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折子很厚实,足足十数页,内里所载尽皆是吏部大小官吏们的违法乱纪之事,数据尽皆详实,牵涉到的人物,地点,事件全都交待得分明无比,更可怕的是牵涉极广,吏部上下足足有近半的官吏都被圈入了其中,纵使以张廷玉的城府之深,看完了折子之后,都愣是被惊出了满脑门的汗水,此无他,真要是折子里所载皆为真实,那就意味着吏部的天要塌了,身为吏部尚书,张廷玉又岂能置身事外,一个领导不利的罪名怕是怎么也逃不过去的,纵使他张廷玉的圣眷再如何隆,也别想有好果子吃,被一撸到底都算是轻了的,闹不好还得落个发配之下场,又怎由得张廷玉不为之心惊肉跳的。
“王爷,请恕下官斗胆,不知这些事可都有真凭实据否?”
张廷玉不愧是心性坚韧之辈,尽管被弘晴整出来的这么份折子弄得心慌不已,但却并未因此乱了阵脚,看完了折子之后,并未加以置评,而是先问起了证据来。
“张大人放心,本王从不做无的放矢之事,您要证据,本王此处便有一些,还请张大人过目。”
弘晴显然是早就料到张廷玉会有此问了的,一抖手,再次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个鼓囊囊的大信封,面色阴冷地递到了张廷玉的面前。
“王爷稍候,容下官先行校对一二。”
这一见弘晴准备得如此充分,张廷玉的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缩,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却也容不得其含糊了,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告了声罪,伸手接过了大信封,揭开封口,从内里取出了一大叠的口供,细细地看了起来,这一看之下,还真就看出了些蹊跷来了,此无他,这信封里的口供虽不少,可牵涉到的官吏却并不算多,拢共也就七人而已,勒席恒赫然排在了首位,有关其的检举最多,足足有八份,至于其余官员们,大体上都是勒席恒的心腹党羽,从郎中到笔帖式都有,正是那些平日里针对弘晴最烈的人等,很显然,弘晴此际拿出这么些检举书断然不是随意为之,而是别有暗示在其中。
诚意,咱已是给了,就看你老张同志如何选择了!
张廷玉看得很慢,一张一张地过着,比起先前看折子时显然要更谨慎与细致了许多,然则弘晴却并不以为意,稳稳地端坐着不动,丝毫没半点催促之意,没旁的,弘晴这是在等,等着张廷玉作出个抉择,若是其肯依着弘晴的路数走,那一切都好说,弘晴原也不想真将吏部搞垮塌了去,那等结果,对弘晴来说,也不是啥太好的事儿,毕竟老爷子求稳的心思摆在那儿,能不多事,弘晴也不想往大里整了去,可若是张廷玉不肯就范的话,那就说不得了,该大闹的时候,弘晴也不会有半点的手软,左右主动权在握的情况下,弘晴自是用不着去心急的。
“王爷打算如何行了去?”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张廷玉终于是看完了那些口供,神情凝重地望向了弘晴,意有所指地发问了一句道。
“张大人明鉴,小王以为吏部大多数官吏还是好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怕是不妥,然,害群之马却是不能不除,投鼠忌器之心要不得,若非如此,恐难震慑宵小之辈,张大人以为然否?”
张廷玉的问话乍一听起来似乎很平常,可以弘晴之智商,却是一听便知此言背后的意味之所在,微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一松,也没让张廷玉多费思量,神情淡然地便将所谋之事隐约地点明了出来。
“诚然如是,依下官看来,不若就依个案处理也好,若是须得联署弹章,下官自当赴骥尾。”
这一听弘晴似乎只打算针对勒席恒,张廷玉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稍稍一松,毫不含糊地给出了承诺,当然了,话语里也有着旁的暗示在内,那便是不希望弘晴在吏部闹事,只想着附和弘晴上个弹章了事。
“那就多谢张大人抬爱了,只是小王以为光上弹章恐不足以扭转吏部上下之贪腐风气,为治病救人故,有些表面文章该做的,还是须得做上一回,此一条,恐还须得劳动张相大驾了。”
张廷玉是想尽量降低吏部窝案的影响,可弘晴却并不打算遂了他的意,没旁的,整掉勒席恒虽也算是弘晴的目的之一,却并不是全部,弘晴要的便是在吏部确立权威,若不然,又何须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去收集诸多官员们的证据,倘若光是对付一个勒席恒的话,压根儿就用不着拖到今日,早在数月前,弘晴便已有了拿下勒席恒的绝对证据,之所以如此费事,真正要对付的人其实就是张廷玉,要的便是张廷玉的全面配合,故此,弘晴这当口上自不可能给张廷玉有从容谋划之机会,但见其面色一肃,已是毫不犹豫地便提出了要求。
“表面文章?不知王爷指的是……”
这会儿主动权在弘晴手中,张廷玉纵使不愿将事闹大,拒绝的话却也实在是说不出口来,可又不愿轻易表态,只能是试探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张大人见笑了,小王其实也没啥特别的好主意,唔,这么说罢,当初本王立下《吏部日常管理条例》之际,可是曾当场撸了讷言那小子的乌纱帽,本以为能震慑住一群宵小的贪婪之心,可惜效果寥寥,想来该是讷言的官太小,不足以引起诸般人等之重视罢,而今有了勒席恒等七人之榜样,吏部之秩序当会有好转也说不定,张大人以为可行否?”
弘晴没给张廷玉留下丝毫的腾挪空间,言语倒是说得客气得很,语调也淡然得很,可这等淡然的背后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与腾腾而起的杀气。
“王爷明鉴,勒席恒倒行逆施,已是罪无可恕,纵使如何处置,都不为过,只是其余人等涉案并不甚深,容其等有个改过机会,也算是治病救人罢,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哉?”
张廷玉是个极为爱惜羽毛之人,他自身是不贪不腐,也不与诸阿哥们私相勾连,对于勒席恒这个八爷心腹,虽同僚多年,却也谈不上有甚亲近可言,自不会冒着彻底得罪弘晴的危险去搭救于其,然则窝案一发,对他张廷玉的威信却又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一旦闹得太大,老爷子那头一准会有看法,而这,却是张廷玉无法承受之重,奈何眼下弘晴手握诸多证据,张廷玉自是无法阻止弘晴的出手,可却想着将事态再往低调上一些,这便沉吟着跟弘晴打起了商量。
“张大人所言颇是有理,值此新春将至之际,若是干戈过甚,却也不妥,这样好了,勒席恒固然不可恕,段瑞远、卓尔罗这二人也不可轻饶了去,今番庭审,便以此三人为限,至于其余诸般人等么,就姑且放过,以观后效,倘若将来还有再犯,那就休怨本王下手无情了!”
弘晴要的只是立威,倒是没打算让张廷玉太过难堪的,之所以拿出如此多人的名单,为的不过是逼张廷玉配合着上演一场立威的大戏罢了,至于该拿下多少官员么,弘晴倒不是很在意,当然了,拿下的官员若是太少,立威也就无从立起了的,故此,张廷玉面子虽是得给,可弘晴这回却是不打算再跟张廷玉打商量了,也不再请示,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个结论。
“也罢,那就这么定了也好。”
这一听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张廷玉自也没了奈何,略一犹豫之下,还是只能无奈地同意了弘晴的提议,此无他,这等结果虽是不甚合张廷玉之心意,可比起弘晴大闹吏部,拿下近半吏部官吏来说,已算是个勉强能接受的结果了的,没有主动权在手的情况下,张廷玉也就只能是任由弘晴折腾了去。
“多谢张大人援手,事不宜迟,还请张大人这就下令诸般人等一并到大堂议事可好?”
趁热打铁的事儿,弘晴素来最拿手,此际张廷玉既是已有了抉择,弘晴自是不会给其留有反悔的余地,这便朝着其一拱手,言语客气地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嗯,来人!”
弘晴这么句请示看似客气,可内里却满是逼迫之意味,此无他,召集诸般人等议事的命令由谁来下可是大有讲究来着弘晴身为帮办王爷,自然也有权下达召集令,可如此一来,出了甚事,那都是弘晴一人去负主要责任,可若是由张廷玉来下令,再由弘晴来唱大戏,那就成了弘晴与张廷玉两人的共同责任,毫无疑问,弘晴此举就是要将张廷玉硬架上马车,对此,张廷玉虽是心知肚明,可人在屋檐下,却又岂能容得张廷玉不低头的,纵使有着再多的不满,张廷玉也只能是照着弘晴的意思办了去。
“属下在!”
听得张廷玉呼唤,早就恭候在办公室外的那名戈什哈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便行进了房中,高声应了诺。
“去,通令各司、处,所有主事以上的官员尽皆到大堂议事!”
张廷玉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咬着牙下了召集令,随着那名戈什哈的匆匆离去,整个吏部衙门当即便是好一派的兵荒马乱之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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