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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本营在前方设的有观察点,对于敌方的布置已有一定的了解,可赵过这一千前锋,还是以试探敌人兵力部署为首要。
一路推进,事实证明,巴伊乌孙并没有隘口山谷设置障碍。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狄阿鸟前方遭受攻击,后方不出兵不代表没有准备出兵,他们肯定不会放松对前方路隘的监视,即使成功制造障碍,相互交战,对战局也不会有影响。从大处看,在为政的较量中,狄阿鸟胜出了,双方决战越拖,对巴伊乌孙越不利,巴伊乌孙也就迫切需要一次决战。
他巴伊乌孙一心决战,想消灭狄阿鸟的主力,而靠制造障碍适得其反,自己又怎么会布置呢。
巴伊乌孙希望狄阿鸟一旦出兵,顺利出现在高原上,双方主力野战,自己一次性将之击溃,从而从不利变为有利,占据主导和主动。
赵过这一路,顺畅地就上了高原,一直到与敌人大部相遇,双双撞击了一下。
这一次撞击,巴伊乌孙不敢往死里打,赵过也不敢唐突冒进,更不敢暴露过多的实力,战斗的结果是赵过小挫后退,巴伊乌孙小胜。
经过这一次小小的撞击,消息反馈,狄阿鸟的兵马就不再停留,一股作气出现在巴伊乌孙面前。
他的中军大部只裹三千人马。
族伯军作为一支预备队留在后面,而虽举国之力被调集,却不是拿来垫底硬碰的,一是为了预防万一,二是为了在砝码上加重,甚至用来围歼巴伊乌孙用,所以即使到了巴伊乌孙面前,他也没有打算停留,而是派出一名使者,告诉巴伊乌孙说:“昔日汝与吾部作战,各有恩怨,吾不在,诸部汝可统御,吾今归来,尔怎敢抗?!必败无疑。若汝交出所驱百姓,顺长生天旨意,吾可念汝亦东夏之一代巴特尔,赐汝部草场,册封之,望自思量。”宣布完,就立刻向前推进了。
没下战表,不再摆阵,甚至不设两翼,仅仅以偏厢车、勒勒车夹杂战车,骑兵参差,作车骑鱼鳞阵推进。
巴伊乌孙的大营扎在荒凉中的草原芯上,雪化草冒芽的时节,这样的地方春季的积水少,而西南侧是一溜下走的山背,东边是个川甸子,驻扎了各部的联军,道路比较泥泞,川甸子再往后,经过十几里,就是扼要的渔阳镇,好一片的小城邑,巴伊乌孙在这里摆营,无疑也是割断守军和援军双方的主要途径。
赵过的前锋营给他们撞一下,在地高有路的地方探出像样的战斗力。
狄阿鸟也就知道了,一到就拿出过去中原车战的鱼鳞阵,奔去稍微有点儿雪,到了中午会变得格外泥泞的道路上。
这种天气,狄阿鸟一直都是早晚行军,以避免所部车陷。
他到时也是在大地重新冻结的早上,自然也未作停留,避开巴伊乌孙,直扑东南甸川。使者刚到,人马已经推进,无疑将使者给别人杀的,可是巴伊乌孙却没杀,因为他必须让人清楚,狄阿鸟的名头只是别乞欺骗诸部,编造出来的,而不杀到来的使者,就是自己的大度之举。
巴伊乌孙接到狄阿鸟推进的消息感到高兴。
他已经带着一拨剌人走马观察过了,见所部人马较少,没有两翼,极容易被自己包围,而他们所选择的方向又是各部联军的驻地,也不明智,因为对方若先打自己,和自己决战,将无人调度各部人马进行围攻,各部人马会不会上来力战不好说,而对方先打各部联军,自己却万万不会坐看他们在那儿攻打各部联军的,介时自己实力未损,对方兵马又少,各部一定愿意力战。
那么己部处于容易成功的合战姿态。
仗打到中午,冰雪消融,他带了那么多的车,更是进不得也退不得。
狄阿鸟应该不是个傻子,难道还有别的用意?巴伊乌孙也立刻陷入沉思。
对方为什么要先打各部联军而不过来打自己?!
这若是从避实击虚上来说,似乎显得有点小看对方。
他再看一看,只见对方的前锋营稍微横斜了一下,不是在保护他们中军暴露的侧翼,也根本没有和他们的中军一起进军,而是前队变后队,据后守后路,从某种角度又是在盯着自己的营地。
他已和赵过的前锋营打过一仗,从前锋营的战斗力上看去,觉得是一支精锐,做了个比较有依据的判断,前锋肯定是想突破自己这儿到渔阳去,或许与渔阳的兵马会合,或许只是杀进去,要求那边出城配合决战。
他判断渔阳城中藏着对方的主力,大概还有二、三千人,差不多占了对方兵力的一小半,两下合击,才有那么一点儿胜算。
照这么说,狄阿鸟这么也想合情合理!
做出这样的判断,他真的从鼻子喷了一丝冷哼。
也就是说,只是以狄阿鸟现在的人马数量,肯定是无法击败自己的,这种用意只能或者吸引住自己的兵力将渔阳的军队和百姓解救走,或许要掏出那一支久战的兵马,作为本钱,拿出与自己决战。
两下合击!
看来对自己最危险的就是两下合击。
他在这一点上不得不佩服狄阿鸟,因为那边刚刚断炊开始拔人肉,若对方晚来几天,自己完全不用再去管城里的守军。
对方无疑一直都在拿渔阳消磨自己。
自己聚集了青壮骑兵两万多人,虽然联军只能打弱,不能打强,所部士气有点低落,可这个时候里外按制,各个聚歼,兵力也是够用了的。
打吧,你就打吧,我看你到了中午,在泥里头跋涉,怎么飞出我的掌心,我就看你这一千人马,怎么攻破我的营盘。
他立刻出来点兵马,同时派出传令兵,要让那边先迎头与狄阿鸟打起来,自己再借冰要化而未化的半中午扑过去,将狄阿鸟所部牢牢困死,跑都不容易跑。
东方的太阳刚刚挂上。
血色一染,大地却好像一片黑,前方有树影的地方,中间却一团发亮,好像是太阳从哪儿直照过来,不断有着车骑,战马在这一团光环中走过,继续往前推进。狄阿鸟骑在马上,也正在寻思巴依乌孙会怎么判断自己。
他也紧张,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虽然自己数次领兵,但像今天这样率领这么多人,还只有陇上一次,那一次是拿别人的兵,想到哪打到哪,见招敢拆,见阵敢破。
可是,这一次是自己的人呀。
自己辛辛苦苦,算上自己龙琉姝阿姐面前大大丢脸,可是连贞操都用上了,辛辛苦苦,千方百计才团出这么一些人来,要是一次打仗要是打灭了,足够自己死一回的,虽然自己不会死,还会从头再来,可是真的不能说放松就放松。
他确实设了个圈套。
以主力冒进,让巴依乌孙看自己兵少,先打各部联军,自陷泥地,甚至摆下阿过,盯人家的营盘。
但这都是假的。
双方到了阵前就是靠骗,自己的车也是拿来骗人的,天哪,到了上午,积雪融化,自己的车能移动么?!
把赵过摆在后队,除了给出盯人的假象,让人不至于全力驰援,第一时间驰援。同时,也是为了后路畅通,让阿过得死死守住,后路还有数千人马没有赶到战场。
他现在是在冒进,也正是以冒进让巴依乌孙忽视。
他有信心快速击溃杂凑的联军,因为他们有低落的士气,而自己一直都发了疯一样练兵。他要突然放弃车乘,然后击溃游牧联军,一口气可以追杀到渔阳,巴依乌孙的主力还能来聚歼自己?!他只能和自己赛跑,跑不过自己,自己就封了渔阳,反过来打他一个围歼战,他要是硬是跟自己赛跑,就一定跑成德楞泰。
狄阿鸟减慢速度,根本没有轰隆隆的奔击之势。
前方也很快出现了黑点儿,有人来战了,他觉得对方来的真好,他们不来,就不能正面击溃,一追再追,赶败兵打馁兵。
可是他也预感到了什么。
果然,后面有人来报,说:“巴依乌孙就要进攻赵将军所部了。”
狄阿鸟心中一凛,拔出长剑,因为他知道,如果巴依乌孙先击败赵过,自己的后路就断了,几千军队被截断在后,回头再打自己,自己前方未破,会很惨,而自己先打败这些人数众多的联军,巴依乌孙的后路就断了,后方还有自己的几千兵马,所以现在不能再骗下去了,这家伙一上来打赵过,无疑就是与自己比快,是以三千人击败一万多人快,还是对方在己方后军未赶上来之前消灭赵过快。
他拔出长剑,大喝一声:“解车骑,上战马。”
战车上赶车的,乘坐的,纷纷拔出长剑,割断缆绳,抛车取战马,战马上都有鞍鞯,而狄阿鸟开始带着本就是骑兵的骑兵已经先一步冲锋了。
狄阿鸟大声走在阵前,宣布说:“我们这一走就要冲出一道深沟,就要击穿上万兵马,赶着他们奔到数十里外渔阳,你们有人害怕吗?!要是不害怕,孩子们,你们就让自己的歌声响彻在战场上空吧。”
牛角开始一股一股低吹,“嗡、嗡”震地,马蹄顿时就给轰鸣了。
前方丝毫没有料到,大概有五千骑兵还正在摆阵。
这五千骑兵丝毫也没有预料到对方车不要了,骑出阵,什么也不摆,提出全速就来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就迎击一下看看,随着各部首领的叫喊,走马晃刀,不过等着试上一番虚实。
狄阿鸟不要任何阵行,率领狂风般的铁骑就上去了,留下的都是嘶哑盘旋的杀喊歌声。
战马喂了一冬天精料,膘正肥,体正壮,速度极快,刮着一片刀光就闪进敌人的进攻拉起的战线了。
他们就像是带了镰刀来收割,对面的骑兵一刹那就被刀光卷了个胆寒,不是战马被犁,扑通撞地,就是人头脑肢体分家。
闪电和狂风却仍然没有停歇地刮。
后方拉开的一波又来了,刀不见举,就让人明白他们和前面的暴风一般无二。
五千人的防线,一直拉到一片高坡,却是第一时间就被穿透,搅破,战线像是水缸,脆裂崩坏。
眼看刚刚拉起的战线转眼崩溃,数千联军一阵心怕,还没来得及逃跑,仅仅一个转眼,眼前的两拨东夏军就全跑到了他们身后,跑到他们身后也没反复来往冲击。
前一波过去,大部分的骑兵就都在往后提防,后一波过来。
好多人转背,握刀,扎着一副你们能打我们能散的架势,相互眼神一撞,心里的事儿都很明白呢,无非就是:“打不过。再拼一下,咱们就一起跑。”
可是他们走马等待,迎接,对方却没有再回来。
阵营攒动,不少骑兵奔走,本能地围随追赶,好像是簇拥上敌人的后队,可是还有那么一点儿距离,就是追不上,射箭,都被敌人钢丝面一样的披风给掸了。
大部分的人都愣了,奴隶问百姓,百姓问户长。
首领走阵去聚,旋即就从脚底凉了,后面是大家的营盘子,一个接一个,他们是趟营盘子去了。
轰隆隆,人就动了,一是追,二是要把自己的营盘给照看好。
他们也就跟着跑,只见前方敌队上头青牛旗高悬,每过一个时候,找个空虚的地方停一下下,鼓吹一阵猛烈的牛角,大概是避免骑兵失散,每过一个时候,就是这么一回,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营盘,既没有起火,也没有滥杀,只见自家营盘子的人往外头逃,简直趟得跟流水筵上扫荡真盘子一样。
巴伊乌孙的联合骑兵反倒松了一口气。
很多人爬上高坡,抬头望着,只见他们的旗帜和人不一会儿移动到这儿,不一会儿,又从刚刚那歇脚的地点移动到那儿,越移越远,前方一里之数,开始出现高车晃奔,大男鞭牛,男人、健妇,个个都跟蚂蚁一样,在地面上滚动,他们大概是看对方骑兵太犀利,速度太快,跑不过,反而往后退,反倒冲向本来是战场的地方上来了。
青烟几缕中,有老人沧桑喟叹:“我们败了。夏侯氏的人,他们回来了。”
这边巴伊乌孙还在以众击寡,好几千人正使劲儿攒击赵过的一千人呢。
赵过是昨天晚上到的,用抓地的大盾和一些平板车扎了营盘子,怕被聚歼,还拔了不少的冻土,将被柴刀斜斜劈开的竹根插进去,专门用来陷敌人的骑兵。
狄阿鸟的车是骗人的,粮食挎在马后腰,上头并没装载多少东西,他这边儿的车上却是大量的军械,好多新东西都在,虽是营地简陋,但弓弩一阵,大批的箭枝就卸了下来,几十双手持斩马刀在薄弱处,可能会成缺口的地方阵着,十来头稀疏的骆驼又在次一圈阵着,作为第二道防线。
如此再不要命一守,如何能轻易撼动。
野战当中,巴伊乌孙的弓箭还是起到了优势作用,攻势一起,他们人马先自转动,旋即骑兵次序轮乱着正面阵铺,弓矢就像密集的雨点投空而下,撞在盾牌上,挂毡上,发出各异的声响。
有些不经心的士兵还是一连顿踣,惨叫。
有的搂着血淋淋的大腿往盾牌下滚,有的弯着腰,自己去找几辆铁甲车构成的救援队包扎。
赵过跑到前方,拔剑预备,比比敌骑距离,身边一个士兵恰好好奇地一露脸,就被人钉上脑门,翻在他腿下。
他不让轻易还射,以免暴露有效射程,因为就目前的距离而言,两边还是有差距,大家要是暴露了距离差,打起来只有挨射藏着的份儿。
他跟狄阿鸟的担忧完全不同,狄阿鸟希望敌人先耗费后进攻,他反倒是希望敌人少射,过来猛冲。
巴伊乌孙从两边伸翼,尽可能避开弓矢对营地包抄了结实,先攻营地北侧的高地。
赵过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被气疯,对方当面阵兵,却不肯冲击,反先打自己的侧高,这边儿只轮换着给自己一波波箭雨吃,分明是正面吸引兵力,打局部小仗,先打下侧面山坡,连忙撤过回来,告诉身边的人说:“阿鸟一发,我们就赢了,让弟兄们都别激动,尽量减少伤亡,让他一个人慢慢打去。”
双方在北侧小规模交战几下,敌人却又从营地南方下抄,于是紧随随后,真正的战场在斜后方展开。
赵过一观察到敌人抄摄,立刻从后方拔丝交战。
他万万不肯让敌人抄在后面的,调出骑兵与对方硬碾,这一下倒让巴伊乌孙摸到了罩门,他越是抽兵抵抗,巴伊乌孙挥兵就越多,双方骑战一上规模,略一搅熬,巴伊乌孙就判断自己吸引了敌人的兵力,便从正面冲击,全面进攻。
正面一冲,赵过就是几方作战,主力被吸引,前面的防线几乎再没有预备兵力,大军一压,虽给敌人巨大的杀伤,却持久不了,随着战线上人一个一个要倒,正面骑兵就上了营地。
顷刻之间,这一千人就要全线溃败,紧接着,很可能被敌人聚歼。
赵过头皮一下紧了,让他觉得过分的是,后防的族伯军竟然晚了一个时辰,还没接近的迹象,倒也不知道狄阿鸟有没有冲破防线,要是敌人这么一击,把自己歼灭,转击中军,那就是灾难了。
他双手持了一把斩马刀,到正面督战,不停怒吼:“敌人就这一波,中军一胜,他们就会后撤。”
忽然,几骑再次突破了一个缺头,战马越在空中,而那里用斩马刀设防的战士已经战死了,这一次再被突破,就是真的突破了,他咆哮一声,猛地扑上那个缺口,抗肩一刀。头顶上的战马在空中上升,威力无比的斩马刀拦腰追上,一声让人牙酸的巨响响起,战马都被斩断了。血浪内腑泼了赵过一头。
他就地打了个滚,发现后面的骑兵还在发愣,马腿都在打颤,腾空扑了上去,又拿弯了的斩马刀一劈,又一匹战马前腿双断,骑兵一跟头顿在他面前,后面的骑兵不自觉掉头了。这种神勇使士气大振,顿时全线阵呼,不少弩手都站起来端弩,把箭雨洒上,洒过一甩弩机,拔过腰刀或者长枪,疯狂地冲到缺口面前,以人搏马,一口气把战线稳固下来。
巴伊乌孙也在正面督战。
他本来是要先灭对方前锋,再合击对方中军的,需要的也是快,一开始的动作,都是晃人耳目,寻找破绽的,眼看主力被吸引,正面一冲,对方阵营就崩溃了,却没想到,对方一千人分明不要了命,哪怕自己战术成功,三千人马从各个方向上投入战斗,对方成了一人打三人,却丝毫不见败相。
他在阵前咬着牙咆哮完又败退下来的人,看着儿郎回头,又冲上去,便是不相信了,自己连这一千人都啃不动。
赵过拼命护屁股,让他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个时候对方应该收缩顽抗,怎么就是不允许自己后抄呢?!
难道他后面还有人马?!
还有的话,已经不可能是狄阿鸟的人,他坐地收兵,就算一日上百,又能收个几何?!如果后面还有人,那岂不是中原朝廷的兵马,而中原朝廷会派多少人来助战?!三千,伍千,上万?!
他的灵魂剧烈地颤抖着。
要是中原朝廷发兵助战,能来一万人,自己就没有一定点儿优势了,除非自己够快,先将冒进的敌人聚歼。
想到这些,他一咬牙,便要把自己全部的兵力都投上去,歼灭赵过,作营封住后敌,围歼下方的三千人,便缓缓地举起了自己手,且把一股冷笑笑出来,只能把这阴森的一笑笑完,就纵兵作个了断,忽然,听到了侧面有人叫喊。
几只骑兵拉着一道太阳光,在他军阵一侧鞭马奔驰,大喊:“大首领,巴伊乌孙大首领,青牛军冲毁了我们的阵营……”
巴伊乌孙浑身软了一软,跑上去,没等骑兵跑跟前,迎上去咆哮:“他只有三千人,就把你们上万人歼灭了?!已经歼灭了?!你们就是草编的,他用火烧也烧不这么快。”为首的是个首领,大声说:“他没有歼灭我们,甚至都没有击败我们,他走了,他往渔阳去了,一个个营地全被他捅炸了,车,牲畜,还有人,都像是潮水一样向我们这边涌过来。”
巴伊乌孙什么话也不说,就往一座高高的山丘上奔,到了山坡只一看那滚滚天地下的黑点,就什么话也不说了,翻身下马,跪下来,两手上举。
他知道,狄阿鸟这一走,肯定是奔往渔阳的,想围歼自己,想围歼所有的人。
长时间围困渔阳,巴伊乌孙的力量也消磨殆尽,他们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吃的,还要在营盘里夺吃的,如果被敌人反过来圈住隘口,那就是一败涂地,不过,就目前来说,还不是,仅仅只是接近一败,要是赶快抢回渔阳,不等狄阿鸟站稳,冲他一家什,才能挽回,起码也能逃走。
巴伊乌孙爬起来,给刚刚赶来告诉他消息的首领说:“撒力罕。夏侯家族可是与你有杀父之仇,你可不能再这个时候与我分道扬镳,说好了,你回去,让他们稳住,稳住,不要和我争着跑,我现在就撤,撤回去打渔阳,巴比格还在渔阳,我相信他,我们在那里把这头长大了的,长了一双翅膀的青鬃狼给打败,我们才能逃出去,不让他堵死我们,我们才能逃出去。”
撒力罕说:“巴伊乌孙大首领,那你就去吧,我已经在劝阻他们,你先到渔阳,与他混战,我们组织起来,男女老少十来万,用脚踏,也能把路给踏出来,快吧,您快走在前头吧,我就怕人都跟咱想的不一样。”
战场上的不少地方还在焦灼着,巴伊乌孙一声令下就撤,被赵过趁势反攻,大大捡了个便宜,却也顾不得。
他带领骑兵不要命地自后追赶,拉开了一撒蹄瓣瓣。
战场上顿时重现一幅与德棱泰当时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幕,前后赛跑。
不同的是上次的路程远,这次路程近,上次前方开阔,没有给人搅出一地人。
这一次到处都是人,处处绊脚,骑兵要想不杀开血路,根本就很难通过,不少人这一跑就给搅散了,不少人是真走散了,追不上,不少人顺势刹住奔势,停了下来往两旁看一看,再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写上诸如“巴伊乌孙”之类的标记,一看没有,头一低,往人堆里混钻去。
狄阿鸟不同,他是敌兵,人家给他让路呢,十几里的路,他一走一停,也照样半个时辰就到了。
到了渔阳,巴比格要以逸待劳,迎战一番呢,十几里的路程,顺营盘子过来,消息不通,就看到人乱跑,这里的人只一看对方的人马,就当巴伊乌孙被歼灭了。
巴比格勒令不住,眼看守城里的人一看,也群情振奋,一股脑杀了出来接应援军,狄阿鸟却又越到前头了,干脆第一时间往后头跑,带着人去找他阿哥,一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二来也想诉说自己是怎么被里外合计,被蹂躏得人马四散的。
巴伊乌孙还在半路,迎头先遇到的不是敌兵,却是阿弟的败兵。
他眼看阿弟败得屁股后面只吊一百多人,更是不敢停留,再提提速度,要赶一个及时。
毕竟渔阳就是扼要的呀,虽然以前的几处城皮坏烂,骑兵过路坦荡,可也好封,只一封封了个结实,自己是连血拼都跟人拼不上了。
但是,狄阿鸟根本没进渔阳。
博大鹿处城接应,就见他一声令下,骑兵们给友军卸了一半的细筒干粮袋儿,让自己人带着回去了。
巴伊乌孙拼了老命追十几里,连人带马哼哼嗤嗤,面前没见到人,守城的又进了城,狄阿鸟往前跑了。
他一看就懵了。
狄阿鸟没有塞要,没有断绝他们的退路,又去干什么去了?!
他们是袭后营了吧?!
再往后又有大片的营盘子,绵延了几十里,不但是各部老弱,而且还有各部一地的家当,瘦牛瘦羊瘦骆驼,对羔的羊群,刚刚生产的马驹子。他没有携带粮草、辎重,塞自己能困不能守,这还往前走,分明是想先掠自己的补给,把吃的攒够,回来再封自己。他掠了自己的辎重,补给,自己吃着用着,这边饿着,不用围困自己,自己也是得饿着肚皮跑,被他千里追杀。
怎么办?!
巴伊乌孙一咬牙,给人说:“继续追,不能让他搅了咱们带来的牲畜,断咱的口粮。”
于是他一口气没歇完,拉着屁股后面只剩下的两千多骑兵,去保护自己的军粮了。
跑跑停停,一路还避免战士失散,再走个十里,马力就真给乏到家。
一个个营盘子里头,人都知道自己的主力在哪儿,不肯往荒漠上散,迎面找来了,奴隶,牛羊,带着驹的母马,怀了胎,还未生的狗,能逃出来的迎面都来了。
巴伊乌孙一看就知道被人抄了好多,更是急切赶上狄阿鸟。
他也纳了闷了,自己的马可不要趴地下,他们的马还有多余的劲儿,自己可是逸,他们可是劳呀,就算他们善于养马,能多几分力气?!
他们就敢往前一个劲地跑?!是呢,是呢,这是抄自己的粮,顾不得了。
他觉得只要追上,就有转机,也就再一下令,继续再往前追。
狄阿鸟的马也乏透了,他们就是喂一冬精料,可是在一战中还是体现不出来,马还是要喘气,他让两千人顺着马的劲儿再走,争取走到敌人的老弱营尽头,把人都赶回来,而自己,则只和几百人找个林子歇歇,少量给马喂水,少量喂食,免得喂多了,呆会儿一大仗,马肚子晃荡,马走不动。
人倒是吃过干粮了,走在马上,一回手,就成抓一把,往嘴里填,这也就是纯歇马的。
他外撒游骑,站在树林外面,看着一浪一浪的人被自己的两千骑兵驱赶,惶惶往渔阳跑,心里的激动是没法提的。
长生天修个羊圈,中原皇帝修了门,自己补了口,这些百姓,都是自己往自己羊圈里送呢。
让他们进吧,进吧,就等着他们被赶进去呢,跑得越快越好,进的越多越好,都进去,这东夏山山水水,荒漠草场,自己就不要一个个跑了,自己不需要跑一遍,它们就已经是自己的了。
帐篷车走得慢,牛吃一口气,吃一口气,也上来了,好。
那牛,你怎么不好好走?!
噢,有人上去鞭打它了,赶着它走呢,好,好,这就好,咱不让一物走散,更是好。一刻钟的时间过去,游骑回来了,说:“巴伊乌孙追上来了,就在几里之外。”
狄阿鸟说:“那咱们再等一刻钟吧,人家马累,走得慢。”
大家一阵点头呢,纷纷说:“是,是,是,爱惜点儿好,爱惜点儿,他们心顺着被咱打败,他也就不怨天尤人了。”
冯山虢捧一个沙漏,看着它泻,跑到狄阿鸟身边,立刻就说:“大王,大王,你光知道堵,照臣看,这都十来万人了,堵上又能怎样?!咱吃得下吗?!”他连忙建议说:“困兽之斗,尤为猛烈,谁说他们就撕不开口子,谁说外面就没有援兵?!咱还是立刻给朝廷送信,让他们发尽北州青壮,发尽兵马,来协助吧,不行的话,不够的话,咱再发,发登州兵马。”
狄阿鸟反问:“发这个发那个,人家听你的么?!”
冯山虢顿时一低头,却笑笑,说:“他们不听臣的,可是听朝廷的,还是知会一声吧。”狄阿鸟扭头看一看他,发现他提着沙漏,两眼冒光,鼻孔似乎出青烟,定是五脏肺腑都烧热了,烧着了,想让朝廷来分一杯羹,笑着说:“挨得近的边关你调不动,你的意思是上奏朝廷,然后再派兵,是不是?!令尹,你不觉得太远了么?!”
冯山虢连忙说:“不怕,以臣看,这一仗,少说也打半年几个月,若是八百里加急,赶得来。”
他欲盖弥彰地说:“您放心,放心,万岁爷是说一不二的人,他既然让你就藩了,你就永远是藩王,绝对不会干卸磨杀驴的事儿,调集两州兵马,只是配合作战,都归您指挥,我敢肯定……”
狄阿鸟再看看他,打断说:“我的好令尹,你就别肯定了,你说了不算,关键是这一仗,能三、五个月打呢?!你是想饿死我们怎么滴?!啊,今年地不种了?!牲畜不牧了?!我们吃什么?!”
冯山虢说:“大王你看,遍地的牛羊,能不够我们吃的?!”
狄阿鸟算是服了,他的心半点也不在自己这儿,就是看准自己粮食没带,什么都没有,屯困一下,打赢艰难,上来做说客,只等着朝廷一上来就发两州青壮,十万大军,连自己也包里头,赚个肚满肠肥,感觉一刻到了,就说:“不给你说了,要打仗了,给你派几个人,自己藏好,别让乱兵给逮了。”
说完,他一回头,下令:“诸位上马,随我出击。”
骑士们都守在马旁边,给马一上辔头,二话不说,骑了上去。
这时,游骑再次回来,说:“巴伊乌孙离我们不足一里,正在跟人问我们的踪迹呢,我亲眼看到他停下来,拦了人问。”
狄阿鸟“噌”地拔出长剑,说:“他的人都是半死不活了,弟兄们,这怕是今年的最后一战了,你们今年会不会富,我还真不能代你们知道的,没娶媳妇的,想不想打完这一仗,让媳妇送上门?!”
他头一别,长剑一指,说:“把巴伊乌孙打走,把他给我打走,这一战就胜了。”
冯山虢半点也不信,他就算把巴伊乌孙打走,封上口子,可是他没有粮草,一天都难撑,难道这看起来超过十万的百姓,就一天之内投降么?!还是另外两千人能抄出供上万人吃喝的粮食?!
就算那两千人能赶走成千牛羊,上万人一天吃三嘴,支撑他三天,五天可以,十天八天也行,再上一点时间呢?绝无可能了。
这时,将士们已经全军振奋,战前誓师一二句,次序拉开战骑,随狄阿鸟去战巴伊乌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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