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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蓬烟尘在官道上涌来,马蹄声声,甲衣铮铮。
几乎所有东港镇的镇民都从街巷中走了出来,就连平时一些喧嚣的市场、江边的渔船上岸处都变得十分沉静。
从远处传来的这隆隆马蹄声,提醒着所有东港镇的民众,他们所最担心的事情已然来临了。
即便大部分朴实的镇民对云秦律的细致之处并不十分了解,但在江岸上散开之时,几乎所有人也都知道了林夕现在的处境。
已经赢得了他们深深尊敬的小林大人,为了彻底查清这件令人发指的大案,不惜断然抗令,已然是触犯了云秦律例。
但小林大人有错么?
只是为了不让这息子江变得这么黑暗,只是要将这污垢彻底的查清楚,如此铮铮风骨的小林大人,反而要变成一个囚徒?
普通的民众只有最朴素的是非观念,他们只是觉得这根本不对,根本无法让他们接受。
没有任何人指使,很多条巷子和铺子都空了,许多店铺的老板和伙计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关上店铺的大门,便都朝着东边的街巷涌去,不想让外面来的人带走小林大人。
因为太过愤怒,所以反而无声,反而显得远处的马蹄声分外的清晰,然而这马蹄声越是清晰,便也越让人的心中愤怒。
“下雨了!恐怕连这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突然之间,有声音响起。
晴好的天气正在此时变得阴霾,天空之中开始飘洒起细细的雨丝。
…….
纷纷扬扬的细雨之中,一列列的骑兵再次出现在东港镇民众的视线之中。
第一眼看清这激碎了细雨而来的骑兵队伍的民众,许多都张开了嘴,却是发不出声音。
在最前方的那名军官,依旧是浑身散发铁血气息的魏贤武,但他的身后,却已经不只是五十名骑兵,而是密密麻麻,至少有两百骑以上。
除了先前那些身穿轻甲的军士之外,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三十余名骑者身穿的是青黑色的重型铠甲,这些军人说不出的沉静肃然,只有小半面目裸露在外面,青黑铠甲的森冷金属表面因为都上了厚厚的油,所以细雨都根本无法淋湿,只有一颗颗小水珠凝结洒落。这厚重金属铠甲并非魂兵,但是上面也纂刻着许多火焰状的花纹,最为慑人心魄的是这些重甲军人的手中提着的都是足有一人长度的战斧,巨大雪白斧身上似乎有寒意不断的散发出来。
这些重骑后面的军人,大多已经配备了战场作战的长枪和长矛,密密麻麻,森冷如林。
一骑当先的魏贤武冷漠的看着连小巷都已经堵住的民众,一眼就看出了许多人眼中油然而生的怯懦,他便知道带这些威慑性的重骑来是无比的正确,同时在心中也升腾起了冷笑。
“你们的想法我能理解。”
他伸手往后做了个手势,身后的骑军分为整齐的四列,开始略微缓慢了下来,同时,他冰冷肃杀的声音,却是响亮的传了出来:“但你们要明白,我们是军人,执行命令便是我们的天职。而且有云秦律法在,你们身为云秦人,便要相信云秦的法,便要遵云秦的法,不要因为一些感情因素而为人利用。所以请你们让开。”
“我们不是被人利用,而是自始自终都看得清楚,就按你们的说法,做下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的,也是你们军人,所以我们现在根本不相信你们。”当下,有很多人的声音在细雨中响起,一时没有人退。
“和军队对峙,这是叛乱大罪。”魏贤武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面对这前方滔滔如海的民众,他只是冷漠的出声,如在宣读某个事实。
“我们手无寸铁,难道也叫叛乱?”
“我们就是不让,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一时之间,堵住道路的民众发出了更多鼓噪的声音。
魏贤武和身后密密麻麻的骑兵已经到了镇口,这些民众却依旧不散去,所以他只有停了下来。
“我再重述一遍,身为云秦人,便要守云秦的法,否则会按叛乱论处。”魏贤武看着这些在细雨中不肯退的人,冷冷的说道。
一时有更多的骂声响起。
路依旧堵着。
魏贤武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他伸手握了握拳,往上抬了起来。
“铮!”
一阵刺耳的金属交鸣声齐刷刷的响了起来,一片寒光闪耀,他身后那些重骑和轻骑,都同时将兵刃擎在了手中。
最后方数十骑将身上背着的长弓也取在了手中。
“我们云秦的军人,什么时候竟然沦丧到这种地步?兵刃竟然只会对着我们?”人群中有人愤怒至极的喝骂。
“你们要明白一点。”然而魏贤武脸上冷漠和铁血的神色却是更浓,他冷冷的扫视着前方的人,寒声道:“正是因为军令如山,我们云秦军人才以强悍震慑对手。今日就算不是面对你们,哪怕前方是必死的深渊和刀山,我们也会一样冲过去。这是我们军人的意志,所以你们不要因为一些感情因素而来挑战我们的这种意志。你们要公正,也只有云秦律法才能保证你们的公正,也正是因为你们是云秦人,我才说了这么多,所以,算是最后一遍请求也好….请你们让开。”
因魏贤武身上的气息,因他的话语,人群出现了一些松动,但是很多人依旧没有退去。
“除非大家以命相搏,否则没有人能够逼迫云秦军人,现在没有,今后也没有。”
魏贤武不再多说什么,微微仰起了头,握着的拳张开成掌。
他脚下的战马动了,后方森冷的军队也动了,一柄柄寒光闪动的兵刃举了起来,一声声弓弦拉开的声音传出,一柄柄长弓被拉至满圆,箭矢对准了这一列军队前方的路。
魏贤武有种让人无法怀疑的真正决心,质朴的镇民再也无法承受来自心理和这些森冷兵刃带来的双重威压,主道上的民众开始纷纷退散。
青石板路顿时开阔了起来。
然而所有人马上发现,当这条通往镇督府的主道空出,却是有一个年轻人并没有退。
这个年轻人是汪不平。
绝大多数镇民还并不认识这个外乡年轻人,从汪不平手里拿着的一些竹筒等物,他们只是看出这是一名年轻的伞匠,正在制伞,听到有兵马过来,连手中的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放下,便跑了过来。
此刻在已经开始变得空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上,这名站在路中的年轻人显得十分突兀。
原本魏贤武看到在自己以真实死亡的威胁下,这些镇民的退却,他的心中已经再次浮现出鄙夷的冷笑,然而看到人群分散,还有这样一名年轻人留下来,他的眉头却是不自觉的皱了起来,面色更为寒冷。
汪不平却是并没有看他和身后的森冷军队一眼,反而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坐了下来,开始嵌着竹条,专心制手中的一柄伞。他的脸色十分的苍白,手也有些微微的颤抖,但是面色却是说不出的固执。
一时整个街道再次变得无声。
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年轻人,独自坐在地上,对抗着强悍的云秦军队。
又一名老人走了出来。
老人就是临江小楼的莫老人,他是从后方的人群中走出来的,走出来之后,也直接从旁边的铺子拿了一条长凳,坐了下来。
“死则死尔。”
莫老人的神色极其的平静,只觉自己一生平庸,死时能够轰轰烈烈一些,也是极好,只是因为老读书人的迂腐心性,所以他坐下时他还重重的吐出了这四个字。
一名额头上带伤的朴素老妇人也沉默的走了出来,坦然着迎接可能随时到来的死亡。
这是冯泽意的母亲,她由清河镇来,却只是看到了自己儿子冰冷浮肿的尸体,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女子之中,也并没有她儿媳。若是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至亲的人的话,那便只有为了给她一个公道而不惜以身犯法的小林大人。
“好威武雄壮的云秦军队啊。”
一阵掌声响起,一名中年人走了出来,走到了老妇人的身前,坐了下来。
这是朱四爷。
“莫老,先前多有冒犯,对不起了,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坐下之后,他认真而歉然的对着莫老人微微欠身,低声致歉道。
“你还算是条汉子,我先前对你的评语有失偏颇,若是这次你能活下来,我那临江小楼可以卖给你。”莫老人看了朱四爷一眼,说道。
“这口气没有了,便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了。”朱四爷笑了笑,摇了摇头。
就在这说话之间,更多的人走了出来。
有老人,有妇人,渔民,挑夫….片刻的时间,也聚了四五十名之多。
这个世间,毕竟还是有许多不怕死的人的。
魏贤武的眼皮沉了下来,即便他有着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和意志,但他已经感觉到了身后的军队都有了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这条街道尽头的人群,突然分了开来,淋湿了一切的细雨之中,出现了一名年轻人。
一名打着一柄青伞的年轻人。
他的瞳孔微缩。
这打着伞的年轻人就是林夕。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打伞,任凭这细雨淋着,林夕打着伞,却是没有给人任何不协调之感,因为他的手里拿着一卷发榜公文,他手中的伞,可以不让这卷发榜公文淋湿。
看清林夕手中发榜公文上的印记的同时,魏贤武的心中冒出了丝丝的冷意。
怎么可能?
他来得很快,而且这数镇不知道有多少人拼了命也不想让这榜文发出,那上疏处官员即便把自己砸昏,都不可能这么快让林夕的这卷发榜公文完成。因为只要他到这东港镇时,林夕就已经不是提捕,而是一名囚徒,他便可以阻止林夕的一切事务。然而不知道林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逼的这份公文这么快就出来了。
细雨之中,打着伞的林夕似是看出了魏贤武的心中所想,认认真真的将发榜公文贴在这条主道旁带着雨檐的公告牌下的同时,转头看着远处马上的魏贤武微微一笑,道:“魏贤武,你来的怎么这么慢。”
魏贤武沉默的看着林夕,足足十数息时间过后,出声道:“案犯林夕,你可知罪?”
***
(本来今天的确想爆发的,但是没想到很久没有感冒过的我居然悲催的感冒了,头重脚轻...所以只能恳请大家耐心等等了,在尽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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