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哭泣声来的突兀，而且距离我并不远，好像是在刻意等着我一样。
一具庞大如小山一样的尸骸横在眼前，这是一头像犀牛一样的生灵，但是体型明显要比犀牛大的多，皮肤的纹理缝隙里泛着金色，就像是用美缝的材料填充装饰过皮肤纹理似得，它的犄角更加庞大，那犄角呈现出玉质，上面有各种各样的图案，犹如精心雕琢过的工艺品一样，但是这些并不是人为的装饰，而是生来就有的痕迹。
这就是传说中的皇角犀，即便在妖墟的妖族当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数量稀少，外貌雍容华贵，同时它们性情温和，虽然是妖族当中血统高贵的存在，却从不欺凌其他族群，它们以山川中各种珍贵的浆果为食，这让它们遍体生香，它们喜欢干净，从不碰血食，认为血食污浊，会污染自己。
但温和不代表它们好欺凌，作为妖墟里的至高族群，每一头皇角犀成年之后就是妖王。
我听公子御寇说，在极其久远的过去，蛮荒中的人族部落有些都以皇角犀为图腾，将它们视为神灵，皇角犀甚至愿意与这些人族部落亲和，给予他们必要的庇护。
我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妖族居然也会死在这条古路上，成为圣武的镇杀对象。
而那哭泣声，正是源自于这头皇角犀的后面。
我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这条古路在圣武那个年代成型，很久远，死在这里的妖族多数都是那个年代的存在。
这里，没有地脉存在，它是混沌，也是虚无。
天生万灵，皆依赖于地脉，即便是一些鬼鬼祟祟也不例外。
脱离地脉后，就是无根之萍，将得不到补充。
也就是说，在古路这种地方，只能短暂驻留，任何生灵都不能在这里长存，阴魂在这里魂力会一直处在溢散状态，活物在这里气血、生气会流失，尸祟在这里阴气、尸气会不断损耗，这种损耗是无法得到保存的，直到彻底湮灭。
如果这里真有什么东西还存在，那等同于对方扛住了漫长岁月的不断流失，这会是怎样的存在？
我很确定，我肯定敌不过。
可惜，古路就这么宽，跟单行道一样，无法避开。
“但愿对方不能窥破幽鬼道吧，也没听说谁能窥破幽鬼道。”
我心里安慰着自己，死死握着同样被幽鬼道的力量遮蔽的昆吾刀，慢吞吞的朝前走去。
哭泣声变得越来越大。
这哭泣声似乎有种感染他人的力量，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正被它影响着，心底传来强烈的情绪。
那是悲伤、是绝望，还有，无穷无尽的委屈。
这些情绪在侵吞着我的内心，我只觉得越来越恍惚。
忽的，一道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被这样惩戒？”
“被封禁的妖墟成了人间炼狱。
那里的一切都在枯萎。
河流断裂，水源在消失。
猎物都死去了，以血肉为生的族群在咀嚼草根树皮，它们日渐瘦弱，过去的王者如今变得瘦骨嶙峋，皮毛暗淡没有光泽，犹如流浪在荒原之上即将死去的老狼。
可是，草木也渐渐消失了。
妖墟成了不毛之地，各个族群为了生存不得不相互捕杀。
我们无法忍受了，来到了这里，可等待我们的是更大的绝望。”
“妖墟成了牢笼，我们是牢笼中的囚犯。”
“……”
声音变得驳杂，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有愤怒的，也有悲伤又绝望的。
这些声音的共情能力很强，各种情绪在我心底滋生，像绝地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我整个人摇摇欲坠，视线变得模糊。
模糊的视野中，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诡异的身影正站在前面。
这是一个人形的生灵。
它的身体很小，和人差不多，可却顶着一个硕大无朋的头颅，让人不禁怀疑那颗头颅会随时把那具身体压成肉泥。
它一丝不挂，忽然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凝聚了无数妖族面孔的脸，它是很多张脸的一个集体。
这些脸上有癫狂、有绝望……
随后，这个生灵的开始凋零，它完整的展现了一个死亡过程，洁白的身体上出现大量的尸斑，然后身体开始腐烂，许多烂疮中流淌各种脓液与组织液，有蛆虫在啃食腐肉，然后大片的血肉裹挟着蛆虫啪嗒啪嗒坠落在地，直至只剩下一具枯骨。
哗啦！！
枯骨散架了。
接触到地面的瞬间，骨骼碎裂，化作一大蓬白色的骨粉横飞四溅。
再然后……
各种各样的声音消失了，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恢复正常的刹那，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哪里还有那个人形生灵的踪影？
哭泣声也消失了。
我站在皇角犀的身体上向下俯瞰，下面依旧是密密匝匝的尸体，并没有什么鬼鬼祟祟在这遍地尸山的古路上哭泣。
我自身的灵觉没有示警，代表这里没有危险。
我大口喘息着，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扭头看了眼肩膀上的小白，发现小白也在瑟瑟发抖，它的眼角的毛粘成一绺绺的，证明它先前曾潸然落泪。
我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低声问道：“你也看到了？”
“嗯……”
小白情绪仍旧没有平复，停顿了一下，道：“这是它们的恨和怨念吗？它们……”
我见小白欲言又止，知道它想说什么，面无表情的说出了它没说出的话：“并不存在什么强大的鬼祟，它们死前的怨恨和不甘这些情绪污染了这里，太过聚集，形成了一个充满怨念的场域，走到这里后，会被干扰情绪，至于它们所控诉的怨恨，正是指向我们这一族，它们所阐述的应该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是圣武封禁妖墟后的事情，也是我族对它们的暴行。”
小白不说话了。
我垂着头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次，走了很远很远。
渐渐的，古路上的尸体开始变少，直至彻底消失。
仿佛，它们当年越狱的时候，冲到古路上，平安无事的跑了一段路程，然后才开始被大规模的屠杀。
古路变得空空荡荡。
这一次，我没走多远，终于看到了精神烙印所说的……那只黑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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