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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孙天羽彷佛一条蚯蚓,在泥土间越钻越深,忽然臂侧一痛,却是地下藏著一只蝎子,被他惊动,甩开蝎钩狠狠蛰了他一下。孙天羽早料到土中少不了蛇蝎之类的毒物,蝎钩及体,他身如木石,硬生生挨了蝎子一记狠蛰,然後手臂微抬,将那只蝎子挤得粉碎。
孙天羽微微松了口气,他这几下全用的阴劲,即使自己也听不到半点声音,绝不会惊动旁人。
只要能躲过这一劫,将方才听到的情报禀报上去,自己在皇城司的地位必然能连跳数级,升官发财自不用说。
忽然头顶的落叶「呼喇」一声被人踢开,接著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伸进泥土,抓住自己的脖子,像拔萝卜一样把他拔了出来。
程宗扬笑道:「我说的吧,这下面还藏的有东西。老兽,信了吧?」
他打量孙天羽几眼,然後挑了眉毛,「官差?」
孙天羽脖子被那兽蛮武士掐著,两眼死鱼一样翻白,勉强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亮明身份。
「皇城司的……」程宗扬摸了摸下巴,然後对青面兽道:「刨个坑埋了吧。
头朝下。」
孙天羽极力挣扎,两手比划著,似乎有关紧的话要说。
程宗扬示意青面兽松开手,孙天羽立刻叫道:「爹!爹爹!饶孩儿一命!」
程宗扬吸取了陆谦的教训,想听听这官差有什么话说,没想到这官差平白把自己抬了一辈,直接放到爹的位置上了。
程宗扬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叫道:「喂喂喂!这位官爷!你好歹也是公务员,有点儿骨气好不好?要点儿体面行不行?」
「爹爹教训得是!孩儿记住了!只求爹爹饶孩儿一命!」
青面兽认真道:「吾把他埋深一点。」
「等等,」程宗扬道:「我说兄台,瞧年纪你比我还大点吧?这称呼叫出来你不觉得亏心?」
孙天羽立刻道:「有德不在年高!爹神功盖世,隔著数丈就知道孩儿藏在地下,孩儿这声爹爹叫得心甘情愿!」
程宗扬暗道:我会告诉你我是走过来正好感觉到地下有死气吗?
这家伙不但够无耻,而且也够狡猾,程宗扬倒有点不想杀他了。政界的太师府、军界的太尉府自己都已经拉上关系,宫里有童贯这个小家伙,著力培养个几年,绝对是个上好的耳目和帮手,如果在皇城司这个特务机构再放条内线,自己在宋国的业务想不顺利都难啊。
「你叫我爹?」
孙天羽叫道:「爹!」
「打住!」程宗扬道:「你好意思叫,我还不好意思听。这样吧,你叫我叔得了。」
「叔叔在上!请受侄儿一拜!」孙天羽也不含糊,当即「呼喇」跪倒,一个头磕下去。
程宗扬抬起一脚把他踢晕,然後吩咐青面兽,「找个地儿把他埋了。大头朝上,留口气,等办完事再处置。」
青面兽刚把那官差埋好,撒了堆泥土落叶在他头上,忽然林外传来一声短促的鸟鸣,却是在外围警戒的俞子元等人发出的警示,接著俞子元吐气开声,「我等皇城司在此公干!闲人回避!擅闯者杀无赦!」
程宗扬暗赞一声敏捷,刚抬起头,便看到远处枝叶纷飞,俞子元等人已经与来人交上手。
程宗扬心里纳闷,野猪林虽然荒僻,好歹还是临安的地界,怎么就有人敢和皇城司动手?到底是哪方势力?
思索间,一个身影从树上如飞般腾跃而至,却是一个俊俏的小尼姑。程宗扬一眼看去,一半是火冒三丈,一半是心花怒放。
来的这尼姑不是外人,正是在香竹寺见过的静善——说起来还是自己购买的货物,足足花了自己一百金铢!可恨慈音那个老贼尼是个诈骗惯犯,拿了钱就跑得无影无踪,白白耍了自己一道。这会儿货物自己送上门来,还能让她飞了?
程宗扬一裹大氅,横身挡在那尼姑前面,笑道:「静善师太,筠州一别,你与令师杳无音信,今日相见,实在是有缘啊,哈哈……」
静善停下脚步,冷冷抬起下巴。
没等程宗扬搞明白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就看到一群光头和尚从林中奔出来,为首一名清瘦的僧人面带戚容,大袖飘飘,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若与此事无关,还请让开,以免误伤。」
程宗扬道:「谁说没关系?这位小师太——可是我的人!」
此言一出,顿时就捅了马蜂窝,一群大和尚不要命地冲过来,那模样摆明了要把他碎尸万段!
「干!」
程宗扬没想到自己瞎搞一次英雄救美,会惹出这么大的阵仗——一群光头大和尚不要命地和自己抢尼姑,世道都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要动手自己也不怕,可这会儿自己大氅里还藏个光溜溜的大美人儿,动起手来,要不了两下就得露馅,要被这帮和尚看到,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关键时候,青面兽用事实证明,真正靠得住的还是五只羊!
青面兽肩背一耸,取下长枪,招术还未施出,顶端的枪套便「呯」然碎裂,露出一截雪亮的枪锋。
青面兽咆哮声中,长枪一记横扫,将一众僧人的攻势尽数接下。
程宗扬一脸晦气地看著静善,叫道:「跟我来!」
程宗扬裹紧宽大的大氅,与静善一前一後往野猪林边缘掠去,紧接著便见金兀术和豹子头穿林过树狂奔而来,下面还有一个裸著上身的花和尚野马般大步狂奔,林冲远远在後面提刀戒备。
金兀术边奔边吼道:「鲁大师受伤了!」
程宗扬愕然道:「老术!我没听错吧?鲁大师不是好端端……」
话音未落,鲁智深便「哇」的一口鲜血喷出。
鲁智深一身硬功江湖中少有人比,轻功却不怎么灵光,全靠著强横的修为与林冲一道闯到林边,正遇上金兀术和豹子头。野猪林一战,双方约好同进同退,听说鲁智深受伤,金兀术倒是很慷慨,晃著大脊梁要背鲁智深一段,花和尚却不肯,道是洒家有手有脚,哪里不能自己走?而且佛祖说过众生平等,当和尚的便是骡马也不好骑乘,何况是兽人兄弟呢?
金兀术被他这句兽人兄弟叫得豪兴大发,当下也不废话,带著两人赶来找家主,却在此地撞上。
程宗扬恨不得再披一条大氅,好挡住李师师的视线。不知道陆谦用了什么手段,将阮香琳的六识尽数封闭,自己从树上解下她,来不及处置,乾脆就藏在大氅下面。这会儿阮香琳六识被禁,穴道被封,手脚被缚,连嘴巴都被塞住,自己的大氅又是带拉链的,藏在里面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可毕竟是个大活人。万一被李师师发现她亲娘这会儿光著屁股塞在自己衣服里面,程宗扬都不知道她应该捅自己一两剑还是七八剑才算合适。
程宗扬硬生生停住脚步,躲在树丛中间,拉著大氅叫道:「鲁大师,伤势怎么样!」
鲁智深顾不上答话,啐了口血沫便指著静善暴跳如雷,「兀那尼姑!你好毒辣的手段!敢杀我师弟!」
静善抬著下巴道:「大孚灵鹫寺的叛佛者,有一个都太多了!」
「呔!」鲁智深不顾伤势,奋起禅杖就要和她拚命,但他伤势不轻,禅杖刚举起一半,身上的金光就黯淡下来。
静善法号里虽然有个善字,却不是什么善茬,素手一扬,打出一颗念珠,直取鲁智深额头。
李师师正去看鲁智深的伤势,见状抬手去挡,但她修为平平,念珠入手,恐怕一只手便废了。程宗扬叫道:「狼主!」
金兀术虎跃过去,脖颈一摆,张口咬住那枚念珠。紫檀念珠在他齿间发出令人牙酸的磨擦声,金兀术匕首般的兽齿被崩掉一块,那枚念珠也被他咬得粉碎。
这对贼尼师徒没一个好东西!程宗扬擎出珊瑚匕首,朝静善修长的粉颈中刺去,切齿道:「贼尼姑!」
静善甩身一跃,落在丈许外一根树枝上,鄙视地说道:「像坐骑一样背著人类,你们把兽蛮武士的荣耀都丢尽了!」
金兀术兽脸一红,豹子头却理直气壮地吼道:「你知道个屁!一只羊!整整一只!」
旁边忽然一声长笑,秦会之洒然走来,向程宗扬道:「属下为家主介绍一下,这位静善师太,乃叵密的高徒,十方丛林指叵密为外道,叵密指十方丛林背叛佛旨,双方不共戴天。鲁大师仗义出手,却是趟了一漟不该趟的混水。」
鲁智深倒是豁达,「洒家背得黑锅比你见过得都多,也不缺这一只,只是杀我师弟却是不该!」
秦会之道:「如果小师太今次的目标是林教头的性命呢?」
鲁智深一抖禅杖,「且过了洒家这一关!」
秦会之露出成熟男人魅力十足的笑容,温言道:「静善师太?」
静善冰冷冷道:「不错,贫尼受人之托,要取林教头的性命,遇到十方丛林的叛佛者,只是意外。」
静善身後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如此说来,小生倒是与小师太能联手一番了?」
程宗扬浑身一震,「西门庆!」
西门庆舌灿莲花地说道:「程兄别来无恙?当日五原一见,小生便知道程兄一表人材,绝非池中之物……」
没等他说完,程宗扬便叫道:「我干你娘!还我艺哥的命来!」
程宗扬当先杀出,鲁智深压下伤势,挥起禅杖径直往静善立足的树干一铲,大树齐胸截成两段,迫使静善飞身而下。
「我来!」林冲横刀挡在鲁智深身前。
这边金兀术早已按捺不住,把苦胆都几乎吐出来的童贯往树边一丢,解下狼牙巨槌,咆哮著朝西门庆杀去。
豹子头牢记著打赌的那只羊,大猫般趴在树边,闭上眼只作不见。忽然他昂起头,急促地抽著鼻子。
接著程宗扬的叫声传来,「我干!豹子头!老兽都快被那群和尚整死了!你还记著那只羊!」
豹子头嗅到风中的气息,怒吼一声人立而起,抬手解下巨斧,连马鞍都顾不得拆,就那么背著向林中奔去。
青面兽出现在一棵松树高处,接著身後一声大喝,「大悲天龙!」
那棵松树彷佛被一个巨人奋力一击,从根部折断,树身倾斜过来。青面兽手脚并用,沿著树干狂奔过来,忽然他身体一转,绕著一根树枝打了个滚,双手擎出长枪,朝背後刺去。枪势方动,鲜红的枪缨便化作七朵碗口大的红花。
林冲眼睛一亮,叫道:「好枪法!」
净念举杖架住枪锋,接著大孚灵鹫寺众僧纷纷现身。众僧一见到静善顿时红了眼,一边画著卍字符,一边叫著:「佛祖保佑!」
「清除外道!」
「佛祖圣灵!与我同在!」
「我佛之光!照耀前路!」
一边持杖举棒的上去斯杀。
眼前的战场乱成了一锅粥,场中除了林、鲁二人,还有十方丛林、黑魔海、叵密外道和盘江程氏的人马,大家各自为战,一会儿拼得你死我活,一会儿又联手对敌,打得不可开交。
可这场乱战还没到高潮的时候,随著俞子元与众人会合,程宗扬才知道他们为何打出皇城司的幌子,还有人敢捋虎须。原因很简单,来的是正牌皇城司义组的人马,而且还有长安六扇门总部的三名捕快随行。
义组指挥使田义方与赵奉安一样官拜武功大夫,但义组在皇城司中地位远高於诚组,由於皇城司使李宪常年在外征战,实际负责皇城司行动的是另一名大貂璫封德明,他的心腹便是义组。
田义方鹰隼般的眼睛在场中一扫而过,知道行动已经出了岔子,当即使了个眼色,约束手下不得乱动。那三名受皇城司之邀,来临安参与办案的六扇门捕快却不知端底,见到有人斯杀,当即涌起强烈的使命感。
「所有人立刻住手!」一名捕快排众而出,用铁尺指著众人,厉声警告道:「任何对官方刑事人员的攻击,都将被视为对法律的挑战!」
那捕快话音刚落,「呯」的一声,就被豹子头的巨斧劈掉半边脑袋,那牲口还不解气地「咣咣」踹了两脚,宣布道:「吾最恨收税的!」
俞子元苦笑道:「老豹,那是捕快。不是收税的衙役。」
豹子头低头看了看那具穿著皂衣的捕快尸体,然後大手一挥,「一样!」
事已至此,田义方再不好坐视,一声令下,义组与六扇门诸人同时逼上前去缉拿凶手。
程宗扬不敢放开手脚,没两下就被西门庆甩掉。眼见著西门庆蛇一般钻进人群,三绕两绕就不见踪影,程宗扬追杀无功,反而和一名大孚灵鹫寺的僧人,两名皇城司差吏打了几场冤枉仗。
这么打下去,白白便宜了混水摸鱼的西门庆,程宗扬抓住空当脱离战场,背靠著一棵只剩半截的大树喘息片刻。
背脊靠在树上,压到的却是一具柔腻的肉体。阮香琳手脚被缚,捆成四马倒攒的模样,程宗扬也没有帮她解开,原样斜挎在肩上,拿大氅一遮了事。好在阮香琳身材娇小,大氅又是翻毛带里的厚衣,而且还带了拉链,一拉便严严实实,不留心也看不出来。
这么背著个大活人,自己只跑龙套都能累死,程宗扬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一记霸王卸甲,将大氅连著里面的美妇一并解下来,包得严严实实放在草丛中,然後道:「会之!」
秦会之弹指逼开一名僧人,闪身过来。
程宗扬咬牙道:「西门狗贼什么时候来的?」
「属下撞见他的时候,他正盯著林教头。」秦会之提醒道:「西门庆的天魔伞是用上古妖兽的骨骼制成,诡异难防。公子小心。」
「黑魔海的目标是林冲?」程宗扬眯起眼睛,「不对!若是剑玉姬的策划,绝不会只派西门狗贼一个,肯定还有後著!」
这会儿对手越来越多,少不得要动用自己的杀手镧了。程宗扬一边盘算,一边纳闷,冯大.法是自己布置的关紧棋子,七颗新鲜出炉的手雷,这回来野猪林参加宴会的都算赶上尝鲜了,怎么这会儿还不见动静?
程宗扬向俞子元投去一个问讯的眼神,俞子元的笑容比黄连还苦,远远给他比了个手势,似乎在说冯大.法已经倒下了。
程宗扬一听就急了,冯源再半吊子,也是个半吊子法师,自己攥著跟宝贝似的,怎么还没动手就让人给废了?
俞子元左比右划也弄不明白,最後只好扯开喉咙,「一上树就晕了!」
程宗扬一拍脑门,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冯源该死的恐高症!这些手雷全是由龙晴玉发动,威力比自己见过的手雷恐怕还厉害些,但负面效果也很明显,只有冯源能使。冯大.法一倒,这些手雷就全成了摆设。
说话间,场中形势再度生变。鲁智深强行压下伤势,禅杖带著一股罡风攻向静善。静善闪身掠上一棵大树。後面几名僧人一路追杀过来,见到鲁智深逼开那小尼姑,非但没有停步,反而叫著「斩妖除魔!」,朝鲁智深直冲过来。
林冲低喝一声,手腕半截铁链飞起,缠住一名僧人的手臂,一边转过腰刀,用刀背在他颈後一斩,将他击倒在地。
净念正与皇城司指挥使田义方说话,见状拔身飞起,僧袍犹如一朵白云从天而且降,袭向林冲。
「秃头!看吾的千里燎原!」
青面兽刚才在他手里吃了亏,心里愤愤不平,长枪一挑,截住净念。周围的大孚灵鹫寺僧众闯过来,一边拦住林冲,一边抢走昏厥的同伴。
林冲好武成癖,与大孚灵鹫寺的僧众交手之际,还不忘盯著青面兽的长枪。
兽蛮武士多半是天生神力,那个相貌粗鲁的兽蛮武士却有一手不俗的枪法。
眼见青面兽长枪霍霍生风,从枪尾到枪锋犹如一条直线,直进直突,同时又靠著枪杆柔韧的弹性,抖出大大小小的枪花,虚实相济,林冲禁不住叫道:「好枪法!」
听到有人夸赞,青面兽手中的长枪愈发犀利。林冲越看越是讶异,青面兽的枪法依稀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战阵之枪,却又添了许多变化,仔细分辨,竟然是正宗的内家枪。
一个兽蛮人竟然会使内家枪,林冲半是讶异半是技痒,脸上露出跃跃出欲试的神情。
净念以十方丛林红衣大德之尊,却被一个兽蛮武士拦阻,一连十余招不得寸进,他清瘦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接著大袖一卷,手掌从袖中探出,拍在青面兽枪锋尺许的位置。
「阿弥陀佛!」
净念虽是一招,掌力却分为三叠,一浪高过一浪。
「圣光禅掌!三生鸣钟!」
青面兽到底比不上这位十方丛林的红衣大德,勉强撑过两波掌力,接著双臂剧震,手掌不由一松,长枪脱手飞出。
林冲腰刀一紧,闪电般疾斩疾挑,逼开两名僧人,接著飞身而起,凌空抢过那杆长枪,在空中挽出一团枪花。
林冲以枪棒闻名,刀法还在其次,这时长枪在手,他一声长啸,犹如龙翔九天,一扫之前的郁闷之色,半空中腰背一弓,俯过身,头下脚上地直扑下来,喝道:「大师接我一招——银蛟乱舞!」
长枪在林冲手中发出龙吟般的啸声,雪亮的枪锋犹如无数闪电同时击下,将方圆丈许都笼罩在森然的枪影间。
「圣光禅掌!圣堂青穹!」
净念大袖一收,抬掌叩天,掌心彷佛散发出一层青色的光穹,将长枪的攻势尽数封住。
旁边呼喊声此起彼落,李师师娇叱道:「柳浪闻莺!」挺剑挡住一名差吏的长棍。
接著鲁智深大喝一声,「明心见佛!」挥杖将那差吏扫开。
西门庆的天魔伞在浓雾间时隐时现,随著一声长啸,「魔御天下!」西门庆手中的天魔伞鬼火四出,将一名僧人扑倒在地。
「仙珠弹雀!」这是静善弹出胸前的佛珠。
「决云断岳!」俞子元使出他的泼风快刀。
「夜叉探海!」田义方的八卦刀也不甘示弱。
「苦海无边!」这一听就是佛门功夫,几个和尚联手施展出来,掌势如大海滔滔,声势也自不小。
程宗扬看得眼花缭乱,自己提著双刀,都没脸出手。和人家的招式比比,自己这地摊货级别的五虎断门刀一使出来,恐怕先就笑掉别人的大牙。
程宗扬琢磨半晌,忽然道:「会之!」
「属下在!」
「给我想个词儿!」
秦会之愕然道:「什么词?」
「随便!说出来让人心惊肉跳的就行!」
秦会之沉吟一下,然後吐出两个字,「还钱!」
「好!」程宗扬正待出手,又硬生生停下来,气急败坏地叫道:「干!」
秦会之大喝一声,「弹指惊魔!」屈指弹开袭来的佛珠,一边叫道:「公子小心!」一边一溜烟朝静善追去。
「一个个使的都是神功绝技,这是绝学拍卖会吗?你们这还让不让普通人活了?」程宗扬灰溜溜地喊了一声,与一名莫名其妙杀过来的差吏胡乱拼了两招,作为普通人的代表,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张扬自己的招术名称。
这边林冲长枪犹如无数闪电轰下,在净念的掌影上击出无数火星般的光芒。他高大的身躯一闪而下,握枪的双手沿著枪杆寸寸下移,最後几乎握到枪缨处,任谁也想不到青面兽的丈二长枪在他手中竟然有著匕首般险峻淋漓的攻势,却偏又是不折不扣的枪法。
林冲从半空飞身滑落,背对著净念屈膝半跪地上,接著那杆长枪在他掌中一旋,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从他腋下挑出,直刺净念的咽喉,准确得就像背後长了眼睛,内劲之变、劲道之强,更是直破圣光青穹,教人无可抵挡。
净念双掌一错,阻住长枪,两脚陷入土中。虽是势均力敌,其实已经在林冲精妙的枪法下输了半招。
净念从泥土中拔出双足,望了林冲半晌,然後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这是什么枪法?」
林冲一手绰枪,朗声道:「沥泉枪法!」
田义方瞳孔猛然一收,放开俞子元,喝道:「沥泉枪!林冲!你果然与岳逆有勾结!」
这个秘密已经在林冲心里埋藏多年,这时他被逼上绝路,在众人面前毫无顾忌地吐露出来,扬眉吐气之余,隐隐还有一丝激动。
「田指挥!奸佞当道,庸人满朝!大宋四百军州竟然容不下一个林冲!」林冲沉声道:「我姓林的今日与大宋恩断义绝!请!」
田义方抽出长刀,双足一旋,身份陀螺般飞速旋转,向林冲攻去。
净念自重身份,不好与田义方联手对付林冲,他腾身而起,长声道:「鲁师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鲁智深看了一眼周围情况,心知无法脱身,眼神骤然一厉,已下了决心,他抬手抹去嘴边鲜血,「呸」了一声,然後大叫道:「净念小和尚,约了四招,还有一招,且与洒家打来!若再输你,洒家便将包袱交出又如何?」
净念双掌一翻,趁著鲁智深伤势恶化,一直没有施出的第四招终於施出,掌心亮起一只金黄色的「卍」字符,带著一股令天地也为之震动的狂飙,朝鲁智深压去。
有僧人大叫道:「圣光禅掌!黄金告解!」
这招黄金告解是圣光掌的颠峰之作,自从一世大师圆寂,再无一人练成,净念此招一出,还是数十年间首次在世间显露。
众僧纷纷合什惊叹,有人甚至感动得泪流满面,更有人叫道:「世间真理!唯有佛祖!」
圣光禅掌的黄金告解是大孚灵鹫寺绝学,鲁智深即使以浑然无缺的金钟罩也不敢说有十分把握硬接下这一招,何况此时还身受重伤。
花和尚昂起头,上身赤裸的肌肤上,无数花纹同时扭动,耀眼的金光中多了层异样的色泽,那具庞大的身体彷佛一瞬间变得没有骨骼。
「小和尚,沮渠师兄神机妙算,可有算到这一招?」
暴喝声中,鲁智深抛开禅杖,右掌握指为拳,对著净念掌中金黄色的「卍」字符,一拳击出,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普普通通一招黑虎掏心,却有著百倍的威力,撼在净念掌心,发出金石崩碎般的巨响。
一招之威,惊撼四座,尤其是十方丛林众僧,齐声惊呼起来。
「易筋经!」
「是易筋经!寺中被盗的易筋经果然在他身上!」
众僧一片哗然,连皇城司、六扇门、西门庆、静善和秦会之都禁不住朝鲁智深望去。
净念一口鲜血喷出,身体箭矢般退回,甫一落地便即盘膝打坐,化解拳力。
鲁智深也没那么轻松,拳上鲜血淋漓,尾指微微弯曲,被净念这一记黄金告解击断一根指骨,一时再难出招。
眼看净念受伤,己方无人再是鲁智深的对手。一名僧人叫道:「一切荣光!归於佛祖!」
说著他神情凛然地撕开僧袍,用指尖刺破胸口,画出一个带血的卍字符,大喝一声,「闍都诃那!」接著腾空而起,合身扑向鲁智深。
鲁智深神情剧变,巨熊般的身体一缩,向後退去。
林冲一枪逼开田义方,喝道:「鲁师兄!我来助你!」一边横枪截住那名僧人。
鲁智深大叫道:「躲!」
林冲听他叫得急切,暗知不妙,挺枪朝那僧人胸口刺去。他本无意伤人,只想将那僧人逼开,不料那僧人不闪不避,任由枪锋刺穿胸膛,带著一团血花直扑过来,然後双臂一合,张手抱住林冲。
林冲骇然发现,那僧人胸前的卍字符传来岩浆般的惊人热量,紧接著一股巨大而迅猛的力量从他体内迸发出来。
几乎震碎耳膜的巨响中,林冲只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骨骼、脏器、经脉……都在一瞬间扭曲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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