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听到城北的巨响传来,庞岳用力地握了一下拳头,心中大定。
这些天他一直在做两手安排,在以主力对城东朝阳门和太平门发起猛攻的同时,派出中军部直属的战斗工兵自城北狮子山秘密往仪凤门下挖掘地道,装填火药后实施坑道爆破。他记得,在原来的时空里,太平军正是用这一方法攻破了南京。如果能成,当然再好不过。即便此举不能成,朝阳门和太平门也挡不住攻城重炮持续多日的猛轰,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而事实证明,这一方法最终还是奏效。
巨响过后,仪凤门附近城墙被炸塌两丈余。早在埋伏在狮子山附近的左府军第一近卫营率先从缺口处突入城内,迅速击溃了仪凤门附近的清军,夺得了城门及周围城墙的控制权后接应右府军第一镇进城。
城门一打开,海潮般的呐喊声便在瞬间涌入。右府军第一镇从仪凤门进城后兵分两路,一路沿定淮门向南直插清凉山之后,另一路循金川门、神策门往鸡笼山、国子监方向突击。
由于这几日左府军和右府军主力一直在猛攻东、南两面,所以城内清军有大半集中到了南城。留守城北的清军以绿营为主,由江南提督梁化凤统一指挥。尼堪也曾担心过明军会声东击西,但是手头兵力终究有限,又岂能面面俱到?若不重点防守南城,东、南两面就很有可能先行失守。
可如今最终还是仪凤门首先被攻破,潮水般的明军涌进城来,整个北城如同炸开了锅。
“明军进城了!明军进城了!”
“城破了!败了!败了!”
……
紧张了多日的清军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一阵阵惊慌嚎叫震天动地。由左军都督府情报司安插在城内的内应也趁机推波助澜,一边丢掉兵器一边惊叫着逃离队伍。有了这部分人的带头表率作用,恐慌的情绪、逃离队伍的举动就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染蔓延开来。
部分头脑清晰的清军将佐试图组织抵抗和反击,可是仓促召集起来的清兵人心惶惶,士气已多,又如何是气势如虹的明军的对手,基本都是一个照面便被击溃。北城内的清军阵线就如同消融的冰山一样,一段段地垮塌,随后变成一群群惊慌逃窜的溃兵。
“大人!城破了,挡不住了,我们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几个亲兵凑到梁化凤身边,大声地劝道。
梁化凤猛地甩开亲兵们的拉拽,看向北边的目光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到了这一步,他当然也看得出他所指挥的北城守军已经完蛋了,可是撤又能撤到哪儿去?撤往南城?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一会儿罢了。城外明军虎视眈眈,北城已经破了,南城又岂会太远。
至于投降,更加不可能。梁化凤听说过庞岳的行事风格,也知道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血债。一旦活着落到明军手里绝对会比战死沙场更为痛苦。
纠结了片刻,梁化凤一咬牙大吼道:“若不能击退明军,撤到哪里都是个死!休要多说!都随我上阵杀敌!”
说完,梁化凤带着身边的亲兵和周围尚能组织起来的全部清军,一脸决然地向着明军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
不到一个时辰后,清江南提督梁化凤被右府军第一镇击毙于国子监附近。北城清军全线崩溃,潮水般的溃兵涌向南城。
尼堪得知仪凤门被攻破、明军冲入北城的消息,组织了一支以旗兵为主的军队在成贤街和珍珠河附近实施反击。绝境之中的旗兵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凶悍,右府军第一镇因为推进速度过快导致队形来不及收拢,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在付出部分伤亡后暂时退到了成贤街以北。
但这次反击战的小胜对清军来说不过是回光返照。未时三刻,城东朝阳门被左府军第二镇攻破,一刻钟后,城南的正阳门也宣告失守。继北城之后,南城也被潮水般的明军涌入。
卢启武指挥第二镇的主力从朝阳门突进城内之后,直扑南城清军的最后一个重要据点,即原大明皇城、今满清江南总督衙门、提督衙门等一系列重要衙署所在地。
亢奋的喊杀声、绝望惊慌的嚎叫声、火铳射击的激烈爆响……在此时汇成了一片。
……
城南正阳门外,左府军中军部所在位置,庞岳看着已被烟雾和喊杀声笼罩住的南京城,原本已平静下去的心再度激动起来。已经沦陷九年之久的大明故都,今日终于要在自己手上光复了。
“杨金鑫!”庞岳控制住内心的激动,朝旁边喊了一声。
“在!”近卫骑兵营营官杨金鑫催动坐骑往庞岳身边挪了几步,大声应道。
“你带近卫骑兵营前进至城北狮子山下布防,严防城中的鞑子往北边突围。”庞岳道,“尤其是洪承畴那个老王八蛋,几年前在武昌让他给跑了,如今可不要再给他第二次逃脱的机会。”
“遵命!请大帅放心,那个老王八蛋要是从我手上跑掉了,大帅就把我的脑袋割下来当夜壶!”杨金鑫信心十足地保证道。他本是文举人出身,在军队里待久了却也学了一口粗话。
“我用不了那么大的夜壶,快去吧!”庞岳笑道。
杨金鑫也笑了笑,拨转了马头前去下令。
如今近卫骑兵营算是左府军各骑兵营中最精锐的一个,汇集了不少优秀人才,庞岳之前的亲兵队长卫远就在这个营担任副营官。每当有紧急关键的任务,庞岳总会交给近卫骑兵营去完成。
一阵鼓号响起,继而马蹄声雷动,四千多骑兵从中军部附近出发,奔腾着往北而去。
……
下午,当城中清军最后一股成建制的抵抗烟消云散的时候,庞岳的左都督认旗已经插在了城北的仪凤门城楼。此时,震天的喊杀声已经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万胜”的欢呼呐喊,山呼海啸,不绝于耳。
各部的汇报也一条条呈上来。敬谨亲王尼堪被三山街附近第二镇击毙,江南总督朗廷佐在衙署内自尽,漕运总督林起龙在贡院被俘……
“大帅,洪承畴在此!”卢启武的大嗓门在城楼下的马道上响起,紧接着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庞岳的视线中,身后跟着一队第二镇的士兵,押着个五花大绑、身穿满清一品文官补服的干瘦老头。
老头被带到庞岳面前时,始终闭眼低头一言不发,犹如老僧入定。皱纹满脸,脑后的金钱鼠尾也白了一大半,看上去倒有七老八十。
“你就是洪承畴?”庞岳问道。
老头仍是一言不发,仿佛耳朵聋了。卢启武则抢着回答说:“大帅放心,千真万确!找好些人都确认过了。当我们攻进伪经略衙门的时候,他坐在衙署里就是这副泥菩萨似的模样。刚才在押他过来的路上,有些兄弟还担心他寻了短见,怕到了大帅面前不好交代。我就叫他们不用担心,这老王八蛋当年在松山都没上吊没撞墙,如今又怎会寻了短见?”
庞岳笑了笑,上前亲自给洪承畴松了绑。见洪承畴仍是毫无反应,便说:“当年奴酋洪太亲手给洪大人披了件大氅,就换来了洪大人的一声“明主”和半生的效忠追随。如今我亲手给洪大人松了绑,洪大人不喊“明主”,不立即宣誓效忠也就罢了,为何半个谢字都没有?”
在场的左府军将士一齐大笑起来。
洪承畴原本死灰般的老脸顿时涨得通红,但仍是低头闭眼,一言不发。
见他这副模样,庞岳本来有许多话要问的,此时也没了兴致,再加上今日这场合也不太适合,于是便挥了挥手让人先把他带下去,等来日再做处理。
随后,王东日也来到了仪凤门城楼。
老远地看见王东日,庞岳便笑道:“旭之兄?是否咬了自己一口或是割了自己一刀?这是否是在梦中?”
王东日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也不再计较庞岳的戏谑,只是感慨:“多年前的誓言今日终于得以实现。四厥名王,光复旧都,慕远兄弟的英名必将青史流芳。”
“这些又怎是我一人之功?就说这光复南京,旭之兄亦是功不可没。”
“我这可不是在故意恭维。”
“我也没有故作谦虚。这些都是千千万万的汉人用鲜血换来的胜利,并非某一人某几人的功劳。”庞岳笑容微敛,指了指远处奔腾向东的长江,“就像这滚滚东去的长江水,旭之兄能分得清哪几个浪头居首功,哪些又居次功?千万年来正是有了无数个浪头前赴后继,才有了这滔滔长江的生生不息。同样的道理,长江水里最不缺的就是浪头,汉人当中最不缺的就是敢于抛头颅、撒热血的仁人志士。就算没有我庞岳,也会有王岳、李岳,总会有个带头的人站出来,唤醒沉睡中的汉人豪杰。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罢了。”
这也是庞岳的心里话,此刻心中的真实所想。成为民族的英雄固然是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所期盼的,但更令他自豪的还是身为这个英雄民族中的一员。
“慕远兄弟的胸襟,我等俗人是难以理解了。”王东日开了句玩笑,随后又想起了另一事,“听闻慕远兄弟每次大捷后都会诗兴大发,如今旧都光复,不知心中是否已有佳句?”
“那兄弟我便献丑了。”庞岳笑了笑,叫人搬来纸笔案几。就在这战火残迹尚存的城头,一首七言律诗一气呵成:
钟山风雨起苍黄,十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好!好一个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王东日连声叫好后感慨道,“我早就知道慕远兄弟此番东征的目的远不止光复南京。想想也是,如今江北的济尔哈朗已成强弩之末,在我大明携大胜余威的十数万虎贲面前又何足道哉?”
两人相视大笑。周围的张云礼、石有亮、卢启武各将亦不约而同地大笑。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句诗很快传遍全军,十万将士的呐喊有如山呼海啸。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照下来,给江面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滚滚长江奔腾向东,就如古老而坚忍的汉民族一样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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