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萨博有一个计划,能让他在绝望的境地中翻身------又或者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如此,以为这个不太靠谱的计划能扭转乾坤。
况且,即使计划失败,他又有什么损失呢?
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快速地洗漱了一下之后,灰兔人青年便准备出去上班了。出门时他朝母亲的房间多看了一眼,那边却没有动静,精心给母亲准备的早餐,以及给她延命用的重要的药丸,还没有被动过分毫。
"妈,早餐和药记得吃哦。这不是开玩笑的。"他担心地嘱咐了一句,然后趁房间里那个絮絮不休的声音响起之前,赶快溜出了屋门口,连奔带跑地出门了。
最近他连跟他母亲对话都感觉是一种负担。虽然他很在乎他母亲,但母亲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唠叨,简直要命。那几乎成为了一种异能,可以在灰兔人青年的脑子里炸裂并无尽回荡,刺痛他的神经。
每当母亲那样唠叨的时候,他只能面带微笑地随口敷衍、回应着,又或者找个机会赶紧开溜。
好累。
挤电车好累。早上上班高峰期,一大群上班族中年大叔大婶在那狭窄的电车里相互挤压,早已成为萨博日常的一部分。他在一阵阵猛烈的汗臭味和窒息感中勉强活过来,一边为多呼吸一口气而努力,另一边则纠结着是否要把那种刺激他鼻子的汗臭味的空气吸进肺中。左行的地狱右转也是地狱,在无尽的地狱之中他不禁怀念起昨晚丹尼尔那一次顺风车。
可惜那是一次性的,丹尼尔还是他的上司,不管怎样他都无法再次找丹尼尔载他上班了。
从爱丁伯尔格到伦敦,电车的"窒息"之旅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到达伦敦的时候,萨博已经满头大汗了。他竭力整理了一下仪容,同时在脑子里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今天的"战略",等准备充分、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他就往东天骑士团的基地,艾尔森堡走去。
作为"文化交流计划"的一部分,萨博的黑铁骑士头衔既是虚衔,同时也是个铁饭碗,即使上班迟到,其实也不会导致他被炒鱿鱼。但他仍然很早就到了艾尔森堡,准时上班,目的就是要尽快回到第七十三小队的办公室里,见到他的上司------白银骑士丹尼尔。
丹尼尔是他的计划的关键,他当然急着要见到这名银发少年。哪怕是哭着跪着求对方,把演技做足,他也要让对方答应他的某个请求。
可是......来这么早其实也没有用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小队里其他骑士有请假尚未上班的,同时也有找到机会专门偷懒的,总之都不在。
时间也只是早上六点钟,作为头儿,丹尼尔也是特别会"以身作则"的家伙------当然也不在。
"欸。"萨博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座位上坐下。他想好了那所谓的"大翻身"计划,不禁有点太兴奋了,上班来得这么早,却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只希望自己的计划不要和他的早到一样没用。这计划无论如何也要成功,不然他就死定了。
百无聊赖的萨博拿起铺满一整张桌子的文件,开始心不在焉地处理着。这都是些没有什么实际内容的文书,多是骑士团里那些无关同样的任务报告,被送到七十三小队的办公室里来归档和整理。这些文档琐碎到甚至被认为"不整理也没有关系",实际上也就是一大堆垃圾文档,被随意堆放在这里罢了。不管萨博怎么努力整理文件也不可能做出任何成绩的,他的努力没有人在乎,甚至没有人会看到。
第七十三小队的办公室,就是这样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嗯......"有谁推开了大门。丹尼尔似乎还带着宿醉,从外面走进来。和萨博想象的不同,丹尼尔其实昨晚深夜就把体内的酒精处理掉了,现在的宿醉只是一种病理性的头疼,也就是酒精中毒的后遗症而已。而且丹尼尔能用传送术,他一大早就传送到爱丁伯尔格附近的湖里洗了个澡,再随便穿戴一下,又一个传送马上便来到艾尔森堡的门口。即使再不愿意,丹尼尔从起床到上班的效率都是光速的,而且他除了到这里来,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啊,你总算来了,老板。"萨博停下手中琐碎无比的工作,假装出一脸高兴地迎接丹尼尔。
"什么?怎么了?"丹尼尔的头还在疼,他捂住头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甚至有点希望萨博别来烦他。
"我有个申请,希望你能批准一下。"黑铁骑士萨博赔笑道,走近丹尼尔,递上一张薄薄的申请表。申请表当然是早就填好了的,毕竟萨博昨晚深夜就在筹备这个计划。
"什么申请?"毕竟是自己小队里的队员有所请求,丹尼尔便耐住性子把申请接来一看。
文件简明扼要,就是兼职申请。
大不列颠骑士团当然是不允许骑士们出外做兼职的,除非家里有非常特殊的理由,那些"特困户"的骑士,才有提出这种兼职申请的资格。而且通过申请的条件还十分严格,资产申报固然不能少,要证明申请人每月总收入不足以支付日常生活所需,处于贫困线之下;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票的担保需要通过,确保兼职申请人在外兼职时必须对自己骑士的身份严格保密,不能败坏了大不列颠骑士团的名声。
总之,这是一份超级麻烦的申请。丹尼尔以前也偷偷干过兼职,他知道这种申请通过的成功率非常低。他现在是萨博的上司,他当然可以用自己的职权去帮萨博通过这份申请,但如果这样做的话责任就全落在他的头上。
"兼职吗?你为什么------"
"拜托了!"丹尼尔都还没有问什么,对面的灰兔人青年早就蹲伏在地上,给丹尼尔跪地磕头:"对不起,我真的很需要钱!仅仅是骑士团的薪水,根本不够用!如果我不努力多找几分兼职赚钱的话,一切就完蛋了!"
这并不是演戏,至少不全是。萨博颤抖着跪倒在地上,一方面是在惧怕自己的演技不够逼真,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这样做而感到羞耻。
不管是怎样的困境,他这辈子都从未这样跪在别人面前求过人。不,以前确实试过,但都是别人强迫他跪下的。他主动跪下求人的情况,这是第一次。跪求的还是一名比他还年轻的小鬼。
这次在丹尼尔面前,萨博确实豁出去了。
"你......先起来,不用这样子的。"丹尼尔有点不自在了:"虽然是个麻烦的申请,但......或许我能做点什么。不过你得对我坦白,为什么突然有这种申请?萨博,你真的......那么缺钱吗?"
"......家母的病情恶化了,我......需要更多钱去买药。"萨博跪在那里不起来,低声答道。
这不完全是谎话。不过他不敢起来面对丹尼尔,因为他怕自己说出这种半真的谎言时,脸上的不自然神色会露馅。就像个狗奴才般把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说话,反而更好。嗯。狗奴才吗。萨博心里发凉,没想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想出这种形容词,用以形容自己。真是羞耻到家了。但他又有什么选择?
听见萨博这样说,丹尼尔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病?什么病......?会危及性命吗?"
"......吃药只能延命,想要根治只能动手术......但......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动手术的。"萨博颤抖着说:"所以拜托了......只是兼职也好,让我------"
"该不会是oodt(源发性器官衰退症)吧?"丹尼尔低声问,看似平淡的语气中隐藏着波澜起伏。
"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原本只是以母亲的病为借口想引丹尼尔上钓,没想到对方却这么懂,萨博惊讶之余,心中还带着恐惧。他的计划说不定要被戳穿了?但是,到底为什么?对方是怎么察觉到的......?!
"不,没什么。"没有回答萨博的反问,丹尼尔面不改色地收起了萨博的申请表:"好吧。这个我会想办法的。但是骑士申请兼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其他文件你自己准备好。这可能会非常之麻烦......"
"据说是有多少份兼职就得准备对应的文件,对吧?所以......要准备十份文件?"
丹尼尔听到之后突然闷哼了一声,"十份?"
"不、不行吗?我会试着编排好工作时间,总之不会影响到骑士团里的工作。"萨博装出一脸无奈的样子,"其实七十三小队里平时也没什么工作......所以应该还行?"
"不行。"虽然痛心,丹尼尔却依旧装作毫不在乎:"即使你住在伦敦,同城做五份兼职已经是极限了。如果要在爱丁伯尔格和伦敦往返,还要一下做十份兼职,你会累死的。"
"不试试的话......"灰兔人青年有点不服气,即使没有通过眼前这个申请,他实际就在一周做十份以上的兼职。虽然都在爱丁伯尔格那边。
"不用试,我知道。"丹尼尔却说,表情坚定得好像他实际有做过这种疯狂的事情。
萨博沉默了一下,皱着眉头。丹尼尔也皱着眉头,不说话。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求求你,老板,你就让我试试嘛。"良久,灰兔人青年才叹道,用半真半假的话语接着说:"因为,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其实他并不是走投无路,至少目前还不是。他从丹尼尔家中的藏宝室里偷了一百金币,那笔钱足够他熬过一小段时间。但走投无路这事是真的,而且迟早会发生,不管萨博日后如何去挣扎求存。所以他说自己走投无路也并非全假。他甚至鼓起勇气把头抬起来和丹尼尔对视,他想让丹尼尔看到他认真的表情。
丹尼尔从萨博眼中看到了绝望。那如同深海般深沉的、绝对的绝望,并不是演技能够精确还原的。
哪怕别的不一定为真,只有那份绝望是真有其事。既然如此,就不能坐视不管,让发生在他丹尼尔身上的事情,再一次发生在别人身上。
哪怕这次也是徒劳,哪怕很有可能只是被骗,他也想至少为对方做点什么。
他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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