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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怎么算计自己,卫央并不能知道,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好像有点麻烦了。
最近这几天,每晚睡觉总能迷迷糊糊又看到柴熙宁妙曼的身子,这里又没有快播让他消火,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麻烦五姑娘,只好就这么扛着,可这一扛才几天,卫央竟觉着讨柴熙宁当老婆是个不错的主意。
反正现在也没占民族英雄便宜的忌讳,这么好一美娘子,这都看光光了,要以后柴熙宁真嫁了别人,卫央不免为难地想自己要不要脑补一下那什么什么……比如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是吧?
这不好,一想起这个,尽管能自动过滤掉某个雄性,可卫央还是觉着不舒服。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独乐乐就是独乐乐,最好不要众乐乐,那么好一女郎,要是香闺里玩拉拉还有点意思,这要闯进去一别的男人,卫央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独占,嗯,还是独占好,这才是王道!
可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他还没找到和柴熙宁发生点什么的感觉,杜丹鸾出现了,并且这个女郎又被他给惦记上了,这怎么选择?
“难道老子还在等柴熙宁来跟咱表白?”卫央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蹲在路边仔细一想,怎么都觉着有道理。
跟柴熙和帮二货在一起才混了多久啊,怎么这么闷骚了呢!
卫央想不通,索性咬牙切齿恨恨道:“别逼我,逼急了小心给你来个那什么,反正现在也不是那个时代了,是吧?”
转头想起柴荣拎着刀找自己拼命的情景,又想起杜丹鸾提着刀杀上门来的样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有点冷了,该加衣服啦!
磨磨蹭蹭回到轻兵营,两队人马还没有回来,侧耳细细一听,远处声音倒真切的很,往军舍那边走,两个老卒赤着双臂还在跟那滚刀肉较劲。
那俩老卒见卫央回来,停下手里的活笑容可掬拱手道:“卫队正回来啦,这一番咱们轻兵营可合该都来多谢卫队正才是。”
卫央拱手笑道:“两位大哥说的话,小弟这不明白啊,怎地我一出门,咱们轻兵营就合该全体来谢?”
老卒将湿漉漉的手在闪亮亮的绸缎衣衫上擦了把,走近了笑道:“如今贼人有侵略的意图,自卫队正出门后,大都护府与巡边事使均有军令下来,这眼见是大战的开头,弟兄们窝地久了,难免有不适的人,想要出门寻年医师瞧瞧,只怕军头那里也是不准的,这年医师被卫队正请了来营里,岂非免去了许多弟兄的不便,这却不是合该都来谢一谢么?”
卫央恍然,进了自己那屋一瞧,刘文礼两人一左一右挟着年得贵坐在里头,床上那小徐已经醒了过来,靠着被褥半躺着,听到外头声音挣扎着要坐起来。
卫央将小徐摁着肩膀示意躺着,冲刘文礼两人拱手笑道:“麻烦两位大哥跑这一趟,小弟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好红嘴白牙感谢了。”
刘文礼忙还礼,道:“卫百将客气了,咱们跑这点路程算甚么,这位徐兄弟无碍,咱们也算没有白跑一趟。”想想问道,“敢问卫百将,那叛徒拿住了么?”
“捉住了,捉住了,已经验明正身,现在被你们杜将军带到大都护府去了。”卫央仔细看了看年得贵,这人如今已没昨日那么惧怕了,只是情绪不大好,沉着脸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他也能理解这年得贵的情绪,便请刘文礼两人坐下,将抓捕叛徒的过程简略叙述了一遍。
刘文礼喜道:“拿住这厮就好,总算咱们没有白跑一趟——卫百将来时,咱们杜将军可有军令带来么?”
没有杜丹鸾的军令,又知道内卫现在到了原州大都护府,刘文礼两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见日已西斜,带了明显一副听天由命样子的年得贵出轻兵营往原州疾驰而去。
卫央回头往军舍里走,半路上撞见拎着马鞭作散步状的孙四海,孙四海叫住了他,上下打量了半天意味深长地说出了一句话来:“卫百将好能耐哪,竟能使内卫府统领将军使人传话,是福是祸,这可得看清楚才是。”
这话什么意思?
这孙四海阴阳怪气的,却不像讽刺的样子。
卫央闹了个满心疑窦,不待他解释,孙四海一甩马鞭道:“回来的正好,你的百将不用假了,片刻聚将走个过场,另外轻兵营吃穿用度均是自备,虽有火头军,果蔬酒肉都是自家送过去备帐才好齐备的,这一点你可莫要忘了。”
卫央本来还奇怪呢,轻兵营没有饷银,自己来之后吃的两顿饭好像都是窦老大送进来的,他没说,自己也就没来得及细问,没想到孙四海会亲自来通知自己去火头军交钱去。
想想觉着自己这次应该主动点,试探着请示道:“是,回头我就给火头军把钱送过去,不知军头有没有闲暇,不如晚间我自行备下酒菜……”
“果然不是流血流汗挣来的,花着便不知心疼哪。”孙四海冷冷拒绝了卫央请客的请示,背着手一边踱步一边讽刺道,“来时有刺史赠钱,出门一趟又不少获得了罢?”
卫央不敢辩驳,心里古怪到了极点。这孙四海这番话虽刺耳,却是正经的责备甚至劝告,可周泰说这人刻薄,这又是怎么说的?
孙四海手指来往的锦衣士卒对卫央道:“你看这些人一个个绫罗绸缎似乎不恤钱财么?哼,到了轻兵营,那都是将死之人,相信你卫央也深知这一点。可你不知的是,这里的人,一文钱也恨不能掰成两半来使,倘若你能见了轻兵家眷营,你便才能懂得咱们这样的人果然是可很可怜至极的了。”
训斥完了卫央,孙四海神色缓和了一些,深深瞧了一眼卫央示意他回军舍去:“这个年得贵是个医术高妙的人物,某也不知你在内卫处打探得到没有,放眼大唐,比这人能的或许有,不多,那徐涣能得这人全力诊治,想是他的福分,你先瞧瞧他去。片刻擂鼓聚将,不得慢延推迟,不然军法无情,记着么?”
忙忙应了是,回到军舍时候,徐涣才正经要爬起来谢过活命的恩情,卫央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能在这破地方相遇,咱也算有缘分是不是?可千万别酸不拉几地要谢我,好好养好身子,将来能清清白白地回家让家里人安心,这才是正事。”
徐涣点点头,却还是发声感谢,这人年岁甚小,正是变声的时候,一张嘴,脸上先浮现出一团羞红。
卫央笑呵呵倒了一碗水放在徐涣手边,搓搓手找了块巾子擦脸,一边道:“你这个小孩很有意思啊,一个大男人家这么容易脸红,喂,你该不会是易钗而弁的小娘子吧?我可告诉你啊,我这是火眼金睛,花木兰要搁我手下早被我看出破绽来了。”
徐涣赧然却急切地驳道:“队正可不能这么说,我自己犯的事,那自是男子汉大丈夫一力承担,哪里有让别人顶罪的道理?杀人的是我,蓄意的也是我,不信队正可去长安曲池坊打问……”
卫央摆摆手止住瞪着眼睛跟自己理论的徐涣:“开个玩笑啦,你可别激动,再动一动,小心一命呜呼了白废我找年医师来。”说罢好奇问道,“你家在长安么?曲池坊,那在哪里?”
徐涣也瞪大了眼睛:“队正竟没去过长安么?曲池坊,曲池坊当然在南城,因靠着曲池得名。”想想又垂下头去,不自然地道,“以队正的本领,往后登台拜将,自要住的是崇仁坊那样的地带,曲池坊么,虽靠着曲池,毕竟冷清的很哩。”
卫央一脑袋凌乱,他又不是百度,还能自动搜寻出唐代长安城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过这徐涣的话里倒有些可用的讯息,曲池坊应该是一般人住的地方,至于这崇仁坊么,恐怕就是达官贵人的住宅区了。
这当然是徐涣恭维的话,按说一个百将将来当大将军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可你一轻兵营的百将,能活下来就已经算不错了,还想当将军?
于是卫央一本正经晃着脑袋道:“崇仁坊么,想来那是比较嘈杂的地方,我这个人喜好清静,越清静越舒服。小徐啊,回头等你回家,有空我来找你玩啊。”
徐涣有点想笑,眼眉闪了闪却说出一句实话:“只怕我能侥幸活下来,队正也不愿去我家里做客的。我,我只与一个阿姐勉强度日,坊里中都是贫苦的家境,浊酒怕也请你吃不起。”
卫央一愣,原来这小子竟成了孤儿,他倒没问缘由,安慰道:“那你自该更加好生活下去了,你阿姐还没出嫁吧?供养你这小子这些年,你该好生报答才是。我听说你刚来轻兵营就惹上了这里头的老卒,看你并不是个冲动的性子,想是自暴自弃一心求死,难道这样能对得住等你回去的亲人么?”
徐涣眼睛里才有了些温润的孺慕情才,笑呵呵道:“队正说的是,我心下也懊悔的很。我阿姐,那是自然等我回家的,只是,只是我怕她心情急切,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一个女人家,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徐涣摇摇头,忧心忡忡叹了口气,想了想憋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我阿姐既未曾着过绿衣,又那样生地极美,这些年最是怕我出甚么岔错,如今果然出了,因此……”
卫央了然,正色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杀了什么人,是失手杀的还是蓄意杀的?如果真有非杀人才能解决问题的理由,过些时候待战事罢了,我寻军头求个人情,带你回家瞧一瞧也是好的,小小年纪整日这么惦念,那可不好得很。”
徐涣一时眼里爆出热切的神彩,音调也正常了许多,连声道:“阿姐待我好,我自要待阿姐好,那恶贼,那恶贼要做那坏事,买通了里正武侯百般手段都使将过来,不杀他,他便要得逞,这样的恶霸贼痞,杀他有甚么过错?”
卫央笑道:“那自没有差错了,男子汉大丈夫,待自己百般好的都不能守护好,那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跟我说,那厮前科可深么?”
徐涣哼道:“自然不浅,坊里中咱们这样贫苦的人家,但凡有甚么好的物件儿,或管是人是物,他家总要千方百计收拢了去。队正不信,可在坊里盘问,哼,杜丈丈一家三口一夜之间溺死在污沟里,四邻五社谁不知便是这家的恶行?那时我便想杀了他,说一百遍,我就是蓄意要杀他的。”
小小的年纪,此番话说来,徐涣满脸都是凶狠,仰着脸盯着卫央又确认般问道:“队正,你说这样的人,杀他合该不合该?”
此时鼓声已起,三通鼓后孙四海聚将,卫央并不着急,但也不敢怠慢,整束甲胄准备往军帐里去,迎着徐涣不自信地目光道:“我这里给不了你答案,但凡你心安了,那便是不错了。军头聚将,你这几日先在这里歇着,将养好之后,才是区处之时。你年岁并不大,虽有一腔凶狠仇恨,想来歹毒本性那是没有多少的。”
虽没有从卫央这里得到确认答案,徐涣心情好了一些。这轻兵营是个什么地方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在这里本当没有好人,不想这新来的队正竟将他自鬼门里拽了出来,想想两人素不相识,自刘文礼口中也探出卫央乃是无籍的人,由是认定这人便是个好人。
加之方才那一番不是训斥的训斥,徐涣心中竟觉当面乃是自家姊姊在教训他,便在卫央悬刀出门时候,半侧着身躯郑重感激道:“队正,你是个好人,我……”
卫央瞪了他一眼:“哪来那么多废话,咱是天大的好人,这个道理除了那个李成廷不愿意承认,还谁不承认?别拍马屁,我这人是个每日三省吾身的人,这些个阿谀奉承说再多也没用。”
徐涣呵呵地笑了,待卫央走后,外头折腾那滚刀肉的两个老卒进军舍来取木桶打水,一个冲鼓着眼睛瞪他的徐涣笑道:“小子,你可真遇到好人了,这卫百将与你素昧平生,竟能劳动内卫请年得贵来替你诊治,往后多砍个党项人头,合该在平康坊里请人家吃酒。”
这老卒是个聒噪的人,与他那阴狠的同伴不同,但自己甫入轻兵营就被老卒险险害死,徐涣待这些个老卒均不愿好言好语招待。
只是这老卒口中的讯息,徐涣却容不得错过,心头懊悔道:“原来是百将,啊呀,也不知这人心里念着这口误没有。他既与内卫里的人也交好,想必不出许多时候自能离开这阴暗的活地狱,如若借他的势,倘若护得阿姐周全,那好的很,纵然死了,也不惦念许多了。”
心中有了念想算计,徐涣趁机与这老卒多说了几句,沉吟着旁敲侧击道:“咱们百将也是新来的,于你们并没有甚么统属干系,怎的你们这样尊着他?”
那老卒嘿嘿冷笑,哼道:“小子,咱们都是明知必死的人,多活一天就算再快活也没有了的事情,既然要多活着哪怕一天,那自然不愿徒徒受罪。你这一屯的百将,嘿嘿,咱们这些个轻兵营的老卒,那可瞧不明白的很哪。”
见徐涣不明白,那老卒索性坐在了一边,大口灌了一碗水才道:“这位卫百将,以一敌百的本事高明的很,整饬旁人,算得上心狠手毒,你这小子,这两日算是得了福气,平白躺在军舍里休养,哪知道你那些个同伴如今凄惨到了甚么地步!但这位卫百将与你素不相识,偏偏待你顺心,将死的人也救活了回来,这可与心狠手毒截然不同哪。听说过内卫府么?”
徐涣一呆,连忙点头。
老卒往门外瞧了一眼低声才道:“那位刘校尉,出身内卫有品有阶,干么亲自带着年得贵为你这小子往轻兵营里走一遭?可见这卫百将与内卫府里的将军干系不浅,这样的干系,尚要在轻兵营这活地狱里来,可不又教人愈发瞧不明白了么?”
徐涣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他好像听明白了这老卒的意思。
迎着徐涣疑问的目光,老卒叹了口气在他肩上拍了拍站起来:“你那点小心思,千万收起来的好。你是没有去过战场,恐怕不过一月半月也要见识到了。自那尸山血海里活着回来,你才能知自己活着,那也就是甚么都在着了的道理。卫百将既有城府,又有身手,你若老老实实不动你那些小心思,多乖觉着些不定多一条不窄的活路。小子,记着我这老卒的话,某家孩儿与你不差年月,若不然,瞧着你死了,某也不肯动一丝的怜悯。”
徐涣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目光呆呆的,那老卒出门许久了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他这时候才觉着,原来这轻兵营是个活地狱,但未必这活地狱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鬼卒暗使。前思后想自身这些日子来的经历,生死线上混沌的这一个来回,徐涣突然觉着自己好像有点了解这轻兵营里的人了。
可他依然没有理解,总觉着无论卫央还是这老卒,彷佛都有甚么要自他这里得到的隐藏。
那老卒若要有所得,徐涣倒能想得到。这活地狱里,谁拳头大谁便是道理,卫央既为百将,又有轻易吃罪不起的能耐,尽管这里都是活死人,可谁愿果真死了?他无非也与自己算计一样,想要多个活命的道路,那么卫央呢?
这个在老卒口中既神秘又瞧不明白的百将,如若他要在自己这里得到,那会是甚么?
徐涣骤然翻身而起,撕裂般的疼痛也恍若不觉,他想逃离这里。
有一种最不愿想到的猜测,渐渐蔓延在徐涣心中。
四下瞧了一圈,偷偷将大枪往自己这边放了些,徐涣蜷缩成了一团。
外头那滚刀肉早已没了叫声,寒意渐渐深重,有雨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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