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胡门大院紧闭的大门发出难听的呻吟，就像在这次惨剧中遭劫的四大门的哀嚎。
门开了。
痛苦的呻吟戛然而止。
一颗脑袋瓜子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是个俏丽可爱的女孩子，眼睛很明亮，犹如初生的婴儿一样，用陌生又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周围，她的目光从倒在门口的每一具尸体上扫过，确认目前还站着的人都是自己熟悉的人后，立马大大松了口气。
我回过头，看到四下张望的女孩儿后，脸上露出笑容，正逢女孩儿的目光转移到我身上，于是冲对方招了招手：“月儿，你在那里偷瞧什么呢？”
嘎吱！
拉开一条缝隙的大门彻底敞开。
老白一直坐在大门口看戏，当然，从胡月儿探出头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转移到了胡月儿身上，仰着脑袋看对方，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一截儿欺霜赛雪的脖颈，然后抬起手正准备打招呼，胡月儿却从院子里飞奔出来，视线完全没有聚焦在他身上，越过他一溜儿小跑直奔我而来。
老白脸上的笑容凝固，张了张嘴，干笑着嘀咕了一句：“这姑娘咋还跟之前一样，风风火火毛毛躁躁的呢。”
胡月儿一口气跑到我面前，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惊蛰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随后，她笑嘻嘻的拉起茳姚的手：“茳姚姐姐，你辛苦啦！”
茳姚轻轻拍了拍她脑袋，笑道：“几年的工夫不见，更出挑了。”
我的目光越过胡月儿看向胡门大院，院子里空空荡荡，压低声音问道：“大掌柜的和天生哥呢？胡门没什么损伤吧？”
“没损伤呢！
幸亏惊蛰哥你留下了一个大阵，不然这回我们恐怕也要惨了。
那个大阵消耗材料太恐怖了，一些没跟着你去过秽貊遗迹的弟子还总嘀咕，说平白浪费那么多材料，那些材料可都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也就只有我们这些跟你去过秽貊遗迹的人都在坚持，现在好了，他们全都不说话了，看着其他三门那些幸存者的凄惨样子，一个个的都拍胸脯呢。
现在咱们这里全都是伤员，人满为患，我大哥忙着搭照他们。
至于我爹，他倒是知道你来了，也知道你在外面跟人打起来了，原本还一脸自信的说要出来帮你，可刚刚站起来，感受到外面的气息，又悻悻的坐下了，闷闷不乐的说他就不出来给你添乱了，而且常姑姑一直在他那儿跟他哭诉呢，哭的他脑袋都大了，说四大门完了，这回肯定是挺不过去了，我都跟她说惊蛰哥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的，她总是不信。”
胡月儿像只欢乐的小鸟一样，拉着茳姚的手，叽叽喳喳的在我耳边说话。
我询问道：“常姑姑没什么大碍吧？现在其他三门的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呢，受了点伤，但是现在恐怕她心上比身上疼。”
说起这个，胡月儿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迷：“现在四大门除了在外面办事的弟子，基本上全在这院子里了。
黄门和白门最惨，就逃出很小一部分人。
白老太君的孙女白钰现在是白门的掌柜的了，她比我还小三四岁呢，从小就爱哭，我记得小时候领她去山上玩，麻达山了，晚上的时候她居然被吓哭了，问我会不会有鬼，你说可笑不可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她居然还怕鬼，不是鬼应该怕我们吗？就算是长大了她都胆小的很，结果出事以后，现在吓得连哭都不会哭了，一句话不说，一直在闷头伺候那些护着她杀出来的弟子，我觉得她可能真的是吓坏了。
白门大掌柜的这事情，本来说什么都落不到她头上的，我听陪着她杀出来的白门弟子私底下说，白老太君选她做掌柜的，仅仅是因为一众儿女里她最娇弱，其他儿女、孙子孙女，入了这行以后都在外面做过事情，早就做好觉悟了。
可惜了那些人了，我还都认识呢，该死的白大头，从小的时候就在欺负我，记得小时候下雪了，他总喜欢团个雪球往我脖子里塞，我哥去收拾他的时候，打死都不道歉，就犟，最后也是自己活活犟死的。
听说一个矮冬瓜一样的老头要杀他姐，他扑上去抱住了那老头的腿，那老头就踢他，他死不撒手，踢了几脚，老头看他是个犟骨头，就说他只要跪下求个饶，就放他一条性命，反正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人家没准真不在乎他死不死，你说求个饶怎么了？他就是不吭声，最后被人家活活踢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皮低垂，小嘴巴不饶人，可是，眼中却带着浓浓的哀伤。
无双指着不远处人魔道：“你说的那个矮冬瓜就是他吧？他死了，死之前他求饶来的，但我还是没放过他，把他砍死了，你就别难过了……”
就算是一心只惦记着干饭的无双都看出胡月儿心里不好受了，可是这小姑娘就是死活不承认，她摇了摇头，挤出笑容：“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我们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四大门的关系在这儿呢，看着大家穿一条裤子，内地里也较劲，老的在较劲，于是就拿出小的来比较，比着比着，小的就觉得自己就应该比其他人强一头，然后也开始较劲了。
小孩子较劲能有什么招数呀，不外乎就是打架了，打着打着，从小打到大，他们死了，我还落个清闲呢，再也没人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了，我总跟他们说起你，他们就揶揄我，说我天天就知道把惊蛰哥挂嘴边上，还说我是你的跟屁虫，现在再也没人絮絮叨叨了。
最爱说这个话的就是黄门的黄吉祥，他也死了，他弟弟黄吉利是唯一一个活着的直系子弟了，成了黄门的掌柜的。
我们都管黄吉祥叫大吉祥，黄吉利叫小吉祥。
小吉祥是从墙角的狗洞里爬出来的，当时大吉祥把他往外推搡，一个劲儿的催他赶紧跑，他出去以后，大吉祥忽然不说话了，小吉祥就拉他哥，想把他哥从狗洞里拉出来，俩人一起跑，结果大吉祥倒是拉出来了，可只拉出来一半，连肚子里的东西都被整整齐齐的切断了。
来了这里以后，小吉祥跟个疯子一样，总嘀咕说自己当时不应该丢下自己哥哥的半片身子，最起码也应该顺着狗洞看一眼，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弄死了他哥，晚上做梦寻仇也好有个寻仇对象，问题是他真的没看清，拉出大吉祥的半片身子以后，他吓得尿裤子了，被身后的几个提前逃出去的黄门弟子拽上就跑，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反正那些人跑，他就跟着跑，一口气跑到了我们家，坐在院子里愣神愣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你说奇不奇怪，以前小吉祥特傲气，主要是他这人聪明，脑瓜子好使，口齿伶俐，在长辈面前能说吉祥话，再加上上学的时候成绩就好，所以一直都特别讨长辈喜欢，从来都是斜着眼睛看我们，可自打黄门被摧毁以后，他就变得特卑微了，好像没了长辈撑腰，在我们家里他就矮别人一头似得。
黄门最惨，接下来就是白门，常门其实还好。
黄门和白门出事以后，他们就跑到了常门，常姑姑听说了，立马就准备带着人撤，结果撤走一半儿人，那些东西来了，没来得及撤出去的就留下来堵着那些东西了，常姑姑才有时间带着人跑到我们这里，听说了消息后，我哥第一时间激活了惊蛰哥你给的阵法。
出事以后我哥和我爹一直在炕上复盘，他们盘来盘去，最后总结出一条，如果我们胡门头一个遭殃，恐怕我们也来不及幸免……”
胡月儿似乎是憋的狠了，一直在说话，我一直在安安静静的听着。
一口气说了很多，胡月儿似乎终于把堵在胸口的一口郁气吐出来了，然后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哎呀，惊蛰哥，你看我，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呀，快进屋呀，我妈一直在做饭，从出事开始，她就在和面了，不管外面那些三门弟子说什么，她都是笑眯眯的说，惊蛰肯定会来，我得给他做口热乎吃的，上车饺子下车面，这规矩不能坏，然后就一直在那里和面，和啊和，和了一整天，我估计现在三门活着的人加一起都吃不了那么多，可她就是不听……”
上车饺子下车面……
我有些恍惚，记得上回来东北，太奶就是这句话。
那时胡门已经出了事了，一个小老太太却坚持先让我们吃口热乎饭。
我吸了吸鼻子，笑道：“好，我也有点想太奶了，正好，顺带着带我去瞧瞧你那些发小吧。”
……
（第一更，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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