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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真他妈丑!”将大枪戳着马蹄下的契丹人首级,卫央一脸嫌弃地撇嘴。
徐涣等十七骑一起侧目他乱糟糟的两寸来长短发,心里不约而同鄙夷:“你当你能好到哪去么?最起码人家契丹人还有俩小辫!”
不怪卫央嫌弃,契丹人的发型,实在非主流地过头了。
头顶光秃秃的也不怕冻着,脑后留点,耳边扎起两条小辫子,在卫央看来,清朝的大辫子,怎么的也比这好看一些。当然,这个好看是相对的。
“头顶能反光,真当聪明绝顶么?”将那契丹死尸拨在一边,卫央扭头看到杀敌之后面色疲惫的十七麾下,从他们眼中读出了内心的吐槽。
摸摸脑门,卫央信誓旦旦地道:“都别看我啊,我这发型是历史原因造成的,属于不可抗拒事件,等我头发长长,保准扎出教你们把持不住的发髻,真的,我发誓。”
自出大部便沉默了的甯破戎口不对心恭维道:“那是,那是,校尉这样的人物,怎么的也比周丰那厮好看的多,这老话说了,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好比再好的战马,没个闪亮的辔头鞍鞯,自然气势上先弱了一分。”
卫央忽然皱皱眉,教徐涣靠近了凑过去一闻,惊声叫道:“咱们有多久没有正经洗漱过了?小徐子,你这样的一张脸,要不是熟悉吧,我都不敢承认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帅哥会是眼前的你了。”
徐涣掐指一算,哼道:“卫大哥只管笑我!自咱们离开登县,如今也有七八日了,杀敌也有数百,断了粮道三五次,是该正经寻个地方洗漱洗漱了。”
“这么久?”卫央有些失神。
徐涣说的不错,这十八骑出登县,一两日竟未等到韩德让那厮轻骑来寻,左右无事,卫央索性引众骑往北走,便在图子上所注的吴王桥南侧,距黄河不足十里处游荡,果真给他们逮住了好几拨契丹游骑,又拦住过几次蛾贼契丹的粮草辎重军。
如此算来,倒七八日不算很多。
“早知韩德让这狗日的不敢来追,在登县里该教弟兄们好生洗个热水澡了。”卫央拍拍大腿追悔莫及地叹道。
众骑一身汗未下,又起一身汗。
登县里慢走半步便教人家包围了,一刻也没有闲着,还敢安闲自在地洗漱整理?
甯破戎与徐涣相视摇头,这个校尉甚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大了,方才十数个契丹游骑对付起来尤嫌吃力,在登县洗澡?也不怕光溜溜赤条条地教人家堵在水池子里!
“罢了,下马歇息歇息,日头正好,靠着晒会。”算算这一拨游骑方过,也不该在这时有敌军到来,卫央浑身都痒痒,乃命在僻静高处驻马,自己三两下脱了一家,就着一条牛犊子布裤,山阴处捞起一把积雪泼在身上,先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痛快!”
将士们在整理自契丹人身上剥下的战利品,有干肉弓箭,自不乏棉衣器械,天气虽有了些暖意,毕竟高处风大,急忙忙都披挂契丹人暖裘,见卫央竟赤条条洗澡,齐齐先打了个寒颤,这等痛快,他们可享受不来。
卫央虽有一身无敌的本领,他这筋骨肌肉却绝不虬起生铁一般,寻常壮士的肉块也比他显眼的多。只是并不显白的一身肉,每一块里都充斥着力量,一个伸展四肢,便流水似微微颤动——那并不是肌肉在颤动,吃冰冷积雪一激,浑身通红如火烧,日光下返璞归真的肌肉群里紧凑的力量流动而已。
徐涣瞅瞅卫央紧绷成八块群山似的腹肌,一边啃着肉干,艳羡地道:“卫大哥,待战罢回去,你可得教教我武艺。”一面低头瞧瞧他教战甲裹着的肚子,咂咂嘴道,“这几日来连日奔跑,我总觉着腰上的力气愈来愈弱了,那可不行。”
卫央忙几下擦干身子披上衣甲,喝道:“小徐子,你一老爷们,瞅我一大男人肚子作甚?我告诉你,你长得再秀气也不行,唤作你阿姐,那倒还不怎么让我这么羞涩——我是取向正常的,你可不能乱想!”
光溜溜的身体,虽说要紧处有牛犊子布裤遮着,可教个漂亮的不成样子的男人这么看着,卫央总觉浑身发冷。
徐涣脸一黑,他也是个正常的好吧?
不过,教卫央这样一提,他想起多日没想到的姊姊来。
瞥一眼卫央,徐涣心里话:“我都差点忘了,你倒记得清楚,不过,倒是你真的矜持些不行么?”
关键是甯破戎这几个都见过徐娘子,卫央这人,招惹了柴娘子不算,又勾搭了小杜将军,可见但凡教他惦记上的女郎,看来是没个跑了,当时停下饮食,一起往徐涣瞩目,挤眉弄眼个不停。
好歹徐涣这些日子跟着卫央没白跑,至少脸皮颇有加厚的架势,翻个白眼,往甯破戎丢过去一肉干,徐涣道:“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你们这么搞,让我很难办哪!”
众人齐笑,这小子是担心他从中给自家姊姊与校尉牵线搭桥,教人说成是他有某种不好的心思,如今看来,他自己能这样说,说明心里那道坎是迈过去了。
这就好,咱寅火率的肥水,怎地也不能便宜了旁人!
卫央好不奇怪,定定瞧着徐涣,他怎么感觉是柴熙和那不要脸的在面前了?
莫非,小徐子有渐渐向柴熙和靠拢的趋势?
“哎呀,那可不妙!”卫央好不为难,沉吟着心里想道,“柴熙和这小子,怎么的也是咱小舅子,不要脸便不要脸了,可小徐子再一不要脸起来,这大名鼎鼎的花蕊夫人,咱是下手呢,还是下手呢?”
不下手,卫央自觉收拾起小徐子有些为难,名不正言不顺哪!
若是下手,当姐夫的收拾小舅子,那是天经地义,是吧?
何况,小徐子这么有前途个人,不能教他往柴熙和那方向发展,要不让他往那个方向发展,那就须有个名正言顺的名义拾掇他,只一个顶头上司,似乎没这个义务,对吧?
想了半晌,卫央哈哈一笑,这是无聊了。
算算自家后院里的鲜花,虽说花蕊也花枝招展可能要便宜别的王八蛋,但柴熙宁杜丹鸾俩人并起来,那也倾国倾城了,世间的便宜,总不能教自家一人全占了啊!
“无聊了,想多了!”卫央甩甩头,湿漉漉的短发教头皮下的体温一蒸,竟袅袅地冒起了热气,他喃喃自语道,“对,是想多了!”
自午间歇息到了将将日落,十八骑又往北走,至于凶险?跟着那不要命的上司,劫营拔城,哪一件不凶险?往北去,最多不过又撞见辽军精锐,亡命逃窜而已。
甯破戎等人却不知,卫央已有南返归营的心思了。
这一番去,他是为查看黄河冰冻的实况。
如今手头只十八骑,周快与窦老大那百人队暂且不能亮出来,对韩德让,或者说对萧绰调教出来的韩德让,卫央虽连番胜他在手,心里却不敢大意。
若他也有八百人,休说韩德让远拦子八百尚不足,便是八百个皮室军,那也会想方设法狠狠坑他一下,何至于只在小事上勾引撩拨韩德让的心肺!
在卫央看来,恐怕沙坡头下的决战已经开始,契丹人游骑如今已不加顾忌地游荡在北地,可见那边的决战是开始了,而主导又已落在契丹人手里,联军都是他做主方敢如此。这样一来,扰乱三国联军后方,已不能起多大的作用,而且自兴庆府往东,譬如一头肥牛,东头有王孙那厮联络,又有老罴营原先的遗留,此牛尾已垂。至于牛身,登县里只消兽医等人无碍,夏侯龙举措得当,只消留住仆从军那万余人,牛腰卸去了力气。
而最有锋利武器牛角的牛头,便是兴庆府了,此处寅火率人手寡少,无能为力,卫央便有通天的才能,于夏国王都是无计可施,唯有人手多些,他才有法子在彻底破了牛尾牛腰之后,一鼓作气而拿下。那便是灭国之战了,平阳有十数万大军尚且暂时明知不可为,卫央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碰这个硬茬子。
倘若以党项为京西敌军第一道牛防线,那么,伪魏便是第二道蛇防线,蛾贼乃是第三道蚁防线,那两处都在黄河以北,吴王桥既不能度过,又不知河水是否结冰,更无人手帮衬,卫央也只好略作图算,暂且不能奈何了。
于是,他的目光只好又转回战场,这当面的大敌,便是契丹人了。
与契丹人的决战,卫央绝不肯只甘愿作个骚扰侦骑游击两道的看客,何况,他自知是做不成看客的。连日来契丹游骑为十八骑所遮蔽,后方粮道为他所骚扰,虽游骑不过小部,而粮草只是一两个外出游骑百人队的补充,可这也恶心到了契丹人,何况登县为寅火率所破,那契丹主将耶律休哥也是个将才,有沙坡头聚百姓而起事的故事,辽军又在党项境内作战,他怎敢大意到将寅火率不当个大敌?
料必有契丹游骑精锐,此时定已自暗地里出,正寻着这十八骑的踪迹来围剿了罢。
卫央可不认为在抱成一团步步为营尺寸小心的契丹游骑面前他能成甚么大事,既不能成事,该回去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须想方设法折韩德让一阵,这人是个人才,战事里必能教他更加快速地成长起来,若不能将他排出战事之外,等于又给契丹人造就了一个人物。
“胆小鬼,缩着脑袋蹲城里不出来了!”卫央愤愤不平。
这都等了几天了,韩德让居然脖子一缩,乌龟似蹲在登县不出来了,这还怎么玩……
行不有数里,甯破戎自告奋勇去前头侦察,正北去往西不远处便是吴王桥,必有联军坚守,却不知如今坚守的是党项人还是契丹人。卫央不敢大意,遂遣甯破戎引三人往前,自在后头慢悠悠逗遛。
不多时,甯破戎遣人回转,告以前头的状况,道是吴王桥藏在山外开阔处,原是防备突厥骑军南下侵扰而设于彼处的。以甯破戎告,往北去并不能见吴王桥,却在河边发现大量契丹轻骑的踪迹,河水已结冰。
卫央皱皱眉,这时尚未大寒,以他的眼光看来,黄河结冰,此时须在元日之后了,但转念便明白过来,恐怕河水结冰并不厚,若不然,契丹军何必只能以吴王桥为渡。
快马奔往前头,渐渐平缓,乃是黄河冲击出的河滩,所过之处,已见数处早已干涸的河床了,果然马蹄踩过,有稍稍见水的小河尚未彻底冰封。
不到河边,卫央却令驻马。
上下奇怪时,他钻入河滩边的山岗里,往阴凉与向阳处各挖小洞,又在树根下掘出冻土查看,面上露出果然的喜色来。
再上马,甯破戎已转了回来,奇怪道:“河边虽有人马踪迹,却不是大部,料非辽军自此处过河,河心里封冻的冰水里,却怎地能见人马死尸?”
卫央笑道:“来时我问过军中京西老卒,近几年京西大地雨水丰润,颇是好收成的年月,今岁入冬以来,一场雪下地颇是怪异,骤然乍冷,雪落数日,而后久不见大风,而泥土里上下封冻,中间一层甚是沙松,当是打春回寒的一年——不必多问,前去看了,回头往登县之西走一遭,咱们也该归营了。大战之时,怎少得了你我功劳!”
甯破戎笑道:“正是,我看如今高继嗣那厮定教契丹人夺了主将位子,与这些联军作战,正军尚未得许多功劳,只那三五场交战,甚不痛快,正合契丹人是个对手,咱们该回营去了。”
想想又问:“山口设伏的两队人马,要遣人取回么?”
卫央摇摇头:“不必,自兴庆府归来,自然要途径那里,咱们人手只这百余人,在那里设伏,必能有更大的收获——不可小觑韩德让这厮,不定正在登县窥着咱们的出现。另外,这人恐怕能猜得到咱们有人手留在登县之内,这几日不见这厮踪影,当是在里头探寻咱们的动静,区区几拨游骑,一两个百人队的粮草辎重为我所扰,还不足以教这厮撞出来寻咱们交战。”
一时马到河边,此时的黄河尚未泛黄,天下最肥沃的土地,便在这黄土高原上。虽历经战火千百年,而长安人口自吴王改制后每年都在增加,对柴火之用需求更甚,奈何前头出了个穿越者,于植树造林一道,这人甚为在意,这时候又是个王权时代,上头一声令下,植树造林又不干太多的纠纷利益,百年来,将京西一地非但不见植被减却,反更见茂盛。
如今的大河南岸,倘若盛夏时候高处望去,绿油油一片,只在少量地带毕竟王化不能够用,方见光秃秃的癣般空旷。
卫央远眺大河,数百丈的宽度,水深不知多少,白茫茫一片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河岸两边,并无人家,河滩积雪已消,乱石与群林并在,足迹和兽踪共存,又在河边,能见篝火痕迹,从零散的羊骨架上咬痕来看,那是契丹人留下的无疑了。
此一处,不足以见概况,卫央命教歇息,又教甯破戎引人潜往大河拐弯处的乱山那头去瞧,他需要从山的两边再来加深自己判断的准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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