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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银子相当一枚闪亮的黄币,十枚白币,一百枚红币,一千枚黄绿币,几年前,一斗粮食不过与红币相当,而今粮食虽然涨价,但物价渐趋平稳,一斗米也才卖到白币,一两银子足够三口之家糊口数日。
一人一两,已经不少了。
打死人的奖赏竟然是一千两,等于说打死个人,可以买几十亩好地,一辈子再也不为吃喝发愁!一般的平民,谁能接受了这等刺激?!哪个不跟疯了一样?!效果立刻出现在眼前,无赖们无以抵挡,人身安危,可以不去考虑了,但是,赵过放了这颗心,却不得不再提另一颗心。
打死一个人,一千两,死两个人,两千两,死三个人,三千两,打死五个,五千两,十个,二十个呢……打一次群架,难不成至少上万两花费?!
狄阿田刚刚还嫌这边花钱大手大脚,可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就视金钱为粪土了。
而今刚刚事业腾飞,捉襟见肘之阶段,资金并不宽裕,要是为所谓的“看个戏”消遣,挥出足足上万两,太让人心疼。
赵过有点儿胆寒,觉得回去之后,得好好给狄阿鸟说说他这个阿妹问题,晚上还要夜审,家里得去人听审,他就要走,可眼看田小小姐开始“鸣金收兵”,很想知道打死几个,自家需花出多少钱,干脆等上一会儿。
竞数出来,却和他想得大大不同:一个人也没打死,而唯一一个躺地下不动的,别人说死了、死了,拉到跟前验尸,却是昏厥过去,不一会儿,就呻吟起来。
除此之外,逃走的大概有十好几个受伤的,因为人跑了,民丁相互拉人作证,田小小姐也不求证实,让人书写下来,更不拖欠,立刻让账房带着他们去领银票,花费,控制在两千两上下。
赵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凶猛的势头,怎么一个人也没被打死呢?!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按说他应该幸庆才对,该为钱少而高兴。其实却不然。他心里反给什么东西梗着了,总觉得自己要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以后想管教她,没法以年长者的身份和智慧,就围绕左右转呀转,寻思怎么回事儿。
其实道理也简单,赏钱太厚,死、伤、活对比太大,战斗又太顺利,人都想一人殴一人到死,见前头有人打了,后面就想绕,就是不愿意绕,占上风的人也把着吼“这个是我的”,也就没出现一起围而上、紧着一个狂揍的场面。
他们手上的家伙不是砍杀用的,打架也土,不像那些无赖,大部分都习过武,天天寻思怎么瞬间将对手打怕,丧失反抗的意志和能力,擅长击打要害部位,而这些无赖们也个个年轻,平日吃得也好,再加上平日打架、逃走,经验、爆发力和心理素质反而比这些叔叔大爷好,见势不妙逃,逃起来快,知道长短有别,不可硬拼,知道关键时丢了兵器抱头护要害,结果还不是打伤容易,打死难。
田小小姐自从跟师姐龙妙妙勾结之后,就开始威风八面,动不动怂恿一群男孩子去打惹了自己的小孩儿,就发觉了一个问题,人去得多也许没关系,可人要是去得太凶猛,停也不停就去围攻,对方就想也不想,面子也不要,只管照面就跑,反而不容易被人打,而要是给出奖品,给出荣誉,也许就会有一个最凶狠的小孩威胁一同到场的同伴说:“你们谁也别打,他是我的。”
有次龙妙妙就这么干过,喊了一群小孩去打狄阿鸟,一不小心,吆喝的奖品太厚,还说要回家让阿爸知道谁为自己出的头,结果到跟前,一个小孩想独占,不许大家动手,一个人上去单挑。
屡次见面就逃的狄阿鸟一改作风,轻而易举把他按倒在地,敲了一阵脑袋,当时十几个小孩谁也不帮忙,站在一旁哈哈笑。
狄阿田在械斗前就看了地形,一大片空地,跑有得跑,心里自然有数,觉得死人,也不过死一个两个的,现在发觉赵过脸上一直布满“钱多”之相,而得到结果开始困惑,瞄他两眼,给一个极为挑衅的姿势,得以问他:“你想不到吧?!”
放别的时候,以赵过的性格,他一定会问明白,弄明白。
今天,他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给了个严厉的眼神,像是在说“赶快回去吧”。狄阿田却并不买他的帐,稍微一问,给下头的人说:“跟我一起去拜访几个人,大的马贩,粮商,我们一个一个去做客。”
既然判断是他们跟咱们过不去,上门就有危险,赵过想趁上来的夜色去劝她,不让她去,却怕被嘲弄,情绪有点儿低落,带着牙扎勿林就走,因为怕回到家,赶不上听审,直接去了县衙。
到了县衙,李思晴早就到了,正设法儿安排进内堂等候的几个证人。
她也披了张面纱。
披面纱也没什么奇怪的,女子出门,抛头露面,不挡着面庞,即使别人不说是非,自己也不自在。赵过却一看到她脸上的面纱,就忍不住想到面纱低下的狄阿田,狡黠的嘴角,琢磨不透的表情,故作高深的郑重,心说:“她去拜访那些马贩,粮商,会不会出事呢?!”
为了让自己觉得自己满脑子的担忧合理,自己又想:“要是出了什么事,阿鸟还在里头,该怎么办哪?!”
李思晴问他干什么去了。
他回答不上来,撒谎说:“没什么,就是阿鸟吩咐过的一点小事儿。”
他近来没有见过狄阿鸟,都是李思晴代狄阿鸟安排。
李思晴倒不知道狄阿鸟怎么隔空安排了他什么事儿,见他表情也不自然,自然怀疑他撒谎,心里大不高兴,心说,阿鸟坐不坐牢,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你一走就到天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还撒谎?!于是,回头瞄一瞄牙扎勿林,让他说。牙扎勿林一晚上过得稀里糊涂,就说:“他去见一个女的,回来时碰到一个男的,那个男的认识主人,说我们是主人身边的,又让保护那一个女的……”
这么一说,李思晴释怀了,反而噗嗤一笑,心说,怪不得支支吾吾隐瞒,原来是外头有了相好的。
她再次观察赵过两眼,发觉他听了牙扎勿林的话,更不自然,还老走神儿,确信是那种事儿,觉得见到狄阿鸟,有必说一说,又别有用心地在牙扎勿林那瞎打听:“那个姑娘,她长得好看吗?!”
牙扎勿林把肩膀缩了,想来想去,却想到费青妲身上了,爆出一个字:“美。”
他记得什么,觉得那个女人和主人有关系,不一定能说,连忙朝赵过看去。
这种暧昧,就是傻瓜也能看得出来。杨小玲也这么想的,拉拉李思晴,让她别再当面问,回头悄悄打听。
等了一会儿,眼看快开堂,宣布允许听审,大伙就鱼贯而入,这时左右两边环视,也有一些中上等人家的士绅到场。他们或许是看看热闹,或许是出于对衙门事务的热衷,或许表示对自己在地方上的地位,自然肯来,表情也很郑重,进来之后,坐得都很有秩序,看来,对别人的地位都有良好的认识(这个问题需要考证)。
据许多百姓说,这些到场的都不过响应官府而已,衙门嘛,自然大老爷说了算。
出身地方名门的李思晴却知道,也许三法司会审有所不同,但地方上审案,一定要考虑到对当地的影响,对一些旨在治理好当地的官员来说更是如此。
官绅融洽,地方上能了解官府的施政,诉讼,官府能体察民意,民间没有积累的民怨,就是政治清平的象征。
所以,一些地方衙门鼓励士绅登衙旁听,一般的纠纷,地方长官会找传来亭长,里长,乡老,或者闾中小吏,到当事人周围的邻居那里去了解;大的案情,自然需要更广泛地听取意见,会给许多名望人士打招呼,事后,还会征询一二,但凡有一些人热衷活跃,并为此做出贡献,官府还会给予一些称号,什么“太平绅士”,“诗书之家”,而当地政治当真的比较开明,一般的士绅还是会重视这些参与的权力,从而彰显道德,提升自己在地方上的威望,为大小事情作和解,为地方做贡献。
正是她知道这些,她蒙上面纱,穿上得体的服饰,别了一枝丧事时用的白花,不施粉墨,谦恭哀荣,从而赢得大家好感,并告诉众人,被审的人出在书香门第,知道礼仪廉耻,而且家中正遭受不幸。
而同时,在这些人留意过来时,她也会眼睛一红,稍作抽泣。
这样做,的确起到一些效果,一些对案情还不了解的人就开始问她周围的人,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而一般诉讼前,向某一方问这些,要么是认识,要么就是,已经站在他这一边儿。
“伸白鹤”也来了,一眼看到李思晴的丧花,就像被针扎实。
他早上去的邓校尉家,专门替人作伪证,也来不及这么快准备好,那边还在让账房张罗,这边儿,来也是知道第一次仓促过堂,不会有什么实质的进展,尤其是在晚上,估计是对当事人,对案情作个初步了解,自己听了,方便制造人证,可到了这,再一看李思晴这边的人,却又毛毛的。
正坐立不安,门口进来个人,趴在他耳朵边说事儿。
凡是留意着他的人,都发觉他那只长脖子使劲伸了一伸,像是下咽了一块根本咽不下去的石块儿。
安县长其实并不愿意夜里审案,从他同情狄阿鸟这一点上来说,他本人预想的;让众多百姓参与,到了夜晚就不现实,可自己忙这忙那,压力很重,这个案子迫在眉睫不说,另一个投毒案件也迫在眉睫,谁也没有太多,太好的办法。
他在后堂想了许多问案的步骤,中间听说哪有打架的,也没放在心上,派人过去看一看,只等邓校尉一来,就说:“时间差不错了,开堂吧。”
邓校尉很快就到了,他准备得并不够,不过都答应这一审,也没理由多拖,来了就说:“那。我们开堂吧。”
安勤派个人出去传话,让人该肃静的肃静,该做准备的,而自己,则同邓校尉一起整理官袍,准备出去升堂。过上一会儿,两人感觉到留着的时间足够宽裕,外面已经差不多,要走呢,突然之间,有人来到跟前,说王将军那儿来了人。
两人对看一眼,想是王志有什么安排,连忙让人进来。
很快,一名年轻的军官来了,责备二人维持地方治安不利,事态严重,该当何罪,安勤派去看怎么回事儿的人还没回来,陡然不好回答,只好低着头,末了问那军官:“到底怎么回事儿?!”
军官冷笑,不给脸色,依然说些官面儿话:“怎么回事儿,草料场被夜袭,往来宾旅明目张胆,手持利刃结伙寻仇,这些事已经是接二连三发生了,王将军一开始认为,实属偶然,非你二人之过,可接下来,却又是治安问题,前几天,狄小相公马市卖马,马市哄乱,无赖子横行霸市,抄械殴斗,王将军没顾得找你二人追究,可今天光天化日,数十无赖持刀械,棍棒,聚集打砸,攻击公所,使得店铺关闸,黎庶闭门,简直无法无天,将军身着便衣,目睹其状,竟差点受之围攻……”
安勤和邓北关都是又惊又惧,一下变了脸色,尤其是安勤,因为当地械斗事件太多,他一个县长,下头只有些卒子和衙役,根本无法制止,时间长了,也麻木了,只等了解情况,起因为何,然后再找双方有头脸的人到县衙,一边喝茶,一边和解,没想到,今天把王志给卷进去了,真后悔刚刚得到消息,没有重视,这就一边扎个外出的架子,一边问:“将军怎么样了?!”
军官说:“将军亏得一干卫士保护,回了军营,他让我来,就是让小的给两位传句话:这雕阴无赖,是不是该治治了?!”
这样的事都发生了,谁说不是,安县长和邓校尉面面相觑,分别告罪。安县长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今天过堂也过不下去了,正要让人传话,先延迟,再放众人鸽子,军官将他拦阻,说:“而今事态之严重,已不能由你二人欺上瞒下,和事终日了。由他为你二人整治一下治安问题,五百精兵不时就会入城,我也就是给两位打声招呼,两位该干嘛,干嘛,对了,他也让我顺便说一声,雕阴治安如此之差,狄小相公被迫还手也是情非得已,受你二人治安不严所害呀?!”
说完这些,他才抛开官话,笑笑说:“将军气大了,两位好自为之。”
五百精兵不时入城,维持地方治安,也太骇人听闻,安勤冷汗直流,大叫道:“地方上的事,是我二人的事,令统勋大人受到惊扰,有什么罪,定我等什么罪,官兵入城捕盗,逾越了。不行,我绝不答应。”
邓校尉倒习惯和安勤唱反调,何况按关系,他和王志亲,和地方疏,这会儿,他又有心巴结王志,就轻轻地说:“真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县尊这儿,恐怕确无实力处理,还得请求上宪协助,到时,不也一样。”他这会儿要知道自己的儿子就是组织人之一,打死他,他也不肯这么说,可这会儿,他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雕阴城就是这么隔仨茬五打群架,抓人,抓不完,杀人,没法杀,既然王志一时气恼,跑来出出气,到时还是不了了之,自己干嘛非要对着干呢。
安勤听他一说,想想也是,王志要非逼自己给他一个交代,地方光抓人抓几十,上百,回头还得请他协助,再说,雕阴处于战时,县里动不动械斗,也不是个事儿,王志也不是二百五,不会滥杀,滥捕,来了吓唬、吓唬这些当地人,未必一定是坏事,自己要做的,就是找找闾吏,乡亭小吏,让他们多作安抚,免得再出更大的事儿。
既然是这样,或者夜里,或者明天天亮,往下通知,让人知道,官兵进城,搜捕,不是来扰乱你们的生活,是因为数十人打砸太严重了,不得不管。
眼下就得赶快审案。
他连忙给邓北关比划,示意,而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走在前面,因为走得太快,鞋想掉,就一边摸脚底,一边往里蹦,失态极了。
注:现代人觉得中国古代没陪审团,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倒也未必。这也许是现代人太过于崇洋媚外的结论,也许在过去,这种办案法都仅是一些贪官酷吏在专用而已。唐朝比较开明,官员都要学习律法,回避制度都相当成熟,大家自然可以想象听审情况。至于宋代,比如包公,据说他坐开封府,特意允许百姓听审。水浒中潘金莲案,其中有“无夫者,责令亲属邻里具结领保听审。”而杨志卖刀,官员也参考了街坊民意,采用比较温和的手段,并深入去了解牛二的背景。因为《水浒》成书并不在宋代,所以这些律法可能牵扯到明初审讯情况。大家试想,旁听,如果不给一点权力,没一点好处,正儿八经的人怎么会去?!所以,地方上为示公正,表示对道德的尊崇,对风俗的尊重,非得让当地大户参与不可,这些人依照古代的情况,也必须是一些有资格的士绅。他们因为自己的资格和地位,决定了这个听审的需要,而同时,也决定了起到一些辅证作用外,还得有一定的权力,至少,官员和他们有往来,即使出于礼貌,也要向其中的名望人士请教看法。一旦他们真谈了自己的看法,把案件引导到好的一面,衙门又不能不表彰。偶估计,这些表彰可能予以名号,当成朝廷恩赐,也可能出自官员的私人感激,题个“忠厚传家”,“道德君子”之类的字或者匾,回家挂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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