,非治功之世。知己不足,则下言入耳也。已足,人言已非即怒,故贤人君子不助之。
纵论制度方法,非其人难行乎。人有而后方法行,人乃第一至宝,已成其人之念甚紧要也。
克己,临于万事欲克而不得。故先修身养性而后成也。
志学者,必宏大规模。然惟此偏倚,或疏于修身,故须始终克己修身也。宏大规模以克己,男子者容人,非为人容,书古语已授:恢宏其志气者,人之患,莫大乎自私自吝,安于卑俗而不以古人自期。试问期古人何许意哉?尧舜为圭臬,孔夫子为师也。
道者,天地自然之物。人行道,是为敬天。天佑众生,故当爱人如爱己也。
不与人对,与天对。与天相对,尽己责而勿咎人,寻己诚之不足。
爱己为最不善也。修业无果、诸事难成、无心思过,伐功而骄慢生,皆因自爱起,故不可偏私爱己也。
改过时,知己之误,即善也。其事可弃而不顾,即踏一步。思悔过,患得失,欲补缮,同碎茶碗集其片者,于事无补也。
行道无尊卑贵贱之别。概言之,尧舜王天下,执万机政事,其职乃教师也。孔夫子自鲁国始,不为何方所用,屡逢困厄,匹夫而终,然三千徒皆行道也。
行道者,顾逢困厄,立何等艰难之境,事之成否、身之死生,无关也。人者,事有擅否,物有成否,自然亦有心动摇之人。人行道,蹈道无擅否,亦无成否。故尽行道乐道,若逢艰难,凌之,愈行道乐道。予自壮年屡罹艰难,故今遇何事,皆不动摇,实乃幸也。
不惜命、不图名、亦不为官位、钱财之人,困于对也。然无困于对者共患难,国家大业不得成也。此般人物,凡俗之眼岂能看破。所云“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今人仰否?答曰:“然也。非立于道之人,其心性不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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