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挥戈逐马 > 二十三节 武县小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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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里确实曾有地龙出没,一下大雨,洛水南岸上也曾有一只、二只爬过,就连上云道长那些人到了下雨天,也一半怕鬼神,一半怕蛟龙,不敢在河里游。地龙为祸,人尤可避,塞下人人习武,百姓自己就能喊应十多人,携钢叉猎杀捕捉了,由此死亡者,一年到头,也不过一、二人,哪里与人祸相比?!

  不要说自己一个人也设法猎杀过,就在去年夏天,百姓也猎杀过,那时上游出现过一只地龙,吃人吃家畜。人们抬活物祭祀,却也没用,后来就去猎,二十多条好汉吃完肉,喝完酒,舌上肉筋突兀,两眼冒着血泡子盯着,盯了两天,在岸上没有等到,就坐着船,船尾上拖着诱饵,半夜行走。

  地龙半夜胆大,披着一身青雾露头,露头吞羊。

  小船眼看就要翻了,十几只钢叉密密麻麻的扎了上去,还有壮士提水靠跳进河里,与之肉搏,到头来还是人赢了,勇士们将数尺长的地龙肚皮朝上拖上岸卖,一共得银足足超过七十两。

  狄阿鸟与他们讲这讲那,听得人出神。

  这边谈天说地,那边就有内官在宫里飞跑传话,足足几里地的地趟子,内官们一不要命,两脚也在路上登得叭剌、叭剌响。

  皇后娘娘第一时间听人复述地龙的模样和出没,顿时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旁的秦禾却捧着两只衣袖,津津有味地看着内官一只手放头上,一只手放腰下,比划地龙的大嘴,身子翻转,模拟扑食,问个不休。

  两年多的时间,她当年长身体时的雀斑全散开了,小麻雀立刻变成了金凤凰,这会儿陪着她母亲在这儿一坐,端庄沉静,成了只有两只眼睛还会动的仙女雕像,时不时还发出两声天籁之笑,让人给知道,她依然对什么都好奇。

  皇后姓李,和李卫同宗,出身不是很好,他们这支李氏虽然是个大家族,却并不显赫,与秦纲一起风风雨雨熬出来的糟糠之妻,也许正因为如此的出身,生性极为坚韧。

  秦纲被流放,家眷个个悲嚎。

  皇后包包头,却安慰秦纲说:“这是好事,离开帝京,天高父皇远,倒不会再有什么性命之忧,谁要不愿意跟着咱夫妻受苦,遣散了吧。”

  秦纲得到鼓励,也就安心地出发了,结果一个听话和认命,他的父亲就开始后悔了。

  秦纲兵败,她扎着头巾,从牛车上跳下来,让秦纲先跑,等秦纲走后,横牛车塞道,以绝追兵,后来害怕被乱兵卷走,跑到河边自尽,被秦纲的部将给救了。秦纲登州被困,与士兵同甘共苦,面黄肌瘦,皇后以柔弱之身,大半夜跑到大街上去割死人肉,包成包子,看着孩子们和丈夫吃下,绝口不提是什么肉做的。

  秦纲进了京,记得当日的包子美味,要了假配方,让厨子去蒸,因为蒸不出当初的味道,吓得御厨们归成一排。

  皇后无奈,这才说,她是从死人身上割下来的。

  秦纲听完,泪涕俱下,捧着皇后的手走了。

  后来,虽然皇后借自己的口告诉内臣史官们,陛下是因为心中仁爱,无奈食人,伤天和,才因气愤和不忍流下的眼泪,可人人都知道,那是夫妻情深而已。

  秦纲一直不肯立太子,后来反而立了现在的长乐王。

  大臣私下议论纷纷,都说皇帝仍然心不死,仍在等皇后诞下龙子,特别是李卫,更是焦头烂额,不知道是该早早站一位皇子身边好,还是跟着等皇后产子。

  不过皇后倒一直劝皇帝早立太子。

  皇后年龄渐大,产子的机会很小,皇子们因而都在争取皇后,他们认为,如果有谁可以决定父皇的心意,一定是正宫那位母后,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当皇后那儿透露出了点不一样的风声后,本来还叫着要杀狄阿鸟的人,风向立变,随后一个小的纸条,千里飞走,到了邓北关手里。

  邓北关也悬崖勒马,从此与狄阿鸟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皇后并不大看好狄阿鸟,与之相反,她还极为不齿狄阿鸟。

  至于风声,却是并非她能左右。

  一开始,秦禾从武县回来,把博格阿巴特放在嘴边,她担心两个人有了苟且之事,才向秦纲问及博格阿巴特这个人,后来干脆偷偷为女儿点上守宫砂,看一个究竟,看完之后,则奇怪女儿为什么还能完璧归赵,再加上女儿老说别人好话,才稍稍感激博格阿巴特,希望能够让他活命,还掉这个人情,甚至还想亲自见一见。

  这时,她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考虑过博格阿巴特,原因很简单,她生的这个女儿,被他父亲娇惯坏了,而女儿长大了,又要从另外一个方式为王室出力,这时如果她的父亲是一个合格的帝王,越是爱自己的这个女儿,怕是越要牺牲她的幸福,因为这个世上,历来以婚姻缔结金兰之义,最宝贵的女儿,象征者最宝贵的承诺。

  相比嫁到外邦,嫁给个纨绔子弟,嫁给个病秧子,嫁给个年纪可以做父亲的大臣,注定不幸,或者注定要出墙,做遗臭万年事,身为人母,倒也能够掂量轻重,也不觉得博格阿巴特一定不可以。

  她觉得,如果自己女儿能拴住这匹野马,自己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而丈夫也能得员虎将,倒也不失两全其美。

  没想到念头刚刚一冒,博格阿巴特就办了件让她想不到的事情,一娶,娶了四妻,皇后哪还记得自己只是刚刚冒个念头,还没真正去选择,只觉得这个人面目太可憎,二话不说,促成朝廷把人给流放了。

  结果变得更为奇怪。

  知道皇后有流放博格阿巴特意思的人都在想,娘娘本是个不管朝政的安分人,要不是有心招婿,怎么可能恼羞成怒呢?!

  皇后解释自己就是看不过去博格阿巴特那种人也说不过去,秦纲也这么想,狄阿鸟被流放,秦纲这儿一天到晚有密报,既然老妻有那样的意思,秦纲也不掩着,特意与她提起狄阿鸟流放中的情况。

  提到狄阿鸟一妻死,一妻跑,皇后后悔了。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即便有点嫉恶如仇,也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没来由折磨人家,折磨得人家妻离子散,不由多了些罪恶感。

  几来几回,人人都这么以为了。

  然而,皇后刚刚起心怜悯,事情又急转直下,得知博格阿巴特又续三房,根本没有什么背景,估计都是村妇,据说,就这,外头还有不清不白一大堆,立刻是哭笑不得。

  她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只是打京城冷眼看着,这个比京城几大美男还能招女人的男人到底会干出什么事儿,并深受影响。

  她与谢道林的妻子有走动,即便不常见面,也常通书信,一想谢小婉绝不会丑了,就会惋惜,女人惋惜时,总想与个人说,给旁人没法说,得注意自己的形象,那只好又抓了自己的女儿絮叨,谁谁家的女儿,一朵花似的,就给博格阿巴特糟蹋了,家世这般好,人又那么美,父母却也没辙,人坏到某个份上,谁都拿他没办法。

  有时候,他听说臣下之中,照样有娶八、九房妻妾的,背地与女儿说话,就会脱口而出:“想去找那武县小花魁玩闹?!朝廷又出来一个武县老花魁,道貌岸然,你要不要也去人家家里做一回客?!”

  母女俩干脆把博格阿巴特当成稀有的典型来研究。

  秦禾本来就对狄阿鸟感兴趣,既看着人觉得不顺,又认为他的人好亲近,某些方面还不错,一个用心,研究更投入,甚至能把谢小婉与狄阿鸟二三事折腾出来,眼一斜,挥手作比,嘴唇紧绷,唱戏一样,沿宣室给走一圈,演绎一回。

  废寝忘食地钻研,不知不觉两年有余。

  秦禾已经亭亭玉立,再不嫁就过了时候,她父亲眼里也渐渐闪着六亲不认的目光,大概随时随地去卖女儿。

  母亲只好急切参谋各个大臣家的孩子,以便先一步提起,打一个让丈夫措手不及的好仗,最后,还真给挑一个出来。

  没想到,女儿一看,找到了点劣斑,嚷嚷说:“还不如博格阿巴特呢。”

  再挑一个出来,女儿还没说,自己就心里先有数了,确实还不如博格阿巴特呢,看这身材,短命相。

  接着挑吧。

  挑第三个。挑第四个。

  正觉得勉强合适,一打听,人家订过婚了,或者还不及博格阿巴特,身边放着侍妾,小小年纪,一样纵情于声色。

  坐在宫中挑,挑到了头,才听说有个叫田云的,不少人都在称赞,连忙去打听,哪知深宫之外话隔三秋,一问,人已经流放走了,大概都到了山南海北的某地方。这时京城又出了新的四公子,八美男什么的。皇后立刻主使秦禾偷偷驱车,跑去看过。秦禾回去之后,却又是叹息一声,说:“没劲。”

  没劲是什么意思?!

  皇后一问就知道了,秦禾隐匿身份出的门,比起那些男人的粉丝,并无过人之处,谁理你呀。

  别说秦禾自己心里不舒服,就是她母亲心里也不是一个滋味,那些男人依仗才貌给尽白眼不说,自己女儿也是堂堂天女,到了外头,难道还要与那些粉丝们一起挤扛?!

  秦纲听说了,也感到母女俩好笑,扔来一个画轴,递话说:“你们母女换个人比较好不好,博格阿巴特长于塞外,十、三四岁已是仪姿雄壮,驰马挽弓,无人能捋其锋锐,历经磨难至今,再加上相貌奇特,天资英断,性情温厚,气度恢宏,轻利重诺,已为人中龙凤,世间枭雄,说他是天之骄子也不过分,你们挑遍国中少年,也难找出第二个,比,比,比到了头,也不过是这一张。”

  母女俩打开,一少年走马射虎,活生生跃然纸上。皇后只当秦纲给了人选,再看落款,写着“杨雪笙”,只道这少年是出身杨雪笙家族,看四周景奇,少年英武,叫着“好”,“好”,不停追问姓名。

  秦纲什么话也不说,没好气地走了。

  女儿的脸却一下红透到底,小声告诉说:“人家说这画画的就是博格阿巴特,我看着却不像,母后你看呢?!”

  皇后这才明白,气冲冲地把画给丢了,丢过了,却又无奈,走回去拾了起来,说:“从画里头看,还怪像个人。”

  虽然她们谁也没直说,心里却已经统一口径,重新将博格阿巴特纳入考虑的人选,这回听说狄阿鸟回京,在御花园见驾,早早把心腹宫女和心腹宦官派出去。

  眼看心腹回来比划着,讲这讲那,女儿听得入迷,皇后只好无奈地说:“这武县小花魁?!拿几头鳄龙,把上上下下都哄骗了。”

  她提着心,纳着闷,想先见见再说,把宦官招到跟前,叮嘱说:“你去给陛下说一声,就说妾身出身寒贱,不曾见过蛟龙,却一心向往之,不知能否让博格阿巴特到妾身这儿做客,给讲一讲蛟龙模样?!”

  秦禾自然知道母亲好像不是要听这个“蛟龙”,满脸羞红,转个身儿,溜几步回来,两眼却不停打着转儿。

  两处路长,宦官也知道,一阵小跑。

  这时,狄阿鸟不知不觉中,自己提到玄学上头,紧接着请求说:“我那外父一身所学,包罗万象,而今怕到了飞升之日,小臣虑及外父心意,想继承他的衣钵,去花山学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秦纲不愿意提前露底,只是设身处地为人着想,说:“山中练气士,古而有之,非是人人得道,依朕来看,这些都太多缥缈,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他用手往一旁一指,顺势说:“今天来到的几位翰林,可都是渊博的学者,其中不乏精修玄学之人,你可以请教一番,看看朕说的对不对。”

  狄阿鸟连忙向众人拱手,卑谦称道,心里却也一阵子摸不着头脑,按说,他自己表现、表现不留恋权柄的心态,皇帝会给自己一个意思,让自己好办,没想到,皇帝让自己好好考虑,最后自己决定。

  人家让自己看着办,那就是让你自己揣摩着办,不是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在皇帝面前,你以为你就是你自己么?!

  不是。

  好比你向皇帝请示,江堤决口,要不要找个地方泄洪,那皇帝也许就会说:“尽量不要泄洪,否则百姓都会拖家带口,往外迁徙,朝廷没有钱财安置,说不定又都成了流民,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能怎么看着办?

  去堵,实在不行,还得泄洪,你要是硬堵不行,又不泄洪,回头或者出事儿,或者只是差点出事儿,皇帝一问,你振振有词说:“您老说的,让我看着办呀,尽量不泄洪,我就一直堵,一直堵,堵不住……”

  这话就给坏到了家,脑袋在不在脖子上了还真难说。

  所以,臣下们无不拼命揣摩皇帝的意思。

  某些时候,皇帝无意之中一句感叹,模棱两可,臣下们可以排着队,两天两夜不睡觉;某些时候,国家发生了大事儿,需要痛下决心,名臣满朝,亦无人敢当先,仍要去等皇帝开口,看他的意思。

  哪怕他高高在上,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和情况,哪怕他昏庸无比,头脑有缺陷,都要他的话,实在不行,去憋,去逼,跑到宫廷,用头撞墙,撞阶。放到一家店铺,客人不满意,要求退货,赔偿,等等,不但掌柜可以视情况而定,大徒都能决定,给账房说:“暂且记一旁,先开一些钱来。”

  很容易。

  回过头,东家看看,只要不是太过分,哪怕这个钱不该赔,他也顶多说两句,下次不要这么赔人家了。

  但是上升的国家政体,那就难办。

  国家的弊端往往因为政体没有弹性,御史苛刻,无人敢做主,国家的弊端也往往也因为整体有弹性,大小都可以自作主张。庞大的机器一运转,只等一人或少数大员做主,无疑臃肿而缓慢,而要使官员人人都敢应变、做主,却又太过官僚,上下不能协调,御史台再一放松促就,那么清流成刚臣,能员成酷吏,私贼敢贪,武将在外有所不受,甚至根本不受,如果君王或者中央有一定的威信,足以施政,还能勉励控制,如果没有,徐而衍之,也是种灾难。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相比而言,后者未必比前者起效果。

  君虽勤,视听不明,五谷不辨,用人不明,追惩小错,未必能澄清宇内。

  国有悍臣也未必无一利。

  有的君主策略未必高,智谋未必能远,甚至深宫不出,朝堂荒废,游刃二者之间找个适度,某一种人泛滥时,均不手软,未必不能好好地运转国家。

  但是,勤君少,明君更少,能运筹于深宫,心中有霸王术,在两者持以平衡的帝王更是少,既然鱼与熊掌不好兼得,鉴于危害,皇帝总倾向于前者,前者更重要,自古明君无不极力集中权力,认为臃肿一些害处并不太大,群臣事事请示也没关系,只有权力抓在手心,*人生死才是帝王,名曰:权柄不可授予人。

  也正是这种状况给出了一系列的要求。

  帝王御四极,不能有错,下罪己诏,绝非是什么轻松事,找替罪羊顺利成章,而且一开口说话,就要算数,为金口玉言。

  评价帝王的龙虎之气,登龙术士都能相君,个个用到“沉默寡言”一赞,认为沉默寡言是君王大德,乱开口,说话没有分寸,事关施政,事关许多人的生死,一旦说话,也不能在臣下面前模棱两可,更不能乱给暗示。

  当然,也是有例外的时候。

  君有大阴谋,宁做不漏水的瓦罐,也不做漏水的玉器,事发前做足欺诈功夫,或者对大事还未权衡得当,不便决定又被迫开口,四两拨千斤,而凡此两种情况,都事出有因,临事应变,却不能经常使用,否则就会出事。

  历代这样有着聪明的头脑却乱用的皇帝,评价功过时,大多会得到一个“乱”,如果“乱而不损”,就会得个“灵”字。

  正因为如此,如果皇帝故意不把事情点破,臣下为了不掉脑袋,就只能拼命破解其中的奥妙。

  现在,狄阿鸟也一样,他心里就纳了闷:不让自己做道士,就算了,让我自己决定,不强求,不干涉,我真的能决定么?!让我决定,我肯定得去做。

  事情已经提了,有了开头,已停不住,而皇帝让你自己看着办,很可能出于考验和将军,看看你的诚意,那是考验,心里冷笑,那是将军你。狄阿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臣少年失学,不知读书之乐,而今知之,常思人生在世,功业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心中不胜嗟叹,故而有学道之想,想做个火居道士,乞请陛下恩准。”

  艰难的流放生涯之后,人确实容易什么都看淡,作为读书人,有不少人一旦得到田园山林之乐,就会视功名为浮云,一生不仕,鹤子梅妻,梅子鹤妻,登山林,坐看峰林朝雾,云生云灭。

  这也是一种逸趣,怎好断定只因为人家是博格阿巴特就不能到这种境界呢,几个翰林都信服了,然而秦纲却不由疑惑。

  秦纲真想给准了,看他最终是不是真上山修道,可这种话岂能开口?!按照常理而言,狄阿鸟经过这么多磨砺,已经相当老成,知趣地表自己做闲云野鹤的决心,要求急流勇退,以求自保,人之常情。

  同时,这也是臣下的一种试探。

  臣强主少,帝王渐渐长大,渴望权力的时候,掌权的大臣知道自己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儿,会贸贸然请辞,做皇帝的几乎都知道,这个时候,你批了,可能就要出大事儿,所以,没把握,就不敢批,通常的反应都是“不许”,然后再颁旨,继续加官晋爵;一旦主强臣弱,下头心里惶恐时,也最爱干这事儿,想知道自己的知趣能不能换来一定程度的谅解,能不能保存一条性命。

  现在,那肯定是后者。

  难道他还真要舍弃一切,出家为道?!

  如果去做火居道士也就罢了,做清修道士,他舍得自己的几房妻妾?!

  这个时候,他提出来了,皇帝就必须回应他这个急流勇退的态度,一旦你不同意,你就要有一个说法,或者告诉别人,国家用人之际,不许你急流勇退,或者说,既然你去意已决,去吧。

  皇帝是金口玉言,一旦真的顺水一推,人家就从求释嫌,变成不得不出家了,秦纲本来还想继续观察着,看看能不能将这人放飞出去,没想到对方一来就化被动为主动,就做不做道士征求自己的意见,不得已,只好说:“要是以前,倒没有什么,现在,朕也可以让你自己做主。可你复了爵,若让人知道你有爵不享,反要出家做道士,有人不会觉得朝政不靖,使得你宁做道士,也不肯接受朝廷的恩典么?!这样,岂不是造成很坏的影响?!你是一举成名,成了啸傲王侯的人,你让朕的脸面往哪放?!”他折中说:“反正你要做也是做火居道士,便坐在家里修习好了,王公大臣中不是没有人玄修,朕的老师现在就是一个,还为朕献过丹药呢。是不是?!如果想读书,求学,可以去太学,里头有不少图书典籍,四方玄贤,岂不更好?!”

  既然提到复爵,就入了题,不能提个复爵,却老观察着人,至于能不能放飞出去,给人家复了爵,也不能跟把玩印玺把玩到烂的霸王,皇帝略一沉吟,反过开考验说:“下面正在为你划封地,准备予你四百户实封,表述你父亲的功劳,你看划于何处合适?!你是要锦衣还乡,还是要按现在的户籍落定?!”

  自古关内不封甚高爵,采邑都给一些公主,一些娘娘家家,那些个外戚的,所以中朝时,有关内侯一说,这个关内侯,其实是没正儿八经的封地,按现在的户籍落户武县,恰好相反,这怎么合适?!

  狄阿鸟大吃一惊,没想到皇帝竟让自己在这两处选。近些天,他日夜想着玄学,眼看外父又预测了大限,倒确实下过决心,暂且什么都放下,跟外父跑跑龙套,趁年轻先多读书,多求学,毕竟功业早建晚建都是建,求学却分早学与晚学,就是将来回想起来,也一定追悔莫及。武县不在考虑之列,至于夏侯旧地,与自己现在的决定背道而驰,自己说走走了,继承外父衣钵的事儿就成了水中捞月的念想,不说读书,自己也已经答应了外父。狄阿鸟略一比较,掐掉回家乡的念头,想也不想就说:“陛下能不能把我安置到灞上?!那里离花山很近,能随外父学道,也可兼顾太学,则两全齐美了。”

  秦纲心中大大满意,却假装不快,说:“你两全齐美了,朝廷却要大费周章,不过,念在你一心向学,你外父也多次提起,朕竟不知他已飞升在即,那就在灞上为你选取一小片宅第,至于封户,则划往别处,四百户,也足够一个家令了,你暂且委派一位家令,让他替你管理着吧。”

  狄阿鸟接连谢恩,起身敬酒。

  秦纲不肯多饮,尽兴便罢。

  他国事繁忙,只觉今日浪费许多光阴,准狄阿鸟告退,让宦官送出宫掖,自己也起身,带着几个侍驾的翰林换个地方。

  狄阿鸟走后,翰林们正在作对狄阿鸟的评价,那边,皇后派人来了,要让人去讲地龙的事呢。秦纲琢磨着皇后的意思,立刻罢了翰林们观人的言行,免得他们用词不当,与将来事情的发展相悖而行,说:“博格阿巴特不是凡物,谅你们这些做博士的,也看不出什么不同之处,观人望气的话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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